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修】

第七章【已修】

顏府景致極美,不遠處的碧水湖猶如一塊翡翠,湖畔叢生幽草,好似湖水暈染一般嫩綠可愛。天空蔚藍如洗,倒扣在湖面之上,兩兩相應,幾乎不帶一絲煙火之氣。

衆人走在這樣的景致中,早已心曠神怡,一言不發,就連雲槿都露出了贊嘆的神色。

可是瑞寶混在人堆中,漸漸地越走越慢。她從剛進大門開始,雙腿就直打顫,眼見着白玉階梯近在眼前,更是抖得跟地震似的。

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二哥一個眼神。她真打心眼裏懷念住在雲槿家的日子,那時候就連雲槿煮出的黑炭都無比順眼。可現在她一想到将要面對自家二哥如刀般銳利的眼神,就覺得烏雲罩頂,呼吸困難,嗓子裏好像堵住了什麽東西,怎麽也發不出聲。

至于雲槿——這厮一定是活的不耐煩了!如果二哥一個心情不好,再加一句“拖下去斬了”……

雲槿兄,你……保重。

瑞寶就這麽一路瞪着雲槿來到顏琛書房門前,直到顏豚低聲通報,她才僵着身子踏進門去。

此時陽光雖熾,但書房內略顯昏暗。瑞寶一進去便聞到一股清冽的氣息,那是小厮用化了薄荷的水潑灑地面之故。她定定神,透過昏暗的光線,眼前的一切仿佛泛黃古舊的字畫。

顏琛就坐在烏木案幾之後,與往日一樣的姿勢,一樣的神情,似乎亘古以來就坐在那裏,從未改變。

瑞寶只看了他一眼,就立刻低下頭去。現在任何詞語都不足以形容她心中的痛苦分毫,她只希望再也不要看到哥哥那張令人發寒的臉……

雲槿卻靜靜地盯着主位上的顏琛,琥珀色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芒。

顏琛仍是不動聲色。他的雙眼極黑,不似雲槿那樣溫暖靈動,略顯妖異,而是沉靜神秘,黑如濃墨,仿佛上好的墨玉。而他此刻的神情,就如墨玉一般,怎麽也看不透。

他的身側站着顏大總管,看見瑞寶回來,激動道:“二公子,這真是活着的三小姐哎!”

衆人差點沒站穩。

顏大總管說完,可能自己也覺得不太對勁,便恢複了往日棺材臉,“咳咳,顏豚,還不給三小姐和這位公子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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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豚剛應一聲,瑞寶立刻顫聲道:“……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話音未落,就聽到自家兄長清冷的嗓音傳來:“這位是雲槿雲公子?藥材鋪雲掌櫃的獨子?”

他一開口,殿內立刻安靜下來。有的人就是這樣,有種與生俱來的威嚴,不容任何人侵犯。瑞寶面對顏琛,她只能保持不顫抖的姿态站着,就等雲槿開口了。

雲槿沉默片刻,道:“正是草民。看來,二公子已将草民查的清清楚楚。不錯,當日帶着青銅面具的人,就是我。”

瑞寶差點沒喘過氣來。雲槿是她見過認罪态度最堅決,認罪速度最迅速的一位。

顏琛斂眉,淡淡道:“你倒是個爽快人。”

雲槿瞥了一眼瑞寶懷中的胖鴿子,仍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色:“二公子已經查清楚了草民祖宗十八代,草民還怎敢造次。”

顏琛冷冷一笑,“既然如此,就請雲公子告訴我,你夜探顏府,到底所為何事?”

雲槿朗聲道:“那日,草民仗着自己有些本事,便夜探顏府,想偷些東西出來。哪知正巧在桃樹旁遇見顏三小姐,便順手擄了她做了人質。這三日,并不是顏小姐不想回來,而是被草民拘禁,出不得大門一步。直到昨日草民見到那只信鴿,這才将顏小姐送回。只盼二公子看在草民從未傷害三小姐的份上,放草民一條生路。”

此話一出,衆人皆議論紛紛。而瑞寶聞言,卻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雲槿。

饒是她再缺心眼,卻也明白雲槿話語中的意思。可他此時又何必為自己開脫?雖然當初雲槿确實逼迫她領路,但後來出府卻是她硬扒着雲槿不放手的。就連回府,也是他和顧逵架着自己回來……

他不會真活的不耐煩了吧?

“這些年,在顏府全身而退的,你是唯一一個。可惜——”顏琛森然道:“你不該動我的妹妹!來人,把他拖下去!”

顏豚便上前扣住雲槿左臂,硬生生将他拽了個趔趄。雲槿平日裏纖塵不染,此時雙目黯淡,那張白玉般的面容也染上一抹灰色。他本身就是個弱不禁風的模樣,咬緊嘴唇強忍疼痛的神色越發顯得觸目驚心。在場侍女皆不忍再看,顏小珍更是揉着帕子,滿面焦急。

瑞寶臉色也有些發白。雲兄帶她出府,并未對她做出任何傷害,根本罪不至死。她忍不住求饒般的叫了一聲:“二哥……”

顏琛便看了瑞寶一眼。那樣的尖銳冰冷的眼神,仿佛心底激烈複雜的情感将如岩漿般噴湧而出,将她化為灰燼。瑞寶與他相識十年,也不曾見他用這種眼神看過自己,頓時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時顏豚已将雲槿拖出幾步遠,眼看就要被拉出殿外。他分明身負武功,卻并不反抗,任由顏豚拉扯,似乎已經心如死灰。瑞寶心中一熱,又喚了一聲:“二哥,你,你就放過他吧……他根本罪不至死……”

顧逵猛地一拍大腿:“三小姐!好樣的!我家公子就靠你了!”他話音未落,就被幾個侍衛撲倒捂住了嘴。

瑞寶還待開口,忽然發覺周圍一片冷凝。她下意識的抱緊懷中的胖鴿子,就聽到自家二哥冰冷的聲音傳來:“怎麽,你要替他求情?”

二哥從未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瑞寶剛鼓起的那點勁兒立刻洩了大半,她強忍着心底生出的畏懼,怯怯道:“是。”

顏琛含了冷笑,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自家妹妹,重複道:“你——真的要替他求情?”

瑞寶很有一種搖頭否認的沖動,但她好歹忍住了,半晌才顫着聲道:“……是。”

“你第一次和我頂撞,竟是為了一個外人。”顏琛怒極反笑,“阿寶,你明白你在做什麽嗎?”

瑞寶鼓起勇氣擡起頭,順着繡有暗色織錦文的衣袍向上看去,就見顏琛薄唇緊抿,整個人仿佛極北之地的冰雪寒涼徹骨。

她知道二哥這次是真生氣了,忙抖着聲道:“我、我知道。可、可是雲槿罪不至死。剛才雲槿說的一切都是我逼他幹的,他根本就不是自願的。我不僅逼着他帶我出府,還賴在他家不肯走,還、還逼着他吃我煮的飯……哦,我還逼着他起床,也不顧他穿沒穿衣服,對了,還在一個姑娘面前拉他的手,毀了他的名節……”

“你在胡說什麽?!”她話音未落,就見雲槿臉色鐵青,一旁的顏豚更是長大了嘴,呆着不動了。

瑞寶一個激靈,立刻噤聲。她的本意只是想表達雲槿其實是個受害者,可是哥哥虎視眈眈地盯着她,一緊張就越說越離譜。但大家的反應委實出乎她的意料,一個個看着她東倒西歪。

就在殿上有幾個心裏承受不住的侍女接二連三昏倒之際,顏琛終于指着書房外,一字一句道:“顏瑞寶,你給我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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