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消失的克爾溫-6

消失的克爾溫-6

阿爾文的十七歲生日來臨之際，韋伯斯特侯爵府內的仆人忙碌異常，因為韋伯斯特侯爵要為阿爾文舉辦聲勢浩大的生日派對，所以仆人們都忙着準備生日派對需要用到的物品，他們像是勤勞的小蜜蜂，在偌大的侯爵府內轉悠，以此來收獲名為酬勞的花蜜。

在派對即将舉辦的前兩天，阿爾文、伊麗娅和克爾溫重新聚在了一起。

伊麗娅很久沒見到阿爾文了，有些興奮：“阿爾文，你馬上就要十七歲了。”

阿爾文笑着說：“是啊，你也快了。”

克爾溫說：“阿爾文，提前恭喜你。”

“為什麽要提前恭喜他？”伊麗娅沒有多想，“等過兩天在生日派對上，你再恭喜阿爾文也不遲。”

克爾溫聞言，眼裏閃過一絲複雜。阿爾文前幾年過生日的時候是沒有舉辦過生日派對的，頭一年是因為生日撞上了三王子的葬禮，不好舉辦，後一年是因為阿爾文生病了，沒有這個精神，上一年是因為阿爾文被父親調派到了外地完成任務，沒有來得及趕回來。所以今年韋伯斯特侯爵格外重視阿爾文的生日，要将他前三年錯過的東西都補回來。克爾溫很久沒有走出過公爵府了，他想，如果阿爾文邀請他去，他會冒着讓弗吉爾生氣的風險出門的。可阿爾文想讓他去嗎？克爾溫望向阿爾文，問：“你覺得我應該參加你的生日派對嗎？”

他問的不是“你想嗎？”，而是“你覺得應該嗎？”，兩個問題天差地別。前者會讓阿爾文十分為難，而後者能讓阿爾文找到臺階下。

阿爾文清了清嗓子，露出愉快的笑容：“克爾溫，你就不要去了吧。生日派對上會有很多亂七八糟的人，整個侯爵府會變得又吵又亂，你肯定不會喜歡那種地方的。伊麗娅，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那種環境，所以你也別去了。等到生日派對結束之後，我再抽一天的時間出來，跟你們聚在一起辦一個小小的聚會，只有我們三個人，不嘈雜不喧鬧，想吃什麽吃什麽，想說什麽說什麽，這樣肯定舒服多了，你們說是不是？”

他覺得自己想出了一個很好的解決方案，但他還是有點忐忑，緊張地望着他的兩個好朋友。

克爾溫率先點頭：“我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我确實不喜歡人多嘈雜的地方，我就不去了。”

阿爾文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轉向伊麗娅：“你呢？”

伊麗娅瞥了神色泰然的克爾溫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她低聲說：“我跟克爾溫的想法一樣，我也不去了吧。等你閑下來了，我們再給你過生日。”

“嗯，這樣是最好的了。”阿爾文大力地點了一下頭，他的微笑很真誠，卻不敢再直視伊麗娅和克爾溫。

他們聊了一會天之後，阿爾文便說還有點事要忙，起身與他們道別。

臨走前，他與克爾溫擁抱了一下，克爾溫說：“下回見到你，你就十七歲了。”

阿爾文說：“是啊，不過只是幾天之後的事情，不必如此感慨，我肯定是沒什麽變化的。”

伊麗娅沒說什麽，對阿爾文揮了揮手，看着阿爾文的背影徹底消失在後院中。

她轉過身來，說：“阿爾文不想你去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嗯，我知道。”所以克爾溫給了阿爾文臺階下，他不埋怨阿爾文，阿爾文不想讓他們的友誼暴露在陽光之下，也是有他的考量的。畢竟，他不僅僅只是他的朋友阿爾文。

伊麗娅說：“我不是因為他不想讓你去派對而責怪他，我只是覺得，如果他不想讓你參加他的生日派對，可以直接把原因說出來，而不是拼命找借口，好像以為你沒有辦法理解他那樣。”

明明只要說出來，他們都是能夠理解的。為什麽要拐彎抹角？為什麽要找些站不住腳的借口？為什麽要變得這麽虛僞？這才是最讓伊麗娅感到難過的地方。她以為他們的友誼堅不可摧，可她還是天真了，友誼早就裂開了一條縫隙，只是她以前忽略了。

“他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我能理解。伊麗娅，他沒辦法直接說出來，我也是理解的。”

要讓阿爾文直接說出“我不想讓你參加我的生日派對，因為你的名聲太臭了，我不想在衆目睽睽之下跟你有牽扯”，那也太為難阿爾文了。實話實說固然真誠，可實在是太過傷人心了。

“我能理解，可我不願意理解。”伊麗娅吸了吸鼻子，“阿爾文跟我們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的時候，根本就不敢看我們，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那個模樣的，他變得我好像有點不認識他了。”

克爾溫将手帕遞給伊麗娅，伊麗娅接過，擦了擦有些濕潤的眼角，她說：“克爾溫，你覺得阿爾文變了嗎？”

“我不覺得他變了。”克爾溫注視着女孩，“只是他期許的東西不一樣了，他的行為表現自然也會發生變化。可抛除掉這些以外，他依舊是阿爾文。”

“你能抛除掉那些東□□立地看待阿爾文嗎？”

“我能。”

“我不能。”不知為何，伊麗娅覺得她是做不到的。

“那也許是因為……因為你對待他的感情更加純粹。”克爾溫見伊麗娅為阿爾文如此傷心，難以遏制的嫉妒慢慢占據了他的心，胸口的位置像是下了一場雨，變得濕漉漉的。

伊麗娅失落道：“我跟阿爾文認識十幾年了，我甚至說不清我是什麽時候認識他的，從我有記憶的時候開始，我就好像已經認識他了。我知道阿爾文的野心很大，他想要繼承侯爵的位置，想要統治更多的下屬，想要得到更多的掌聲和歡呼。他喜歡權力，我不認為那是不好的事情，人各有所求，如果有一天他需要我的幫助，我願意助他一臂之力，可我沒想到，他為了他的所求，竟然可以将你抛開。”

克爾溫為剛剛嫉妒的自己感到愚蠢，他為什麽要嫉妒阿爾文？明明伊麗娅是在維護自己，她傷心是因為阿爾文抛開了他，她是為了他而感到難過的。

松了一口氣的克爾溫安慰伊麗娅：“沒關系的，他在那個位置上，确實沒那麽容易，他不是故意抛開我的。而且阿爾文不是說了嗎？等過幾天，他再跟我們一起開個小小的聚會，那一定比去阿爾文的生日派對輕松多了。伊麗娅，我真的沒關系。”

伊麗娅沉默了很久，慢慢消化着這個事實。

她反過來安慰克爾溫：“你不去也好，泰森應該會去的，你不去，就可以避開泰森了。”

伊麗娅知道泰森很讨厭克爾溫，也知道克爾溫并不喜歡那個自大的兄長。

克爾溫笑着說：“要是泰森在阿爾文的生日派對上看見我，估計得氣死。”

伊麗娅也笑了：“但他生氣也拿你毫無辦法，他總不能搞砸阿爾文的生日派對，不然生氣的人就會變成你父親了。”

兩人想象了一下可能的場景，皆忍不住加深笑弧，在他們看來，泰森反而像個長不大的孩子，雖然他已經成婚了，但他依舊總是針對克爾溫，幼稚極了。

他們不再聊阿爾文的生日派對，話題跳躍到了別的地方，克爾溫最近閱讀了什麽書籍，伊麗娅最近聽說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哪個貴族孩子又覺醒了什麽魔法技能，劇院裏上映了新的戲劇……他們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阿爾文，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不把阿爾文當做朋友了，只是他們還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這件事，或者說是伊麗娅還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克爾溫對阿爾文原本就沒有太大的期待，自然也不會有多少失落。

很快，阿爾文兌現承諾，在克爾溫家中舉辦了一個小小的生日聚會。

他準備了奶油烤火腿腸、黑麥面包、酸奶冷湯、切片的仙人掌葉，冰鎮烤梨和冰鎮草莓，都放在了手工編織的籃子裏面，等他一樣樣拿出來的時候，伊麗娅和克爾溫配合着大驚小怪，說：“你怎麽準備了這麽多好吃的？”

他們表演得很誇張，仿佛一同忘記了前幾天那場談話。

阿爾文故意說：“不客氣不客氣，這都是從廚房的垃圾桶裏面撿起來的，你們敞開肚皮吃，一定不要跟我客氣。”

伊麗娅抓起黑麥面包的手僵住了，她緩緩地将黑麥面包放回去。

克爾溫已經喝了一口酸奶冷湯，聞言放下了湯碗，用拳頭錘着自己的胸口，似乎這樣就能讓喝下去的冷湯倒流而上，方便他吐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阿爾文被他們逗笑了，“你們真的信了啊？那是我騙你們的。”

伊麗娅重新抓起黑麥面包，若無其事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在騙我們，只不過看在你生日的份上，陪你演演戲而已。”

克爾溫重複伊麗娅的話：“沒錯，看在你生日的份上，陪你演演戲而已。”

阿爾文嘴角一掀：“那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們？”

“不客氣。誰讓我們是朋友呢？”伊麗娅露出平淡的微笑，深深地看了阿爾文一眼。

此時誰也沒有想到，這樣的日子即将結束，彼此諒解的笑顏，如煙似霧的純真美好，瑰麗輕盈的夏日時刻……都如圓嘟嘟的五彩肥皂泡那般，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