第23章

第 23 章

這些日子,不止樹林與居民區頻頻有人來往,駕輕就熟地伐木。

就連兩座相鄰島嶼之間的黑色礁石走廊上,也多出許多足跡。

容婵在繁忙之中聽到一兩耳朵新消息,好像是隔壁那個之前被單無虎扔到海裏的人又回來了。

“朱南又回來了!”

“命真大,扔海裏也能活着。”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容婵:……重點不應該是,游泳這種必備的安全求生技能非常重要嗎?

可惜她忙成一只陀螺,沒功夫去統計島上到底有多少生長于海邊的旱鴨子。

容婵覺得這是件好事。

隔壁有玩家,總比沒有強。

她琢磨着,那個朱南估摸着也是終于反應過勁兒來,可算支棱起來了。

有游戲系統在,留下來總比逃竄強。

想着,容婵心裏比從前更踏實幾分,輕松一些。

她再也不用一人奶兩個島了!

外面的事暫且擱下,容婵自己島上的下一次升級就在這三五天。她每日都主動去關心島上的原住民們,把她能想到的所有現在能做出的東西全給人家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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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器,水桶,水盆……原住民們想得到,想不到的,會用的不會的,容婵都給安排得明明白白。

但意外也偶有發生。

某一天傍晚,工作的容婵與原住民們聚集在一起吃大鍋飯。

她剛在溪水邊涮幹淨自己的面飯兩用的陶碗,只見幫忙打飯的林西匆匆忙忙地跑來找她。

“怎麽了?”

“姐姐,你去看看,我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打飯。”

容婵納悶地跟她走上前,只見一個大個子原住民老哥胳膊裏抱球似的抱着個木盆,正在那裏咚咚咚地用勺子去敲。

見容婵來了,老哥還挺高興。

“姐你真神,帶我們做出這樣大的盆,可不就能天天吃到飽!”

容婵:……

大哥,做水盆是給你們舀水洗臉泡腳用的,不是盛飯的啊!

容婵沒料到,島上高速發展的物質條件與人民對幸福生活的貧瘠想象之間竟然也會有矛盾。

從前不都是反着來的?

最後的最後,連容婵也拗不過這個吃飯比天大的老哥,眼看着他非要一天天臉埋在盆裏,吭吭哧哧地吃着飯菜。

直到終于有一頓因吃得太歡,重心歪了,人連盆一起翻倒在地上才肯罷休。

“嘿嘿,原來它是洗臉用的,睡覺前還能泡一泡腳,果真舒坦賽神仙。”老哥後來提到。

容婵面帶不忍地看一眼那個裝過米飯、洗臉水和洗腳水的盆。

總覺得它經歷過太多。

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這個大兄弟的肩膀:“好用就行,缺啥咱再做。”

可別再這樣糟蹋東西了。

原住民們對幸福生活沒有一個明确的概念,真沒有意識到島上還缺什麽東西。但這些天來,島上倒是多了許多從前都沒有過的氣候。

連容婵沒有料到,原來成精的島嶼會這樣敏感。

已經一連幾天,早上他們推開窗都被濃濃的霧霾所環繞,幾乎看不見對面人家的屋頂。

看得出來,這并非是島嶼成心為難他們。

因為緊接着,島上便會刮起劇烈的海風,呼啦啦地撲在臉上,就像最大檔的風扇近在咫尺的樣子。

霧是散了,可失去了大片樹林阻攔海風的小島,卻格外地凄凄慘慘。

早上起霧,白天刮風,到了晚上氣溫驟降。

島上頓時人心惶惶。

容婵當機立斷辟出一件空屋子,把機器搬進去,咯吱咯吱地工作好幾日,給大家展出幾床厚棉被,才勉強挨過。

原本以為就在眼前的升級,遲遲沒有到來,似乎隔壁的朱南也在帶着單無虎他們進行各種建設,原先被容婵找借口延緩進島的人,現在也不再期期艾艾了。

在容婵看來,島嶼忽然就像一艘破破爛爛的小船,好像要盡全力把上面的人給甩到海裏似的。

她每天縫縫補補,跟女娲補天似的,忙碌于惡劣天氣給人們造成的煩擾。

幾日下來,終于有霧散風止的跡象。容婵累極了,閡眸躺在自家小花園的躺椅上,沐浴陽光。

隐約聽到院門外有人高聲叫她:“姐姐……黑色……”

容婵在小憩的淺夢中懶懶地嘟囔一聲,心裏想:“我知道島是黑色的。”

別急,回頭都讓它亮亮堂堂,比太陽還燦爛。

在夢裏也不忘宏圖壯志。

直到被林西輕輕搖醒。

“姐姐,姐姐出事了。”

什麽?

疲憊的身體與精神得到歇息,聽到這話,容婵陡然轉醒。

“風停之後,我們又看到一座山谷。”林西彙報着。

容婵揚起唇角,揉揉眼,心中早已見怪不怪。

升級了啊,升級好!

“裏面有什麽?”她邊起身邊問道。

“有……”林西忖度着自己的用詞,“別的什麽都沒有,但山谷裏湧出好些黑色的漿液來!”

這麽棒?容婵喜笑顏開,急匆匆地闊步向前,還沒忘從花園裏撈起個小陶罐帶走。

身後是緊跟着她的愁眉不展、憂心忡忡的林西。

趕到山谷之時,容婵遠遠瞧見原住民們圍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議論個不停。

“這是什麽,是島的眼淚嗎?”有人揣測道。

別說,還挺會想。

這樣一座總是隐沒在黑暗之下的島嶼,流出黑色的眼淚也不足為奇。

“你要這麽說也行。”容婵插話,語氣比前幾日都要放松。

“要是說珍珠是海洋的眼淚,那這石油作眼淚也未嘗不可。”

她興致高漲,明明好像什麽都沒說,卻仿佛給身邊的原住民們吃下了一顆顆定心丸。

“石油……那是什麽油?能吃嗎?”

容婵笑着拍了拍林東的腦袋,挽起袖子和褲腳,一面好奇地嗅着,一面向前方湧出地表的石油走去。

走到一半她回過頭,見大夥兒紛紛攥手凝望着自己,眼中緊張又害怕,像是前幾天山坡上被風吹傻了的小羊。

啧啧,容婵心想,他們可能還不知道,石油大亨是什麽概念。

那可是黑金,不開玩笑的。

怕弄髒手不好洗,容婵小心翼翼地接滿一罐石油,寶貝似的捧回來,還不忘把它湊到自己鼻端聞了聞。

據說,有人聞石油覺得它芬香,有人受不了。

容婵許是心情舒暢,恰恰好和前者一致。

有原住民好奇地走上前,踮腳探頭打量一番那褐乎乎黏兮兮的東西。

嫌棄皺眉還是好的,更有的加快輕飄飄的腳步,準備回家收拾行李。

如果容婵說這東西能用來吃,他們就當場搬回去!

傍晚做飯時,全島人的注意力都在容婵和她手上那個小罐子上。

魚有魚油,羊有羊脂,都是香得不行可以吃的玩意兒,這石油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

容婵不會真的要把它放進鍋裏炒菜吧?

用石磚砌出的大竈底下塞了半腔柴火,容婵舉着那個小罐子悠悠轉了半天。

當她逼近竈臺之時,全島人的呼吸都屏了起來。

他們不想吃黑乎乎辣舌頭的東西!

絕不——哎?

只見容婵手腕輕輕一翻,粘稠的石油緩緩地流淌在柴火之上,光潤與粗糙搭在一起,顯得格外和諧。

容婵接過林西愣神後遞來的火把,站得稍遠幾步。

而後呼得一聲引燃柴火與石油。

霎那間,火旺得幾乎要跳出爐子。

“哇——”

原住民們除了雷火,還未見過這樣亮、這樣熱的火苗。

這樣大的火,做出的飯一定會很香吧。

也不知是親眼見證過容婵變魔術似的燎火後産生的心理作用,還是石油輔燃的爐竈确實烹饪出了噴香的食物。

當晚,原住民們捧着碗,眼睛不停的望向熊熊燃燒的火焰,努力吸收、消化、品味着容婵傳遞給他們的信息。

石油,等于飯香!

他們不知道,這個黑色的眼淚還有數不盡的神奇奧秘,等待着他們去一一探索。

眼下,僅僅只是燒旺火苗,做出更香的飯來,就足以令一些已經準備離開的人們更願意踏踏實實地住在這裏。

效果立竿見影,正切需求。

只不過此後容婵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讓島上的石油免除囿于竈房,高射炮打蚊子的命運。

再富有,暴殄天物的事情還是要少做。

石油的到來伴随了島上好天氣的重返。

只是那幾片慘遭砍伐的樹林仍舊陰晴不定,偶有飓風。原住民們繞開它們,比繞開島上其他的黑色區域還要小心,如避鬼魅。

雖然那正是容婵帶領他們一斧頭、一斧頭所造成的局面。

勞動力都被容婵派遣去汲取石油,已不能再稱之為樹林的樹林此刻雖然有些狼藉,但并無大風大霧,容婵長舒一口氣,攥緊拳頭踏入其中。

曾經郁郁蔥蔥,樹冠上常有鳥語花香的一顆挨着一棵的巨樹,如今只剩光禿禿的樹幹。

冷硬行動的容婵如今仿佛一位摘下肩章的将士,作為一個生命而非執行命令的劊子手,默默立于哀景之中。

“我是怎麽忍心的呢?”容婵扪心自問。

就哪怕把樹林比作她的頭發,砍樹就像是用那鋒利泛着銀光的小刀貼着頭皮,一片一片地把皮毛削下來。

這樣“溫柔”而只僅是有礙觀瞻的行為,容婵光是想一想,都不免膽戰。

更不要說他們做的,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肆意砍伐。

她長嘆一口氣,心中猶豫是否要按照她曾想的那樣,一面繼續接下來的工作,一面要分出精力在島上植樹彌補,為了哄回那個傷心又別扭的成精的島嶼。

躊躇之間,容婵隐隐覺得身邊的空氣凝滞得有些不對頭。

仿佛按下啓動程序的,下一秒就會高速旋轉的滾筒洗衣機。

她擡頭望向更深處——飽經飓風席卷的森林已經狼藉得與垃圾場別無二狀。

光的速度比聲音更快。

不過在這座山林裏,似乎還是風的天下。

七零八散的斷枝被飓風卷起,枯黃泥濘的葉子騰飛,塑造出了風窩的形狀。

它們正在朝着容婵席卷而來。

而中央間隔的那些不足人膝蓋高的樹樁,則完全不足為懼。

容婵無處遁形。

她身體比思維行動更快,拼命地向相距十幾米的樹林邊界奔跑。

擱在平常只需要不過幾秒的時間,可容婵忘了,這是一場障礙越野。

滿地的樹葉成為天然的沙漠,越是疾行越難保持平衡,更不要說那些容婵認為用不到的,沒有被撿走當做柴火的小樹枝。

她該感謝自己跑得夠慢,所以被絆倒時摔得沒有那麽的疼。

雙膝觸地。

沒有更多的時間用來思量,甚至遮蔽。容婵放棄無謂的逃逸,幹脆趴在地上,緊緊用手臂抱住自己的頭。

她蜷跪在森林之中。

耳畔已經傳來風夾雜着憤怒與狂喜的呼嘯聲,只待狠狠将力量鞭笞在某一點上。

“嗚——”容婵沒忍住吭出一聲來,洩露她的恐懼。

希望島嶼看在他們是老相識的份上,手下留一點點情。

她不抱期待地想。

忽然,容婵緊繃的後背被一片溫意覆蓋。

像才出生瑟瑟發抖的小動物回歸到母親柔軟又溫暖的絨毛下。

一雙有力的手臂環箍住她的肩,将容婵緊緊拴在避風港中。

耳邊的風停歇。

取而代之的是有節奏的清冽呼吸,令她安穩。

若是容婵能從高處向下望,就會看到,此時的她如同一只幼獸,被高大的男人密不透風地從背後抱住。

兇猛的裹挾着斷枝與亂葉的疾風,在堪堪接觸到穆生寬闊繃起的肩背之時,仿佛瞬間失去力量。

如同仆從在向他們尊貴的主人俯首稱是,驚慌于自己的冒犯。

“我來遲了。”

耳畔寧靜,容婵聽到耳後傳來陌生的男人聲音,有如神語。

一瞬間,她想到了島上冷冽聖潔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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