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意外之死-1

意外之死-1

在裏德帕大陸上，人們歌頌魔法多于所有，一個人會的魔法種類越多，越稀有，便越被人尊崇和敬仰。

因此，貴族自然都是魔法世族，他們體內流淌的血液更加“高貴”，貴族家的孩子無論男女，幾乎都能在十歲前覺醒一種魔法天賦，而大多數平民一輩子不通魔法，他們只能仰望貴族，痛恨或平靜地接受自己的生不如人。

為了血脈的純淨，貴族不與平民通婚，久而久之，貴族之間多少都沾親帶故。

比如，阿爾文的姑父是伊麗娅的舅舅的堂妹的外婆的孫子，而阿爾文和伊麗娅的父親都是侯爵，他們結成夫妻，是多麽順理成章的事情啊。

但阿爾文求婚伊麗娅的時候，伊麗娅喜歡的人其實是克爾溫。

她說：“你知道的，我喜歡克爾溫。”

阿爾文卻說：“不要緊。”

伊麗娅望着水中的倒影，金色卷發随着漣漪搖晃，晃到了阿爾文的肩膀上，她說：“你不介意嗎？”

阿爾文說：“伊麗娅，你遲早是要嫁人的。與其嫁給愚蠢的克裏斯、傲慢的奧斯汀、花心的傑克……不如嫁給我，起碼我們很熟悉彼此，我會對你很好的。”

克爾溫、伊麗娅和阿爾文三人是玩得很好的朋友，後來克爾溫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他的父母當他死了，反正克爾溫不會魔法，本就不配當他們的孩子。

阿爾文所說的人名，都是跟伊麗娅門當戶對的未婚男子，阿爾文說得對，克爾溫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伊麗娅遲早是要嫁人的，她等不了克爾溫，也不想等他了，反正他們不會有好的結局。

伊麗娅答應了阿爾文的求婚，兩家人都很歡喜，他們于兩個月後步入教堂，從此伊麗娅不再是伊麗娅，她被冠上夫姓，成為“韋伯斯特太太”。

阿爾文的魔法技能之一是“量變”，他用這個技能給伊麗娅制造過很多次浪漫，只需要畫出符文，施于物品上，一朵玫瑰花便可以變成三十六朵，至于為什麽是三十六朵而不是九十九朵，是因為那是他目前魔法所能及的最大能量。

每個人在覺醒魔法技能之後，魔法會随着歲月的流逝和反複的練習越變越強。十九歲的阿爾文只能變出三十六朵玫瑰，而二十四歲的阿爾文已經能一次變出九十九朵玫瑰了。

但二十四歲的阿爾文不再費盡心思地讨好伊麗娅，因為伊麗娅已經是他的妻子了，這是不會變更的事實，何需多花心思？

阿爾文追求伊麗娅，不是因為他愛她——但也不能說他一點也不愛她，而是因為她是他能想到的最合适成為妻子的人選，伊麗娅是他認識的所有女孩裏魔法天賦最高的人。他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追求家族的興旺繁盛，他希望他的孩子們都是為人稱道的天才，那他們的母親自然得是頂拔尖的人。

伊麗娅嫁給阿爾文之後，總是會不可避免地想起克爾溫，她無數次地回想起私奔的約定，想着如果她去了，親眼看熊熊燃燒着的希望等待成灰燼，是否就可以真的斷絕這份念頭？然而事實是她沒有去，而克爾溫也沒有去，他們一起種下了誓約，又一起背叛了對方，多麽默契的戀人啊，最後克爾溫不知所蹤，而伊麗娅嫁給他們的共同好友阿爾文。

得知伊麗娅要嫁給阿爾文的時候，侍女吉娜小心翼翼地問伊麗娅：“小姐，你愛阿爾文嗎？”

伊麗娅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對阿爾文只有友誼之愛，再深一點，便是接近親人的愛，要說愛情，那是萬萬沒有的。

吉娜明白伊麗娅的意思，而後不解：“那小姐為何要嫁給他？”

伊麗娅自嘲一笑：“吉娜，我沒有不嫁人的權利，我是侯爵的女兒，我無法任性。”

“可克爾溫……”

“吉娜，以後不要再提這個名字了。”

“……好吧。”

伊麗娅能讓吉娜閉上嘴，卻沒法讓自己停止思念，起碼最初的那幾年，她沒法對阿爾文産生與愛情相關的好感。

生下兩個孩子之後，她很少再想起克爾溫，偶爾想起他的時候，也如雁過無痕，激不起任何波瀾了。

阿爾文雖然不再多花心思在伊麗娅的身上，但他遵守了求婚時所說的諾言，他對伊麗娅很好，在吃穿用度上從不吝啬，對伊麗娅的所有請求都會不假思索地點頭，不過根本原因是伊麗娅從來不會提出過分的請求。她提出過的最不同尋常的請求，是希望阿爾文能夠允許她開一間魔法學院，她想幫助那些覺醒了魔法天賦卻又不懂得如何運用的平民。

阿爾文眉頭緊皺：“伊麗娅，你為何想做這件事？”

伊麗娅說：“因為魔法的奧秘都掌握在貴族的手裏，而平民哪怕覺醒了天賦也不會運用，我覺得那太可惜了。”

“可是平民懂不懂得運用魔法，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呢？”身為貴族的阿爾文無法理解，做這件事情的意義在哪？

如何解釋呢？說她心裏沒有貴族和平民之間的尊卑概念，大家都不過是人？說她前幾天在街上遇見了一個覺醒了火焰天賦的孩子，但因為孩子不懂得如何運用，反而灼傷了自己？說她不想每日在不同的貴族聚會中輾轉，談論絲綢與紅茶，談論丈夫送的奢侈之物，談論自家的孩子覺醒了什麽天賦，融入攀比的浪潮，嘴上多謙虛臉上就有多驕傲？說她想幹點不一樣的事情，在家庭和貴族聚會之外，她也應該擁有自己的生活，可以将她從累贅的裙擺和孩童的哭聲中暫時解放出來的生活？再或者……回溯久遠一點的時光，說克爾溫曾經跟她說過，以後她想做什麽都可以，她是自由的，即便她沒有翅膀。

阿爾文能夠理解嗎？阿爾文願意理解嗎？

伊麗娅沉默片刻，說：“阿爾文，我不需要你給我任何的幫助，只是請求你不要阻撓我。”

阿爾文猶豫着，很是為難的模樣：“伊麗娅，我怕這會影響韋伯斯特的名聲……”

原來如此。伊麗娅說：“我不會以韋伯斯特的名義開設魔法學院，我保證，沒有人會知道那是我的手筆。”

阿爾文松了一口氣，說：“那就好，我同意，你放手去做吧。”

伊麗娅心裏浮了點什麽，她問：“你不問問我這樣做的理由嗎？”

“你剛剛不是說了嗎？”阿爾文笑笑，“平民哪怕覺醒了天賦也不會運用，你覺得那太可惜了。伊麗娅，你太善良了。”

浮起來的原來是虛無缥缈的期盼，阿爾文終究不是克爾溫，伊麗娅也笑了聲：“是啊。”

她在心裏又嘆了聲，是啊。

伊麗娅問吉娜，能不能用她的名義開設魔法學院？

彼時吉娜已經嫁人，對方是男爵的兒子，男爵是最低等的爵位，在上等貴族的眼裏相當于平民，自然也沒那麽多規矩。吉娜很愉快地答應了，但她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只不過這樣，小姐做的好事，名聲就落在我頭上了。”

伊麗娅啞然，阿爾文覺得此事“有辱名聲”，而吉娜覺得此事“名聲大好”，明明是同一件事情，落在不同人的眼裏，居然有了這樣的天差地別。

“吉娜，你覺得這是好事嗎？”

“當然是好事！”吉娜斬釘截鐵，“小姐，你知道嗎？現在平民覺醒魔法天賦的概率越來越高了，要是這個概率一直往上升，以後貴族和平民都沒有差別了。”

以魔法為尊的裏德帕大陸，若是所有人都會魔法，人自然就不會分成三六九等。可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裏德帕大陸又會以什麽為尊呢？伊麗娅不敢細想，也不認為那是她可以左右的事情。

伊麗娅順利地開了一間魔法學院，在裏德帕大陸上，這不是第一家憑空冒出的魔法學院，所以倒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貴族會把它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話，笑話平民又在不自量力了，剛會魔法的平民會駐足觀望，下定決心之後進入或卻步，而不會魔法的平民對此毫無興趣。

伊麗娅有一子一女，兒子和女兒相差兩歲，哥妹倆都是伊麗娅親自教養的，阿爾文在忙碌中也會抽出時間教育孩子，但他能抽出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所以陪伴孩子的時間遠遠沒有伊麗娅多。因此孩子們受母親的影響也遠多于父親，除了健康、善良和快樂，伊麗娅對他們別無所求，孩子們度過了幸福的童年。

伊麗娅生完女兒後沒多久，有一段時間患上了咳疾，日也咳，夜也咳，她不欲阿爾文因她而夜不能眠，因此主動提出搬去了另外一個房間。等咳疾好了之後，伊麗娅已經習慣了新的房間，加上孩子們總是賴在她的床上，央着與母親一塊睡，她便很少與阿爾文同床了。

日子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去，伊麗娅沒有再生育新的孩子，孩子未長大時，她将精力平分給家庭和魔法學院，後來孩子都各自成家了，她便将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魔法學院裏面。她沒有想到的是，阿爾文五十五歲的時候，居然對事業的野心和掌控欲減少，反而開始追求起激情之愛了。

阿爾文想從伊麗娅的身上尋找激情之愛，可伊麗娅就像一汪水，難以給他全身心的熱情，愛欲無法燃燒。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