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降的雪-1

未降的雪-1

離開王城後，克爾溫和伊麗娅決定逃往千裏之外的荒原。

他們想過了，不管去什麽地方，只要有人，就有被追蹤到的風險。所以幹脆逃入無人之境，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夠找到他們了。

但既然要逃入荒無人煙的地方，就必須要做足準備，他們在沿途的城鎮中買了許多耐儲存的食物和草藥，前者是必需品，後者也會在某些時候成為必需品。那是最重要的東西，除此之外，他們還準備了禦寒的衣物、帳篷、鍋具、肥皂、蠟燭、羽毛筆、望遠鏡等等東西。

因為東西太多了，他們不可能一直背着那麽重的東西往前走，于是他們還買了一輛馬車，馬車主要是用來運送物品的。

伊麗娅看着滿滿一車的東西，不由得感嘆道：“要是我現在能覺醒‘随身空間’的魔法就好了，這樣我們就不需要這輛馬車了。”

馬車雖然能幫助他們減輕負擔，但同時也拖慢了他們的前進速度，并且讓他們更加容易暴露位置。

克爾溫說：“馬車也可以供我們休息，不只有運送物品的功能。”他的言下之意是，不必因為沒有随身空間的魔法而懊惱，因為他們總歸要用到馬車的。

伊麗娅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象而已，你說，有沒有人能覺醒全部的魔法，如果真的能這樣，這個人是不是就無敵了？”

“我覺得沒有人能覺醒全部的魔法。”

戰鬥之魂、水精靈、時空停滞、寸草不生、點石成金、趨利避害、随身空間、隐身、變身、異變、量變、治愈、降溫、卸甲、幻夢、瞬移、飛翔、火魂、冰封、透視、信任、毀滅、預知、沉默……裏德帕大陸上有那麽多的魔法種類，如果有人真的能覺醒全部的魔法……光是想想，克爾溫都覺得這太可怕了。

伊麗娅忍不住想：“如果某個平民覺醒了全部的魔法，那麽國王的寶座估計就要讓出來了。”

“所以國王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啊。”

他們僞裝成出門游玩的富家兄妹，用魔法藥水改變了頭發的顏色，伊麗娅和克爾溫都将頭發變成銀色。

伊麗娅看着從黑發變成銀發的克爾溫，忍不住看了許久。

克爾溫問：“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很好看。”伊麗娅第一次見到克爾溫的時候，就覺得他很好看，他身上沒有貴族子弟的傲慢氣質，孤獨給他蒙上了一層神秘感，那也是伊麗娅想要靠近他的原因，她覺得自己天生就會被克爾溫這樣的人吸引。

“你也很好看。”

克爾溫覺得銀發的伊麗娅也很新鮮，她看起來多了一分冷淡的感覺，她不笑的時候，有種不容靠近的神聖感，而她笑起來的時候，又有種不谙世事的天真。克爾溫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發梢。

伊麗娅往後避了避：“不要，我已經幾天沒洗頭了。”

為了趕路，她确實好幾天沒洗頭洗澡了，她覺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臭味。味道不重，但她認為自己肯定不好聞。

克爾溫的眸子黯下來：“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任何事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連洗澡都不敢洗，生怕一停下來，追兵就追上來了。

“你又在說什麽傻話？受苦的不只是我，你這幾天也沒睡好。”

他們不敢住在城鎮裏面，晚上都在郊外紮營，為防野獸攻擊，克爾溫和伊麗娅輪流看火守夜，都沒睡過完整的覺。

第一晚的時候，克爾溫想自己守一整夜，到了應該叫醒伊麗娅的時候，他并無行動。

伊麗娅靠着精神意志醒來之後，下了馬車，便看見克爾溫在火堆旁半明半暗的臉，克爾溫沒有注意到她醒了，而是望着火堆，不知道在想什麽。

伊麗娅悄聲走到克爾溫的旁邊，問：“你為什麽不叫醒我？”

克爾溫吓了一跳，這才注意到伊麗娅起來了，他答非所問：“你怎麽醒了？”

伊麗娅說：“我心裏裝着事，不可能真的睡到天亮的。所以，你為什麽不叫我？是想讓我多睡一會嗎？”

克爾溫的心思完全被猜中了，他只能點頭。

伊麗娅的時空停滞魔法罩還在冷卻中，不然她會将魔法罩使出來，讓克爾溫睡一個好覺。

可每次使用魔法罩之後都需要冷卻，他們更多是在白天趕路的時候才會用，因為使出魔法罩的時候，伊麗娅必須一直處于清醒狀态，所以依靠魔法讓他們一起睡個好覺并不現實。

而伊麗娅知道克爾溫的脾性，她必須得跟克爾溫講明白這件事情：“還有很多個夜晚，你不能一直這樣，想着把什麽都攬到自己身上。不然的話，以後我來守前半夜，你來守後半夜好了。”

克爾溫說：“我不會一直這樣的，只是……在我還能撐住的時候，我想為你多做些事情。反正，我以前晚上的時候經常不睡覺，我撐得住。”

伊麗娅知道的，他之所以不睡覺，不是為了做點什麽，而是因為他睡不着，失眠的習慣伴随沒有覺醒魔法的焦灼而來，克爾溫成了嚴重的失眠患者，遇到伊麗娅之後，他好了一些，但也僅有一些，他依舊在無數個夜晚輾轉難眠。

“不要這樣。”伊麗娅搖頭，“如果你一直這樣想，睡不着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我不需要你為我付出更多，我希望你對自己好一點。”

克爾溫說：“可我不會魔法……唔。”

伊麗娅捂住了他的嘴，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不準說。”

——可我不會魔法，能為你做的事情本來就不多，所以在我能做的事情裏面，我都想一力承擔。

克爾溫肯定是這樣想的，不會魔法這件事終究讓他再次感到自卑了，伊麗娅能做的事情比他多太多，他感覺自己是個累贅，他到底為什麽要提出私奔呢？明明他沒法讓伊麗娅過上好的、在陽光下的生活。他是一個沒有能力的男人，這種想法在他與伊麗娅私奔之後更加明顯，它們時時出現在耳邊，在他已經不堪一擊的尊嚴上面多踩幾腳，克爾溫只能通過拼命對伊麗娅好，來掩蓋一部分的自卑感。

雖然他什麽也不是，但這世上沒有人比他更愛伊麗娅了，這是他唯一能夠勝過別人的地方——他愛伊麗娅勝于愛自己。

伊麗娅不讓他說，那他便不說了。克爾溫緩緩眨着墨藍色的眼睛，伊麗娅想，不想睡覺那都不要睡覺好了，她的眼睛捕捉到了天空的顏色，她望向天空，又望向克爾溫的眼底：“你的眼睛與天幕的顏色好像。”

克爾溫點了下頭。

伊麗娅知道他今晚不會提起那個話題了，便松開手，與他一同凝望深沉的、可以包容一切的夜空。

時間回到現在，克爾溫說：“今晚我們去城鎮住吧，我們都好好睡一覺。”

按照他們現在的速度，他們很快就可以到荒原了，撐着疲憊的軀體走進荒原可不是多麽明智的事情。

伊麗娅說：“好。”

她也确實想要好好洗個澡了，在心上人面前邋遢了這麽多天，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而且他們已經安然無恙地度過那麽多天了，伊麗娅直覺危險不會那麽快降臨，他們每天罩着時空停滞的魔法罩趕路，一天的時間當兩天來用，已經遠遠将王城甩在身後了。

這晚他們來到了城鎮的一間旅館，要了兩間房，伊麗娅洗漱過後因為不适應柔軟的床鋪，躺下來後繃緊了神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伊麗娅才沉沉入睡，一直睡到太陽正懸空中。

伊麗娅起身後緩了五分鐘，神志才逐漸清醒，她下床打算去敲克爾溫的房門，一打開房門卻發現克爾溫就守在門外。

“你醒了？”克爾溫眼神明亮，早已經是清醒狀态，他的手上拿着托盤，托盤上面有兩個薄切牛肉三明治、一盤煎番茄和大半碗酸奶冷湯。

伊麗娅将克爾溫拉進房間，關上房門，問：“你什麽時候起的？”

克爾溫說：“比你早一點。”

“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

“沒騙人？”

“沒騙人。”

伊麗娅放下心來，她真怕克爾溫時刻警惕到睡不着覺，她問：“你吃過了嗎？”

克爾溫說：“還沒有。”他在等她。

伊麗娅說：“那我們一起吃吧。”

克爾溫将托盤放在桌上，兩人面對面坐下，開始享用難得的、慢悠悠的早餐時光。

“等我們進入荒原，估計就吃不上這些了。”伊麗娅的語氣中沒有傷感，“但憑着我出色的打獵技能，也不會讓你餓着的。”

克爾溫笑了笑：“不會餓着的，我準備了足夠我們吃三個月的食物，三個月後，我們就離開荒原。”

這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時間，他們認為三個月能夠改變一切，傑德公爵府和安托萬伯爵府會放松對他們的追蹤，甚至可能會完全停止，等到他們的失蹤不再是“新聞”的時候，他們就可以離開荒原，去某個不起眼的小鎮，過點輕松平淡的日子了。

伊麗娅也笑：“是啊，我們就當去荒原裏面度假好了。”雖然荒原裏面危險重重，絕不似度假那樣輕松，可伊麗娅想，那又怎麽樣呢？她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魔法天才，戰鬥之魂和水精靈能夠确保他們的安全，她無所畏，無所懼。

克爾溫說：“不過荒原裏可能會很冷。”

他們出走的時機不夠好，未來三個月是秋冬時間，荒原的天氣估計會很不好受。克爾溫受過的苦多數源自心靈而非身體，伊麗娅就沒受過什麽苦，他們沒有扛過熱，熬過冷，恐怕這天氣對他們而言都不好受。

“沒關系，反正我們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伊麗娅指的是他們厚厚的襖外套和長筒毛靴等禦寒衣物，她對在荒原裏安然度過三個月很有信心。

見到伊麗娅興致勃勃的模樣，克爾溫咽下了那句“讓你受苦了”的話，他知道這會毀掉伊麗娅的心情。算了，将所有的愧疚埋在心底，化□□的肥料，克爾溫吃東西的速度很快，他吃完後，便一直盯着伊麗娅，目光柔情似水。

伊麗娅被他盯得臉紅，道：“你不要一直看着我。”

克爾溫輕輕一笑，避開了目光。

他的眼睛裏面像海浪，裏面有深不見底的漩渦，伊麗娅突然想，如果克爾溫會魔法，那麽想要嫁給克爾溫的人一定不少。

她咬着三明治，無不自私地想，克爾溫不會魔法也好，這樣克爾溫就只屬于她一個人了。只有她愛克爾溫，而克爾溫只愛她，不會有比這更純粹的愛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