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已修】
第二十一章【已修】
雲槿帶着瑞寶出了白水城城主府邸,一路沉默不語。
瑞寶看着他的背影,內心就有點複雜。顧逵都說自家公子是個任性妄為之人,而這個任性妄為具體體現在何處,就很耐人尋味了。他可以一個人住在漓江城天天煮黑炭,也可以一個人夜探顏府然後帶回個不認識的大姑娘,更可以隐瞞皇子身份在漓江城石室住上一晚而毫無怨言。而此時是最能體現他任性妄為的時刻,他卻偃旗息鼓了,這真是令人驚奇……
瑞寶越想越覺得複雜,她又仔細打量了雲槿一番,忍不住出聲道:“雲兄……”
雲槿腳步一頓,側首看她。略微淡薄的光輝映在他面容之上,朦胧似暈染了一層煙霞。瑞寶心中不知怎麽一抽,半晌才道:“……沒,沒事。”
雲槿皺了皺眉。
瑞寶沉默片刻,又喚道:“……雲兄。”
“……嗯?”
瑞寶低聲道:“我們這次進城,不僅僅是為二叔上墳吧?”
雲槿頓了頓,淡淡道:“何以見得?”
“……因為你沒當場砍了那李公子。”
雲槿一怔。
“我覺得,要是往常的你,應當一刀砍了他才對,因為自上次你為了殺那人砍了好幾棵樹的情景來看,你實在稱不上厚道……啊,雲兄,你別這樣看我,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有別的事要做,所以才沒有教訓那人?”
雲槿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別想太多。”
瑞寶不知怎的,心中又是一酸。放過那混蛋不揍的心情可太不好受了!
此後兩人一路無話,到城中一間客棧處,與正抱着頭蹲在路邊的顧逵會和。三人寒暄一陣,雲槿便與顧逵低聲商量着一會是先住店還是先辦正事,若要住店住哪家,若要辦正事該怎麽辦,一條條讨論的甚是清楚。這麽一讨論,時間便過的飛快,不多時,白水城的選婿大會結束了,衆百姓紛紛散場,回家該幹嘛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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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雲槿與顧逵仍在商量要事,瑞寶閑來無事,就開始觀察白水城衆人的面部表情。時間久了,她卻發覺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便是來往行人雖然顯得匆匆忙忙,卻都往她這兒瞟上那麽一眼。這使瑞寶不得不以為自己魅力大增,正在心花怒放之際,卻聽雲槿道:“發什麽呆,走了。”
瑞寶回首,就見身後一黑一白倆主仆,頓時明白那些目光原來都是給這兩位的,立刻蔫了。雲槿卻似沒察覺,又擡頭看了看天色道:“現在時辰還早,這地方也你沒來過,我們随意轉轉吧。”
看來雲兄是打算晚上辦正事了。于是三人趁着太陽還沒落山逛了一回大街。白水城雖不大,但東西倒是不少。有出自雲城的名貴金器,隐鳳城的美酒,當地少女編的極為精美的發帶,以及特産江米糕。不過瑞寶倒對一種稻草娃娃極感興趣。據攤主說,這稻草娃娃十分奇妙,誰跟你有仇,你就在稻草娃娃背部寫上那人的名字,然後再滴上那人鮮血,開壇做法七七四十九日,從此那仇人就對你言聽計從。
瑞寶一聽心花怒放,很想買下一個,然後寫下二哥的大名,但從哪裏搞到二哥的鮮血卻是個很嚴肅的問題。如果她舉着菜刀砍向二哥,下場一定慘不忍睹。可她又不能抱着稻草娃娃站在二哥面前,充滿希冀地說:“二哥,麻煩借我一滴血。”所以只能作罷。
三人在瑞寶的遺憾與惋惜中逛完大街,又進了一間酒樓用飯。酒樓中人山人海,三人等了一會兒才等到一個可容六人的空桌。顧逵以萬夫莫開的氣勢将其餘客人擠遠,又以萬夫莫開的氣勢坐下,最後以萬夫莫開地氣勢霸占着一半木桌,使得打算拼桌的客人淚流滿面。
于是三人面不改色地坐在一個相對空閑的地方,雲槿随意點了幾樣小菜,忽又望向瑞寶:“你有什麽特別喜歡的?”
瑞寶想了想:“我……”話音未落就聽顧逵委屈道:“公子偏心!屬下跟了您這麽些年也沒見您問過屬下一句!難道您真喜歡上……唔,痛痛痛痛——”
只見雲槿冷着臉端坐,顧逵卻抱着腳亂跳一陣。幸而幸虧酒樓衛生搞得很好,沒有想象中煙塵漫天飛的情景。瑞寶見他跳得差不多了,便饒有興致地問道:“顧逵,你剛想說什麽?”
顧逵剛開口,雲槿就冷着聲道:“住口。想被包子噎死麽?”
顧逵頓了頓:“……不想。”
瑞寶叫道:“可是我還沒聽完……”
話還沒說完,就見雲槿面上浮起一絲薄紅,“你也被想被包子噎死麽?”
于是三人默然無語,坐下來吃飯。
此刻酒樓中越發熱鬧,喧嘩聲一浪高過一浪。瑞寶鄰座幾人滔滔不絕,與雲兄三人的沉默産生了鮮明的對比。瑞寶原本心不在焉,卻聽鄰座一人話鋒一轉,嘆道:“我們白水城就是不如漓江城,我們大小姐選婿,也沒來幾個豪門世家的公子,可人家漓江城一有這個風聲,不說別的,就連遠在雲城的帝君也蠢蠢欲動啊。”
另一人也搖頭嘆息,“聽聞漓江城小姐容貌清麗,地位又尊貴無比,想娶她的人定然不少。早在她及笄那年,就已經陸續有人上門提親,可惜一直沒有回音,想必這三小姐眼高于頂……”
瑞寶心中立刻悲憤無比。她活了這麽大,怎麽不知道有人向她提過親!
這時那書生模樣的人又道:“若說眼高于頂也不過分,顏二公子那樣的人物,妹妹又能差到哪兒去?聽聞二公子待這個妹妹極好。以前漓江城中有個狂生,也算是個恃才傲物的人物,二公子請了幾次也不出山,還将二公子罵了個狗血淋頭。幸好二公子聽後只是一笑了之,并不動怒。豈料這狂生愈發放肆,一次酒醉竟大呼三小姐的名字,還說非三小姐不娶。那些話傳到二公子耳中,他立刻登門将他逐出……”
瑞寶忍不住回頭,對那人甚是誠懇地道:“……這位兄臺,傳說都是不可信的。”
那桌人都是一怔,齊刷刷地盯着瑞寶。一人筷中剛夾起的花生米“啪”的一聲掉在桌上。
瑞寶自覺有點承受不住這樣的眼神,剛向後瑟縮了一下,就被雲槿敲了頭:“專心吃飯。”
瑞寶只好不情願地回過頭來,卻聽顧逵沉聲道:“公子,他來了。”
三人同時向酒樓外看去。
只見一位年輕公子正帶了随從進來,紫衣金冠,不正是今日那個混蛋嗎?
瑞寶有些恍然,怪不得雲兄要來這酒樓用飯,這算是守株待兔吧?可是,如果雲兄打算砍此人幾刀,又何必這麽折騰,實在不符合他的本性啊……
那紫衣公子仍是一副輕狂張揚的模樣,帶了兩個随從,一進門就面色不豫。這酒樓生意委實[實在]太好,不僅能坐人的地方都坐滿了人,不能坐人的地方也坐了幾個。他陰着臉抱怨了幾句,正欲離開,就見一個九尺大漢以萬夫莫開的氣勢擠開衆人,又以萬夫莫開的氣勢立在他面前,最後以萬夫莫開的語氣道:“這位公子,您是來用飯的吧?正巧我家公子那兒有一處空位,如果您不介意,我們可以共用一桌。”
如果此人是個普通人,紫衣公子很有可能會推辭一番。可面對這樣的大漢,他抖了一抖,只好磨磨蹭蹭地坐下,勉強拱了拱手道:“多謝。”
雲槿微微一笑,突然迸發出文弱而溫和的氣質:“不客氣。”
紫衣公子聞言,猛地擡起頭來,仔細盯了雲槿半晌,才道:“……本公子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雲槿一臉疑惑,李公子卻又搖頭道:“不對。你沒有那樣的高高在上,再說,那人跑到這樣一個窮鄉僻壤做什麽,哈哈哈……”
瑞寶心情更複雜了。雲兄啊,你生成這幅模樣,何其不幸,何其悲慘啊。
雲槿卻展顏一笑,眉宇間帶了些許驚訝與好奇:“真有人與我如此相似?敢問他是誰?”
李公子揚眉一笑,“是雲城十九殿下。”
雲槿大驚失色,顫聲道:“十九殿下?這,這實在是不可思議。這位公子,您,您竟然見過十九殿下?怪不得,我第一次見您進了這酒樓,便覺得您不似一般人,現在您這麽一說,我才知道您原來是從雲城來的貴客。如此說來,您這般渾然天成的氣質,俊若潘安的容顏,一定是雲城顯貴吧。”
瑞寶掩面不語。顧逵垂着頭,身子狠狠地抖了一抖。
紫衣公子“啪”的一聲将折扇打開,微笑道:“這位兄臺,您太客氣了,本公子并不是什麽雲城顯貴。正所謂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本公子能與十九殿下相識,自然也能與你相知。門戶之見,還是少有的好。”
雲槿面上一紅,随即正色道:“在下明白了。你我一見如故,還未請教您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姓李,單名一個易字。”
雲槿将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年輕書生演得的入木三分:“原來是李兄。在下姓雲,這位是我的家仆,這位……是我的表妹。你我一見如故,不如這頓飯由我來請。如何?”
李易也不推辭,大大方方坐着,就等小二上菜。
瑞寶瞥了李易一眼,心中很不舒服。這兔子分明在選婿大會上貶低雲槿及其母,現在卻又裝作與十九殿下十分熟悉,這也太虛僞了。于是她忍不住湊上前去,正色道:“這位公子,您真的見過十九殿下嗎?您能給我說說,他到底長什麽模樣嗎?”
李易沉吟片刻道:“唔,十九殿下麽……”他指着雲槿道:“比他高一點,壯一點,白一點,比他正氣淩然一些,當然,衣飾也要更華貴一些……咦,為什麽桌子在抖?”
顧逵猛地站起來:“公子,我肝疼。容我出去透透氣。”說罷抖着肩膀出去了。
瑞寶繼續掩面不語。
小二手腳麻利,很快便将桌上的菜換了一遍。瑞寶随意一瞥,就瞧見酒心蓮藕,釀酒丸子,黃酒螃蟹,以及白酒醋汁蘸茄子,外加一壇烈性白酒。
看來雲兄是想把他灌醉?不得不說,雲兄這個方法的确很好,若是兩個男人喝酒自然沒什麽意思,除非雲兄男扮女裝。不過,雲兄要這樣擺平他,也太……迂回曲折了吧?
不過這兩人似乎一見如故,一直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酒過三巡,兩人已經從創世神話一路談到今天的月色有點黯淡明天該穿什麽衣服,李公子口齒不清,明顯即将醉倒。
雲槿又敬了他一杯酒,突然道:“李兄,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李易伏在桌上,道:“……唔,雲兄請問,本公子,本公子一定知無不言。”
“那就多謝李兄了。”雲槿道,“您認不認識一個名叫顏子非的人。”
瑞寶猛然一個激靈,驚疑不定地看向兩人。
李易似乎想努力清醒些,但仍是敵不過酒力,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道:“……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