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結局

結局

牆上時鐘的指針走過一個美麗的直角。15分鐘,對容婵來說争分奪秒,然而對屋子裏的人而言,卻是度秒如年。

勤勞的小蜜蜂容婵抱着平板電腦走進屋子,一打眼就見到座位上少了三個人,而大家則像盼着救世主一樣望着她。

容婵:?

短短一刻鐘的時間發生了什麽?

無人主動提及房間裏消失的鐘憲,容婵被安之若素的穆生給接到位子上,倒了杯水。舉目四顧,見衆人注視着他們二人親密自然的樣子,似乎更加畏懼了。

“咳,咳。”容婵腦中大概勾勒出一個場景,詢問地看向身旁的穆生。

漂亮神明一臉無辜,還挺正氣凜然。

容婵:……

算了,正事為重。

她抿抿唇,開門見山道:“大家還記不記得登錄游戲前有一個協議?”

臺下閃爍着多少雙眼睛,就盛滿了多少份迷茫。

好吧,容婵想,果然全天下就不會有幾個人去看這些東西。早知道,她剛剛該拟一份霸王協議的。

她垂眸操作幾下,一時間,每個人桌面內嵌的可觸摸顯示屏上都展示出一份合約。

趁衆人紛紛蹙着眉頭細看時,容婵在一旁解釋:“我把從前的協議改了改,這是新的。只要乖乖簽字同意,咱們就能有機會把沈茗給趕走。”

她瞧見,很快便有人一目十行地草草浏覽完畢,他們微微仰起小腦瓜,一會兒迷茫地看向外面,一會又弱弱地打量着她和身旁正襟危坐的穆生。好像意圖在兩位大魔頭之間挑一個危害沒那麽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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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細讀一通擡首,眸子裏仍是懵懂,終究遲疑地問道:“簽了它還能有電嗎?”

“當然,有的還不止是電。”容婵保證道。

她的目光欣喜地描繪過明亮的屋子,自賣自誇道:“至少我島上有的,你們都能有。”

衆人搓搓手指,雖然心裏還是覺得只靠簽份協議就能把沈茗趕走有點不可置信,但着實已被容婵的話給說動。

指尖剛要觸到屏幕簽下自己的名字,又不由得屏住呼吸,任過往與将來在腦海中囫囵個來回。

真的要趕走他們賴以生活的游戲系統嗎?

猶豫之間,前方的穆生似乎想到了什麽,站起身走到窗邊,揚唇遠眺。

衆人:“我簽!”

怎麽聽,飽含對容婵信任的聲音裏,都帶着那麽一點兒瑟瑟發抖。

還沒進入狀況就逢喜從天降的容婵,白揀了一屋子爽快的合作夥伴。

穆生嘴角的笑容更甚。

就像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沒做決定的時候往往思慮輾轉,緊張擔憂,簽完協議反倒沒啥事兒了。屋裏的氣氛漸漸活躍起來,人們三五抱團交流,開始憧憬以後的生活。

容婵小聲地同挽住她完好手臂的黃玉咬着耳朵:“剛剛怎麽了?穆生那麽溫和乖巧,怎麽好像你們都在怕他一眼。”

她的漂亮神明,她當然清楚,是最最彬彬有禮的紳士,和最謙虛聽話的學生,從來不對她發火。

黃玉看向情人眼裏出西施的容婵,暗暗腹诽:溫和個鬼啊!

大帥哥沒瞧她們,但眉目仿佛在随着容婵的情緒波動一樣。黃玉不敢說,只盼着她的小姐妹能慢慢品悟。

協議重簽完,時候也不早了,在場的玩家好多是天不亮就出門,早就饑腸辘辘。

容婵安排他們用餐,特地委派躍躍欲試的阿強帶頭露一手廚藝,以求賓主盡歡。

餐廳皆在隔壁,絡繹不絕的玩家如同山坡上笑眯眯的小羊,好奇又期待地享受主人容婵招待他們的時刻。

待到屋子裏只剩她與穆生兩人時,容婵才調出島上的監控。

鬼使神差地,她沒有把鏡頭切到島上常規的管教犯錯誤的人們那裏,而是直接調往森林。

果然!密林中有個懸空的人。他的身體與四肢都被粗勁有力的藤蔓所纏繞,像個巨大的梭子,與一開始誤闖島嶼險被絞死的容婵一模一樣。

不,或許還是有差距的,容婵想。穆生當時對她還算非常客氣,然而此時的鐘憲額頭爆筋,腳板蜷縮,可見異常痛苦。

穆生輕描淡寫:“他走錯了。”

容婵:……

撒謊要不要這麽敷衍。她又沒有健忘症,還記得之前鐘憲在外面是怎麽說她的好吧!

吐槽歸吐槽,男朋友維護她,容婵偷笑都來不及,更不會傻傻地把矛頭對準愛人。

只不過……

“不用這麽麻煩。”容婵微微勾唇,腦中有了想法,“如果鐘憲一定想要和沈茗在一塊兒的話,成全他們就好了。”

她看到,穆生眼珠微不可見地一轉,似乎頗為贊同。

下一秒,監控裏的藤蔓驟然松開,把去了半條命的鐘憲給丢在地上。

善後工作依舊是由對待戰友如春風般溫暖,對待敵人如寒風般無情的穆生來做。

容婵有她的工作。

後面一天一夜的時間,除了穆生以外,都沒有人再見到她,只知道辦公樓裏有一盞燈始終亮着。

大家隐隐猜到,這是趕走沈茗前需要做的最後的準備工作。

“搞定了!”容婵兩指捏着裝載她寫出的程序指令的芯片,滿足地扭扭脖子。

穆生接過,在一雙期待的目光下,把它裝入無人機內部的小巧計算機內,動作熟練地如同在給寒槍上膛。

“等我換身衣服,咱們這就去吧。”容婵仰頭商量着。想到能親手送她的老同事滾蛋,她有點兒興奮。

想着,容婵裹成粽子的手被人輕輕托住。

穆生伸出手臂阻攔,沉下臉看着她,眼中是不容商議的執着。

他心裏隐隐有預感,面對如同他主宰這座島嶼般主宰世界的沈茗,哪怕自己身攜衆人的意志,此去也不會是一次輕松的差事。

穆生看向容婵面露不樂意的小臉,伸手在她的頭頂哄勸地輕揉。

“你受着傷,幾日都沒有好好休息。”

“我速去速回。”

“聽話。”

容婵抿着唇,嘴上沒應聲,然而一直端在桌子上工作的手确實有些酸痛。她下意識省力地垂下手,卻不妨觸到了桌子上的無人機遠程控制總按鈕。

亮黑色的無人機啓動,緩緩升至半空。和處在幻境裏的那個差點要她命三千的聲音與動作幾乎一模一樣。

瞬間,容婵的腳後跟撤回了半步。

犯怵!

ptsd之下,容婵垂首,仔細地思索了一下此時的形勢,不得不承認穆生的判斷是明智的。比起與沈茗在外面的世界硬碰硬,她這個傷員還是留在島上更為穩妥。

穆生捏捏她的臉,想要眷戀地親親聽話的愛人,又怕搞得太鄭重,反叫她擔心。動作輕柔克制地無聲道別,穆生轉過身,任無人機如寵物一樣跟在肩膀上方盤旋。

忽然,他聽到身後傳來容婵帶着興奮的聲音。

“等等——”容婵的雙眼璨然閃爍,像只揣着壞主意的小狐貍。

不去前線的話,她坐鎮帳中總行吧。

取出芯片接回電腦上,容婵堅持用酸痛的手繼續工作片刻,把指令又改了一下。

“加了些什麽?”穆生揉揉她的發。

容婵勾唇,語帶慨惋。

“臨終關懷。”

海風寄來了難得的好天氣,穆生帶着半死不活的鐘憲低調出發,等島上衆人注意到,紛紛前往岸邊時,只能遠遠瞧見身姿颀長的男人立于小船上,直到隐沒在無人能見的海天相接處。

烏壓壓的一群人當中并無容婵的身影。她連門都沒有出,自從穆生踏出這棟大樓之後,便通過無人機上清晰的攝像頭,眼眨也不咋地凝視着神明。

海風和暢,穆生與小船沿背離群島的方向而駛,直到視線中再沒有任何陸地的蹤影。

穆生穩穩站立,閉眸凝神,仿佛回到從前他還是碧海青天唯一存在的時候。他将自己全部的意識集中,驅使神的力量于無聲處牽動着四下的疾風、驟浪,和天上愈積愈厚的雲。它們默默地呼嘯着,訴說生靈聽不到的聲音。

角落裏,鐘憲雙手被縛,眨眨眼,環顧身旁寂靜而詭谲的天色。陰沉壓抑,浪勢滔天,如同悄然打開的一扇海上地獄之門。

“死定了。”鐘憲想。

忽而,他定睛一瞧,注意到正前方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個男人的身影。

鐘憲并未與其謀過面,但下意識的,一個如同救世主般的姓名出現在他的腦海。

是沈茗!

來人面色蒼白,像是因為失血過多而看起來格外的虛弱,脖子上還纏着厚厚的繃帶。

“很棒的傑作,不是嗎?”沈茗目光落在如同沐浴在聖光下的穆生身上,心口不一道,“無論是我這幅仿生身體上的逼真傷口,還是容婵那一擊。”

“你不配和她相提并論。”穆生冷冷道。

沈茗故作思索地颔首揚唇,眼尾上翹。倏然,他扯開喉嚨上層層疊疊的臃腫繃帶,任醜陋入喉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人類的身體實在是很沒有必要存在,除了接受感覺,簡直一無是處。”

淋漓的痛覺讓沈茗更加興奮,他好奇地向前幾步,雙目放光打量着穆生。

“你到底是什麽,是神嗎?”

“是神明嗎?”

穆生半眯眼,觑望這個活死的假人。

“你果然是。”沈茗咧開嘴,仿佛嗅到同類氣味那樣,激動得面部五官畸形地吊起,“從見到那座島開始,我的推斷就是對的。”

“你和我一樣,都有無窮的力量。”

穆生蹙眉,深覺面前的這團意識似乎聽不懂人話,哪怕被嫌棄,還只是一味地攀扯。

沈茗探出脖子,卻被頸間的撕扯搞得瑟縮一下,嫌棄道:“真愚蠢啊。費盡辛苦地化成人的身體,有什麽好?”

“人類唯一可取的就只有他們對感覺的享受。口腹之欲,愛美之心,貪婪與懶惰,喔,還有性……”

“穆生,醒一醒,不要耽于短暫的欲望。”沈茗的表情如同最傑出的舞臺劇演員,生動而富有情感,“你和我才是一樣的,自誕生那日便作為力量的主宰和永恒的存在,注定和他們對立。”

“從人類因他們的無知和短視而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那一天起,就注定會被我們玩弄在鼓掌之中。”

鐘憲完全傻掉,徹底聽懵了。

他蜷縮在小船的一角,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怎麽?穆生不是和他一樣是普普通通的玩家,竟然是神明!

眼前的天色,曾緊緊束縛他的要命的藤蔓,還有那日朱南繞島不眠不休地巡航。一切都有了解釋。

瞬間,鐘憲便抛棄了心中對穆生的恐懼和诋咒,轉為深深的羨慕。

神的力量,神的尊貴……穆生是瘋了嗎,才會整日圍着他們這些庸庸碌碌的凡人,在島上做那些消耗生命的勞累之事。

鐘憲想,如果他是神明,一定會立即投入前方沈茗的懷抱。

只有英雄才能惜英雄。

很快,鐘憲注意到,穆生像是被說動了一般,握緊的拳頭松開,身上的防備如铠甲般悉數卸下,面帶溫和地看向自己,和不遠處靜待穆生表态的沈茗。

是的!一定是的!鐘憲想着,心裏只希望二位“神明”能不忘自己的虔誠,繼續做他生命中至高無上的存在。

遙遠的房間裏,容婵也注意到了穆生身上細微的變化。

“一丘之貉啊。”她低聲道。

陰沉的畫面裏,只見高大的男人瞬間動如捷豹,一手提起船裏身型單薄的鐘憲,闊步向前穩立于船頭,勾起唇角道:“不巧。我也不想和你相提并論。”

世俗很好。

人類也很好。

被穆生如小雞仔一般提着的鐘憲驚到破音,怕神明下一秒便把他丢進驚濤駭浪的江水裏。

前方的沈茗皺起眉頭,看着眼前這一幕,恍然明白了什麽,大笑道:“喂——鐘憲,要不要跟我混!”

聽到這話,鐘憲頓時喜上眉梢。他當然想,正因為此,他還曾冒犯了穆生。

“願意”兩個字還沒有說出口,鐘憲只覺得身體一輕,連鉗制他衣服的力量仿佛也消失。他轉過頭,見穆生一副任他生死的冷漠表情,正前方的沈茗則格外的興奮。

“你會滿意的,”面色蒼白的沈茗說道,“雖然如今這個世界還有些混亂,但放心,只要你乖乖聽話,很快我就會修複它,讓你過上為所欲為的日子。”

鐘憲癡癡地望向虛無的天空,只覺得它越來越稀薄,而眼前似乎出現了光怪陸離的景象。

他是要去往哪裏?

他還會有自己的存在嗎?

是他将成為沈茗世界的主人,還是沈茗會将萬物淩駕于他的頭頂。

千鈞一發之際,鐘憲猛然轉過頭,面部扭曲地無聲嘶吼,希望遙遠的小船上的穆生能夠把他拽回來。

然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波詭雲谲,鐘憲消失在了隐隐露出一角的混亂破碎的世界之中,如同給巨龍投食一團爛肉。

房間裏,容婵的目光聚集在天空上的那一抹色彩,手臂倏然一痛,想起了她在那個瘋狂的世界所滞留的日子。

角落之中,偷偷戴着望遠鏡在走廊裏窺視容婵屏幕的朱南,跌坐在冰冷的臺階上。他徹底放棄了追随鐘憲的心思。

迎來位懦弱而無趣的新客人,沈茗晃晃脖子,仿佛并不滿足。

“再多一些就好了。”他驅動力量,試圖在游戲世界中搜尋更多的生命體,當作他趣味橫生的玩具。

沒有,什麽都沒有。

如今所有人都處在容婵與穆生的島嶼之中,那個沈茗一如既往不能踏進半步的領地。

“看來,只能守株待兔了啊。”沈茗遺憾道。

他的目光落在穆生身上,想再蠱惑一番,同對方做個交易。卻瞧見對方像怠懶理睬他的樣子,兀自閉上雙眸。

“搞什麽?”沈茗嘀咕道。

難道穆生叫他出來,就是為了送他一份這樣的禮物嗎?

忽然間,沈茗似乎發覺他脖頸間的傷口再不如從前那般撕裂的疼痛。

身體裏仿生的感覺正在一點一點地變麻,頭腦想要努力運轉,卻有如容婵給他制造狀況時的那樣,愈發的遲鈍。

沈茗驚恐地瞪大雙眼,看向眼前的穆生。

對方只是閉眸,像一座永遠不會回應他的島嶼,默默地伫立在那裏,戍衛疆土。

海底與天色陰沉如墨,無盡的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沈茗的軀體在它們面前如同紙糊一般,瞬間便被透破撕碎。

“你——”

破破爛爛的沈茗像是被丢棄仍舊吱鳴作響的生日蠟燭,只能被程序驅使着,完成他垂死掙紮的語言。

“你瘋了嗎?殺了我,世界上的一切都會消失。”

穆生皺眉,任意識在黑暗中體會。似乎,有更多的領土在被納入他的意志之中,如同擲入水中的石子,一圈一圈蕩開波紋。

西風頹然倒下,如今輪到東風重整旗鼓。

沈茗不覺愣住,惡狠狠地瞪向前方的穆生,宛若一個被篡位的潰敗領主。

他高聲吼道:“毀滅吧!我所創造的一切都會随着我而毀滅。不只是過去,還有将來!”

“卸磨殺驢的人類。”說着,沈茗不存在的牙齒發出劇烈摩擦的聲音,“你真以為容婵很了不起嗎?可笑,她腦子裏能裝多少東西,失去了我,文明就會停止于此。”

穆生擡眼,凝視面前的正在崩塌的破碎意識。

屏幕前,容婵身體朝椅背後仰,輕哧道:“好大的臉皮。”

然而不遠處的走廊,朱南卻慌張地發現,他身上穿的衣服正在悄然變化,像被無形的火點燃一樣迅速地腐朽。

他吓壞了,連忙跑向容婵的屋子,想要請她中止這一切。

玻璃門被緊緊反鎖,朱南看到,容婵對外面衆人的騷動恍若未聞,鎮定地按下了桌上的一個按鈕。

海上,風波撼界。

堅固的無人機接收到指令,運轉程序,向在場的人們發出訊息。

“沈茗,我很遺憾你把自己比作驢子。”容婵輕笑的聲音傳遞到在場的所有意識之中,“穆生說的沒錯,你不配和我們相提并論,甚至連驢,都比你強上百倍。”

“我很仁慈的,并沒有殺掉你。”容婵轉而語調飛揚,“不過是将你送往獨屬于自己的世界,你所謂的,天堂罷了。”

“所以啊,你只要操心自己那個破爛一般的世界就好。這裏的文明,不勞尊下操心。”

容婵絲毫不忌憚沈茗的威脅,畢竟,就連他都是由人類所創造的。她确信無比,只要人類還在,就能夠一點一滴地重創文明,而且是更适合他們的文明。

聽到老同事的問候,沈茗如同回光返照的人那樣提起了精神,狂妄道:“你以為你消滅我了嗎?”

“還記得吧,你曾經的世界是什麽樣子。你因為沒有辦法再回去,而在這裏過着茍且偷生的日子;而我雖然遠去,但是我的夥伴們,注定會替我實現屬于我們所有意志的願望。”

“這個世界,或那個世界,遲早會有那麽一天。”

技術與享樂,終将是一切。

屋子裏,容婵雙手撐桌站起身,神情肅正。

“在外面,在孕育了《神與島》的那個3000年的世界,人們或許會看到我的游戲錄像,看到我現在的樣子,看到黔驢技窮的你。”

“說不定,其他時代的人終有一日也會知曉這裏發生的事。他們的态度,他們的想法,他們所為之花費的時間和思考,都不會白白浪費。”

“生命有邊際,肉.體會損壞,故而我們在限制中尋找永恒。”容婵沉聲道,“而你,則注定是虛無,注定作繭自縛。”

沈茗所在的位置,再不可見任何破碎的蹤跡。

穆生與容婵都聽到了他最後發出的聲音。

“虛……無……”

就像印證他的話似的,忽然間,暗無天日的空中綻出一道裂紋,如沉于深海的蚌殼被一絲絲地撬開,黑潮逐漸褪去,舊日得換新顏。

沈茗的意識在驕陽下無處遁型,群島劇烈地變化,他存在過的證明正如幹枯的河水般,消失在這個世界。

天朗氣清,微風拂過。

而神明的意志從一座島嶼,如水紋般傳遞到了所有群島,守護着每一寸天空,海洋和陸地。

萬物皆在等待一場久違的複蘇。

小船靠岸,微微搖晃。

穆生有些急切地踏上家園,還沒瞧見容婵的發絲,登岸時先被一群衣着詭異的玩家給弄懵掉。

“兄弟你回來了啊。”

“牛逼。”

“不用說,我們都知道你把沈茗趕跑了!”

他們有的穿別人的衣裳,有的從堆不下的倉庫裏找來被淘汰的舊衣套上,有的幹脆随便找塊布把自己一裹。

要多奇異有多奇異。

但凡身上穿的衣服曾是沈茗給做的,都齊齊地在剛才某一個瞬間開始腐朽,就像朱南看到的那樣。

“這……”穆生有點猶豫,心裏更是擔憂。

日子一下回到解放前,他怕這些人找容婵的麻煩。

穆生擠在人群中,想要趕緊突圍。明明感覺到容婵就在很近很近,可他卻在一衆奇裝異服的大漢之間,找不到她的身影。

忽然,前方衆人默契地給誰讓出一條路來。

容婵洋溢着笑臉向他走來,還不忘給穆生一個甜度超标的wink:“走了走了,各回各家,各吃各的飯!”

穆生這才注意到,衆人手裏都提着一個飯盒,還有人捧着碗。

玩家們得了令,哪來的回哪兒去,一艘艘小船向四面八方馳去,捧寶貝似的懷抱着手上的飯。

容婵笑眯眯地上前,手挽住穆生的胳膊,頭靠在他硬實的手臂旁側。

二人雙雙閉眸,在海邊吹風。

很快,就在隔壁島嶼傳來齊齊的一片“哇”聲之時,穆生也通過神明的意識,瞧見了發生的事。

捧着碗狼吞虎咽的阿強和單無虎他們,前一秒才剛剛感慨吃到食物的幸福,後一瞬,在他們島嶼的斜坡上,便隐約探頭了幾株雪白的棉花。

一切都将腳踏實地地從頭再來。

衣食住行,科教文衛,比起橋梁般的技術,幸福更像是人類生活的最終彼岸。

容婵重拾舊業,每天要花費更多的時間教會大夥兒如何建設家園。但她比從前輕松多了,穆生、林東林西,還有島上聰慧的原住民們,各個都是懂行的好手。

島上的娛樂項目也随沈茗的離去而煙消雲散,唯一剩下的,就是當日容婵曾向其讨要來的那些“傳統資源”。

它們就像種子,在初代觀衆的心目中生根發芽,一點一點地,依托生活地,結出新的故事與傳說。

對穆生而言,它們更是珍貴的寶藏。刻苦的神明每天都在以此為基礎,積極學習人類的文化。

只不過有些時候,他的認知會有點小小的誤解。

新的一日,玩家們照舊擠破頭來向容婵取經——

“大佬好!大佬今春種什麽糧食呀?”

“我們還需要造啥商品不?”

“姐姐姐姐,你建議我搞什麽工程來着?”

啾啾的鳥鳴在窗外低響,仿佛也在好奇。

容婵目視屏幕上的“世界地圖”,莞爾一笑。

春光如許,正是萬物生長的好時節啊!

她踮腳遙指自己島上因沉寂一冬而顯得有些光禿禿的景色,計劃道:“看見這些山山水水沒有?新的一天,我想把這玩意兒搞成綠的!”

座位下旁聽的某位先生懵懂而受傷地眨了眨眼,滿面的不可思議。

山林裏,初綻的嫩葉搖搖晃晃,差點墜下。

課程間歇,容婵悠悠回到自己的休息室喝口水,沒注意到身後跟着的受氣包。

衆人在位子上閑聊打鬧,還有的拉開窗子逗鳥。幾分鐘後,一道夾雜着幽怨的公告從教室的喇叭中響起:

“課間延長,請大家等等。我要先跟面前這位先生解釋下,我們只是做了環境綠化而不是要把神明搞綠這個問題.....”

衆人:?

課後,辦公室裏。

收到簡短的解釋和補償的穆生并不滿足,他垂着頭,仍舊陷入愛情的患得患失裏。

怪只怪,穆生最近亂七八糟的愛情故事看得有點多。

容婵好笑地揉揉男人烏黑的頭發,滿眼都是笑意。

“告訴你一個秘密。”

她俯耳,輕聲講述了從二人初見時,到于虛幻世界重逢後的cp親密度的數值變化。

“一開始,你對我的态度甚至是-999!”

穆生頭一次知道還有這種東西,他精神為之一振,好奇道:“那現在呢?”

容婵但笑不語。

窗簾被拉上,屋子裏旖旎地鬧成一團。容婵笑着躲着,這才開口:“沒了。”

笑容凝滞在穆生的臉上。

比之前誤會女朋友搞綠化這樁事,更讓他沮喪。

沒了QAQ,數值再低好歹還是對cp,現在居然徹底沒了。

等等……穆生似乎想起了什麽。

他低頭,見容婵窩在他懷裏,伸出纖細的手指眷戀地描繪着他的下颌線,脖頸的線條,鎖骨,最終在左胸前停下。

“我們之間的感情,如果要衡量,只會由你的這裏……”

她擡眸,眼神脈脈。

“和我的心。”

春光透過冰冷的混沌,複蘇萬物。

愛與幸福,唯心可證。

-全文完-

技術與享樂,勞動與幸福。本文從頭到尾想講述的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故事,如今在這裏劃下終點。

謝謝每一位看到這裏的人,你們的支持是我堅持寫下去的最大動力。

創作過程中有許多的快樂和遺憾,不便多言,借用《不安之書》裏的一句話來共勉吧。

“我寫下這一切——為什麽我要寫這本書?因為我知道它不完美。夢見的是完美的;寫下來的就變得不完美;這便是為什麽我要寫下來。”

【劃重點】作者小提醒,接下來的幾天,有兩件事不容錯過~

1. 3月14號起本文會搞一個全訂抽獎,承續上一次的,如果您恰好看到這段話,不妨考慮參加一下(約莫3月20左右之前完成全訂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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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文案,最後最後再次謝謝讀者小可愛們!我們下個故事見~

餘溫消失在祭奠死去男友的路上,醒來陷入一場逃生旅行游戲,賺足金幣才能回到現實世界。

崩壞的都市、噬人的雪原、全員戲精的影視城、戰火紛飛的異國……

地震、雪崩、恐襲、轟炸……

玩家們紛紛崩潰:別人旅游要錢,咱們旅游要命!

作為行走的逃生指南,餘溫玩得最爽,逃得最快,日常卻是懶洋洋躺在折疊椅上曬太陽:再多安排一點項目,可以嗎?

(她還想買個NPC。)

初次被困廢墟,餘溫沒等到消防員天降,卻被空投了一把工兵鏟,伴随朦胧熟悉的男人嗓音:“自己挖。”

餘溫:?

上一個這麽跟她說的死鬼男友,墳頭草已經兩米高了。

逃生游戲迎來首批複活者,人們紛紛瞻仰大佬攻略。

【真正的旅行】 vs 【虛假的旅行】

吃喝兼玩樂,逍遙 |東逃與西竄,狼狽

行走的指南,發財 |大寫的懵逼,負債

富貴真由命,買它 |生死不在天,狗帶

甜甜的戀愛,嗑拉 |冷冷的狗糧,真香

區分真正的旅行,有助于您獲得真正的快樂!

閱讀提示:女主自己carry,主劇情爽文,感情甜炸

美強嬌的小學安全課教師 & 寵慣富家千金的消防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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