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消失的克爾溫-5

消失的克爾溫-5

父親泰倫斯和母親塞爾瑪将伊麗娅叫過去的時候，伊麗娅沒想到他們是要說克爾溫的事情。

“你已經十六歲了，不該再總是跑去傑德公爵府了。”塞爾瑪溫和地說。

伊麗娅輕皺眉頭：“我去傑德公爵府，跟我的年齡有什麽關系？”從前她以為父母會反對她和克爾溫來往的時候，父母什麽也沒說，可等她以為父母不會再反對這件事的時候，他們又主動提了出來。大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泰倫斯說：“因為你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克爾溫同樣如此，你們總是待在一起，影響不好。”

聞言，伊麗娅的心猛跳了一下，仿佛一直隐藏的少女心事被發現了，她頭腦發熱，四肢發涼。

“我不認為這會有什麽不好的影響。”冷靜了十幾秒後，伊麗娅找到了反駁父母的理由，“如果你們要這樣說的話，我也應該少與阿爾文接觸，畢竟阿爾文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是這個意思嗎？”

塞爾瑪看着伊麗娅，像是在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我的女兒，你明明知道的，阿爾文跟克爾溫不一樣。”

伊麗娅當然知道，但不願接受：“難道因為克爾溫不會魔法，所以我就不能跟他玩嗎？”

因為她可以嫁給阿爾文，卻不能嫁給不會魔法的克爾溫，所以她得遠離克爾溫，但不需要遠離阿爾文。沒錯，父母就是這個意思。

泰倫斯問：“你繼續與克爾溫頻繁來往，會有損你的名聲，不利于你的婚事。”

“如果這樣的話，我寧願不嫁人。”

“傻女兒，你怎麽可以不嫁人呢？”塞爾瑪以為伊麗娅是在鬧脾氣，說出來的不是真心話，她用縱容又無奈的目光看着伊麗娅，期盼她能夠認真想想自己的未來。

伊麗娅說：“為什麽不可以？我有嫁給某個人的自由，當然也有不嫁給所有人的自由。”

她見過一輩子都沒有嫁人的平民婆婆，婆婆的生活雖然窘迫，雖然孤獨，但是她過得很快樂，她臉上的笑容并不比老婦人的少。伊麗娅不覺得那有什麽不可以。

泰倫斯搬出父親的威嚴：“伊麗娅，別說傻話，我是你的父親，你得聽我的。”

“為什麽？為什麽？”伊麗娅真是不明白，“我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麽不聽我的？為什麽只有我聽你們說話的份，你們都不聽我的？”

塞爾瑪說：“因為我們是你的父母，我們愛你，不想讓你走彎路。”

伊麗娅說：“可是我的路只有我自己能走，不管是直路還是彎路，白晝的路還是夜晚的路，都只有我自己一個人能走啊。”

他們是沒法阻攔她的，伊麗娅從小就有反叛精神，不然也不會在六歲的時候就敢離家出走了。

泰倫斯搖頭：“伊麗娅，你太天真了。”

伊麗娅将飽滿的嘴唇抿成一條薄薄的線：“天真也好，不天真也罷，反正你們沒法阻攔我去傑德公爵府，除非你們把我關起來。但別忘了，我現在可是會三種魔法的人，你們想把我關起來，沒有那麽簡單。”

泰倫斯還想說什麽，塞爾瑪卻拉住了他的衣袖，沖他搖了搖頭。伊麗娅覺得母親是想讓父親先退一步，不要一下把自己逼得太狠，免得逼她做出她本不會做出的事情。伊麗娅想，還是塞爾瑪更加了解她。

塞爾瑪溫柔地說：“伊麗娅，我不管你喜歡的是誰，還是說誰都不喜歡，你這輩子肯定是要嫁人的。而你也知道，我和你的父親不會允許你嫁給一個不會魔法的人，所以，接下來的路要怎麽走，你得認真思考。我和你的父親會給你最大的自由，但自由終究是有限的，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期待。”

伊麗娅去找了姐姐克裏斯特爾，控訴父母對她的要求。

克裏斯特爾有一雙宛如春水的綠色眼睛，她的頭發原本也是卷發，後來被她的夥伴用魔法變直了，她從小到大只剪過一次頭發，長長的金色直發拖到腿間，在她身上卻絲毫不顯得累贅。她的氣質如同幻夢，她有一張極其溫柔的面龐，讓人看向她的時候，忍不住想要傾訴一切。

克裏斯特爾眨了眨眼，問：“此事對你有利無弊，可你如此不情願，莫非你喜歡上克爾溫了？”

氣惱的神色龜裂，伊麗娅的臉上浮上可疑的紅暈：“克裏斯特爾，我來找你說這件事，不是讓你來取笑我的。”

“我沒有取笑你啊，喜歡一個人，怎麽會是讓人取笑的事情？”

伊麗娅：“……”

“好了，不逗你了，你不就是想抱怨父母的決定嗎？說吧，我聽着。”

伊麗娅恢複了說話能力：“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做？我跟克爾溫玩得好好的，他們突然讓我們停止聯系，就好像你都已經覺醒了幻夢這個魔法了，他們卻說要将你的魔法技能從身體裏抽離出來那樣。”

“你舉這個例子，是因為你和克爾溫已經成了我和幻夢一樣密不可分的關系了嗎？”

“才不是呢！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不能用他們的思想控制我，強迫我遵循他們的要求。”

“伊麗娅，克爾溫已經十八歲了。”

“那又怎麽樣？”

“如果他是一個會魔法的男人，他現在大概率已經有了未婚妻。”

“那又怎麽樣？他不會魔法，他沒有未婚妻，這才是事實。難道你也要提醒我，他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們應該要避嫌嗎？”

“我是你的姐姐，自然是為你考慮。”

“你們都為我考慮，想将克爾溫推得遠遠的，可是沒有人、沒有人想為克爾溫考慮……”

伊麗娅覺得克爾溫好孤獨，他的家人一個也不為他考慮，如果連他的朋友也不為他考慮了，他會有多難過啊。

克裏斯特爾問：“你想怎麽做呢？”

“我不想長大，我想一切都像以前那樣。”

“可你總是會長大的，事情也必然會發生變化。”

伊麗娅有些傷感：“長大就意味着所有事情都會變壞嗎？”

克裏斯特爾說：“也會有變好的事情。”

“那是什麽？”

“對魔法的掌控會變強，可以組建一個新的家庭，也許你會愛上新的生活，也許不會，沒有人說得準。”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那我希望我不要長大。”

伊麗娅趴在克裏斯特爾的腿上，克裏斯特爾撫摸着她的金色卷發，說：“我的妹妹，如果可以自己選擇的話，誰會不希望永遠不要長大呢？”

“阿爾文就不希望，他恨不得快些長大。他希望能長得很高，量變魔法越來越強大，手上能掌控的事情越來越多，所以他每天都想快些長大。”

克裏斯特爾微微一笑，沒有說話，只是将手上的力度放得更加輕柔。

伊麗娅有些困了，她閉上眼睛，喊：“姐姐。”

“嗯？”

“我們是自由的嗎？”

伊麗娅沒聽到克裏斯特爾的回答，困意加重，她的呼吸逐漸變得均勻。克裏斯特爾的手指滑過她纖長的睫毛，心道：“當然……不是。”

伊麗娅再去找克爾溫的時候，在隐瞞和坦誠之間選擇了後者，她将父母跟她說的事情告訴了克爾溫。

彼時陽光穿透樹葉的間隙，攀附上克爾溫的眉眼，克爾溫身軀一動，光影迅速褪去，什麽也沒有留下，他說：“你父母說得沒錯，離我遠點，對你有好處。”

伊麗娅問：“你想我聽他們的嗎？”

克爾溫仰了仰頭：“這是你的選擇，我不想左右你的決定。”

伊麗娅挨近了些，突然笑道：“我不會聽他們的。”

克爾溫松了口氣，伊麗娅問：“你不問我為什麽嗎？”

“為什麽？”克爾溫此刻什麽都可以聽伊麗娅的。

“他們都在為我考慮，可沒有人考慮過你的感受。那麽，就只有我來為你考慮了。”

“我……”

“別說什麽你不需要有人為你考慮這樣的話，不然我會生氣的。”

伊麗娅嘟了嘟唇，她使出了時間停滞的魔法，魔法罩困住了他們，或者說是困住了他們的情緒。伊麗娅說：“而且，我也不單單是為你考慮，更主要還是為了我自己。跟你待在一起，我很快樂，我不想失去這種快樂，所以我不會聽他們的。”

克爾溫聞到伊麗娅身上的清香，那是一種很淡的味道，是伊麗娅特有的味道，他想深呼吸，又克制住了。他望向伊麗娅的側臉，問：“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從他遇見伊麗娅的開始，她就對他很好，伊麗娅成為了他的朋友，又給他介紹了一些朋友，可讓他覺得最放松的地方，還是伊麗娅的身邊，僅僅有伊麗娅的地方。

“因為我覺得你人好。”

克爾溫不知道自己好在哪裏，如果他真的好，為什麽父親那麽厭惡他，母親總是無視他，而泰森只想把他趕走，塔米只想捉弄他。

可伊麗娅覺得他是好的，克爾溫想，那他就是好的。他的地盤是雜亂的、平靜的院子，伊麗娅是席卷而來的風，克爾溫無聲地懇請她留下來，然後她就無處不在了。

伊麗娅問：“你的父親沒跟你提起過婚事嗎？”

克爾溫收斂思緒：“沒有。”

伊麗娅又問：“他不打算給你尋找妻子了嗎？”

“我不知道。”

“泰森是什麽時候成婚的？”

“十九歲的時候。”

貴族之間的婚姻一般都會先訂婚，訂婚的時日得過了半年之後才會選定成婚的日子，這樣說來，泰森應該十八歲的時候就有了未婚妻。克爾溫不在乎泰森的事情，所以很少會跟伊麗娅聊泰森，不然伊麗娅早該知道的。

伊麗娅岔開話題：“我們是不是很久沒見到阿爾文了？”

克爾溫說：“是。”

“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些什麽。”

“他好像挺喜歡幫父親做事。”

“他的兄長和弟弟很多，如果他想要繼承侯爵的位置，就需要加倍努力地表現。”伊麗娅撐着下巴，“我不知道侯爵有什麽好當的，也許因為我是女孩，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沒法成為勳爵，所以我覺得那是很無聊的東西。因為我得不到，所以我讓自己認為我是不想要……不過阿爾文想要，那我也希望他能夠得到那個位置。”

克爾溫說：“如果你想當勳爵，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你在開玩笑嗎？”伊麗娅震驚，克爾溫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你想當勳爵，我會用盡我所有的力量幫助你。”

“可是，裏德帕大陸上從來沒有出現過女勳爵。”

“你可以成為第一個。”克爾溫的模樣不像是在開玩笑。

伊麗娅沉默片刻：“可我不想當勳爵，我只是說說而已。你不要太認真，你認真得讓我覺得……我真的可以成為勳爵。”

“你真的可以。”克爾溫語氣篤定。

“為什麽？”

“因為你是自由的。”

“自由有這麽強大的力量嗎？”

“有的。”

“可我不是鳥兒。”伊麗娅有些迷茫，“我真的是自由的嗎？”

“是的。”克爾溫想，如果她不夠自由，他會拼盡全力為她創造自由，哪怕要付出他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可這些話埋在心底便足夠了，“雖然你沒有翅膀，但你也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