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南帆船-8

南帆船-8

“你們猜怎麽着？”費爾南多抓着一條魚，滿臉興奮地回來了，“我抓到了剛剛不小心放走的那條魚。”

伊麗娅覺得同品種的魚長得都一樣，她問：“你怎麽知道這就是你剛剛放走的那一條？”

費爾南多說：“因為我能認出海裏見過的每一條魚。”

伊麗娅瞠目結舌：“你真厲害。”

克爾溫道：“也許費爾南多就是一條魚。”

卡佩特走出船艙，附和道：“人頭人腦的一條魚。”不然他實在想不明白，費爾南多為什麽會這麽傻，他拿走費爾南多手上的魚，走進了廚房。

費爾南多傻眼道：“難道我真的是一條魚嗎？”

伊麗娅笑出聲來：“你真是聽不懂玩笑話啊？”

“也許不止玩笑話。”克爾溫補充道。

“算了，不逗他了。”伊麗娅覺得費爾南多的腦子真的要轉不過來了。

費爾南多後知後覺道：“卡佩特拿走了我的魚！”

克爾溫道：“他是去做飯了。”

“做飯？”費爾南多搔了搔下巴，“為什麽要做飯？”

伊麗娅說：“他去煮魚了，得把魚煮熟了才能吃。”

費爾南多道：“可我都是直接吃的啊。”

克爾溫：“……我們跟你的身體不太一樣。”

費爾南多道：“好吧。”

卡佩特将魚頭和魚尾拿來炖湯，魚腹清蒸，他還想做烤魚，但食材已經不夠了，他想等費爾南多下次抓魚的時候，再讓那幾個人嘗嘗烤魚的滋味。

伊麗娅喝了一口魚湯：“天啊，好好喝。”

卡佩特得意一笑：“比你們的羊肉湯好喝多了吧？”

克爾溫道：“确實美味，各有各的美味。”

費爾南多笨拙地用叉子叉着魚肉：“這真的是魚嗎？怎麽跟我平時吃的魚的味道不一樣？”

伊麗娅笑道：“你平時都是生吃，現在是煮熟了再吃，味道當然不一樣。”

克爾溫問：“你覺得是生吃好吃，還是現在這樣做好吃？”

費爾南多道：“都挺好吃的。”

卡佩特說：“我看你們就別問他這個問題了，就費爾南多這樣，估計吃什麽都覺得好吃。”

“這樣挺好的啊。”伊麗娅護着費爾南多，“要是吃什麽都覺得好吃，那麽吃什麽都會高興，多好啊。”

不挑剔，不貪婪，不生出多餘的食欲，平等地接受一切食物，口腹之欲永遠不會得不到滿足，那可真是太好了。

克爾溫道：“對！”

卡佩特擺擺手：“我不跟你們說，你們都是一夥的。”

吃過飯後，克爾溫包攬了收拾的工作，伊麗娅趴在船邊，吹着濕潤的海風。

好吧，她确實感到無聊了，剛開始每天醒來都能看見碧波大海的時候，她的情緒是很激動的。大海遼闊的美襲擊了她，讓她覺得一直生活在海上是很好的事情，可幾天之後，她就厭倦了這片一成不變的藍。

伊麗娅開始想念陸地了。

她問費爾南多：“你平時都在海裏做什麽？”

費爾南多數着手指道：“睡覺、吃東西、游泳……”

伊麗娅想，費爾南多的生活也好無聊啊。

“你沒有想過上岸生活嗎？”

“沒有。我在海裏過得很自在，為什麽要上岸？”

“去體驗另一種生活？”

費爾南多道：“可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他不想去體驗另一種生活，他又不是沒有體驗過。

“好吧，你還真是知足常樂。”

“知足常樂不好嗎？”

“不是不好，是很多人都做不到。”

“這有什麽難的？”費爾南多不理解。

伊麗娅笑了笑，沒辦法跟費爾南多解釋這個問題。

克爾溫收拾完，走到伊麗娅的身邊站着：“你們在說什麽？”

伊麗娅簡單地重複了一遍他們剛剛的話，道：“要是世上的每個人都是費爾南多就好了。”

克爾溫道：“那人類就不是人類了。”

費爾南多道：“你們說我不是人？”

伊麗娅和克爾溫都笑了，克爾溫岔開話題：“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費爾南多道：“我不知道，他們都叫我費爾南多，我就叫費爾南多了。”

伊麗娅問：“他們是誰？”

“岸上的那些人。”

伊麗娅沒再問下去，她猜到費爾南多的故事恐怕也不簡單。他的父母是什麽人？他為什麽會來到海裏生活這麽多年？為什麽不想回到岸上……如果接着問下去，可能會問到費爾南多的傷心事，雖然她對費爾南多也許會傷心這件事感到懷疑。

伊麗娅道：“我好無聊啊。早知道出海的日子這麽無聊，我就不選擇這條路了。克爾……你不覺得無聊嗎？”

克爾溫搖頭：“我已經經歷過很多這樣的日子了，所以……”

他的未盡之意，伊麗娅聽出來了，克爾溫确實經歷過很多孤獨煩悶的日子，他連那樣痛苦的時候都熬過來了，又怎麽會覺得海上的生活無聊呢？

伊麗娅想，也許這裏只有她是不甘寂寞的人，若是不去找點新鮮的事情做，她就會感到非常無聊。

克爾溫道：“是我考慮不周，不應該直接帶你上來的。”在岸上的時候，他應該先準備多一些書籍、畫紙、羽毛筆、墨水和可供娛樂的玩具等等東西，才将伊麗娅帶上船，這樣，伊麗娅不至于這麽快就厭倦了海上的生活。

“你又将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了。”伊麗娅垂下眼眸，“明明是我自己太貪心，又想要安全，又想要娛樂，是我自己的問題。”

克爾溫道：“如果不是我……”

“閉嘴！”伊麗娅跺了跺腳，“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經嫁給了一個眼裏只有權力的、根本不愛我的人，我更加不想過那樣的生活。”

費爾南多好奇地打量着他們，他問伊麗娅：“要不要我把你打暈？”

克爾溫立刻上前一步：“你想做什麽？”

費爾南多道：“伊麗不是覺得無聊嗎？我把你打暈，你就會閉上眼睛，不會想東想西，就不會覺得無聊了。”

“謝謝你，費爾南多。”伊麗娅撓了撓頭，“但我不太想要那樣的不無聊。”

費爾南多道：“好吧，如果你需要我的時候，可以跟我說。”

克爾溫：“你要不要再去抓一條魚？”

“剛剛不是才吃飽嗎？”費爾南多驚奇道，“你這麽快又餓了？沒想到你這麽能吃。行吧，我去給你再抓一條魚。”

克爾溫：“……”他只是想把費爾南多支走，卡佩特已經躲進船艙裏睡覺了，只要把費爾南多支走，他就能和伊麗娅單獨說話了。雖然費爾南多誤會了他的意思，但不管怎樣，克爾溫的目的确實達到了。

克爾溫親了親伊麗娅的額頭：“別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今晚編一些故事，明天就給你講，好嗎？”他會編一些伊麗娅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故事，他會将這些故事變得跌宕起伏，他了解伊麗娅的喜好，這些故事能讓伊麗娅消磨時光。

伊麗娅點頭：“好。”

克爾溫又道：“之前我作了很多曲子，都還沒來得及填詞，我将曲子都寫出來，你可以幫我填幾首嗎？”

伊麗娅知道克爾溫是在給她找事情做，她道：“好，但是我的文采不佳，恐怕會降低你的曲子的檔次。”

“當然不會。”

“你又在無條件地擡高我了。”

“我也可以有條件地擡高你。”

“怎樣？”

“給我一個吻。”

伊麗娅笑了，她側過頭，吻上了克爾溫的唇。經過幾日的航行，他的唇變得幹燥，她的也是，兩張幹燥的唇碰在一起，好像消融成樹梢上的雪，那樣柔軟。

就在這樣溫柔的時刻，遠處出現了一艘大船，大船的航行方向跟他們的一致，但速度比南帆船的要快。

克爾溫睜開眼睛，目光掃到了船的身影，那是一艘嶄新的軍船，它有着剛塗滿亮色油漆的船身，華麗的舵輪以及幾門顯眼的大炮。

伊麗娅也看到了，她提高音量喊道：“卡佩特，卡佩特，別睡了，出來！”

但卡佩特可能睡熟了，并沒有立刻回應伊麗娅，伊麗娅急道：“怎麽辦？那艘軍船上的人好像能看見我們……”

“先別着急，我們進去叫醒卡佩特。”

“好。”

兩人進了船艙把卡佩特搖醒，卡佩特聽到他們說有船追過來的時候，臉色劇變，沖到了船板上，克爾溫和伊麗娅也跟着他出來了。好了，這回他們都确定了，軍船上的人确實能看見他們，因為軍隊的士兵全都站在了甲板上，目光對準他們的方向。

伊麗娅問：“我們現在怎麽辦？”

卡佩特問：“費爾南多去哪了？”

克爾溫道：“去海裏了。”

卡佩特神色凝重：“克爾，伊麗，你們兩個的私奔之旅結束了，回家去吧。”

“那你呢？”克爾溫和伊麗娅異口同聲。

卡佩特道：“我去海裏找費爾南多，讓他帶我去對岸。”

“不行，費爾南多要帶克爾溫走。”伊麗娅情急之下，都忘了隐瞞克爾溫的全名了。

“你為什麽總想跟我這個老頭搶時間？我說過了，我要去找格蕾，誰都別想阻止我。”卡佩特說完，便“撲通”一聲跳進了海裏。

軍船離他們越來越近了，軍船的首領喊道：“前面的人舉起雙手！投降者不殺！前面的人舉起雙手！投降者不殺……”

伊麗娅長呼一口氣：“我跟他們回去。”

“我也跟他們回去。”費爾南多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克爾溫不想跟伊麗娅分開。

“克爾溫，再見了。”伊麗娅用哀傷的眼神望着克爾溫，随即，她耗盡全身的魔法召喚出了一只巨大無比的水精靈，水精靈裹着清醒的克爾溫，慢慢地沉入了海中……

“我疊加了時空停滞的魔法，水精靈會将你帶回岸邊，以你的能力，肯定可以獲得自由。”伊麗娅笑着看向海面，她不完全相信費爾南多，因此早就想好了第二條路，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件事來得這樣快。

——不。

克爾溫的身軀在水精靈中掙紮着，可無論他如何掙紮。水精靈都緊緊地裹着他，不讓他回到伊麗娅的身邊。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伊麗娅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

不

請将我帶回你的眼前

我怕你走丢

請讓我跟着你

你是否又将消失？

離別再度上演

悲傷如約而至

不安的心沉沉跳動

燃燒、熄滅、冷凍、陷入黑暗……

可否将我帶回你的眼前？

找不到你

逆行的舟

眼前的重量

每回合的淚水

跋涉已久的影子

找不到節奏的歌詞

可否将我帶回你的眼前？

我知道這從來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