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已修】
第三十章【已修】
瑞寶怔了一怔，顏琛神色冰冷，仿佛他方才摔碎的不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寶玉，而是一只茶盞。
侍女們匆忙上前收拾碎片，瑞寶僵着身子坐着，想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什麽才好。她心底漫過一絲涼意，令她心中痛楚。她不想讓哥哥讨厭她。就算他也許不是她的親哥哥，就算他與她不甚親密，就算她從小就懼怕他，但她仍然從心底尊敬他，仰視他……
顏琛見瑞寶呆着不動，冷聲道：“怎麽還不走？”
瑞寶白着臉，顫聲告退。
門外依然鳥語花香。瑞寶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被小苓攙扶着向緋雲閣方向走。路上遇見侍女仆從若幹，見瑞寶這副模樣，頓時覺得不可思議。
小苓心中憂慮，她家小姐平日元氣十足，什麽時候這麽沒精打采過。看來二公子方才确實有些言重了。她摻着瑞寶的手微微用力，道：“小姐，您心中難過，就哭出來吧。奴婢，奴婢會永遠陪着小姐的。”
瑞寶垂首不語。
小苓越發心酸，又道：“雖然奴婢愛慕公子已久，但小姐仍是奴婢最喜歡的人。奴婢不願看到小姐如此難過，您有什麽不滿，都可沖着奴婢來……”
她話音未落，就被瑞寶一把扣住雙肩，一個勁地搖：“他憑什麽這麽對我，憑什麽？！他殘酷，他無情，他無理取鬧！我這也不是為了叔……唔，為了和平大業麽！還有，他竟敢摔那塊玉！他知不知道我最喜歡那種樣式了！敗家子！暴殄天物！活該他被草菅人命的女人喜歡一輩子！”
小苓：“……”
此後兩人回到緋雲閣。由于瑞寶自認一個人也掀不起風浪，外加打擊過重，幹脆稱病不出，好細細思索接下來該怎麽辦。
哪知這麽一思索，三日轉瞬而過。如果這三日讓她總結一番，那便是一事無成。
其實這也怪不得她。第一日，她正在緋雲閣的床上感慨“人生何望”，就見公主來訪。長寧公主仍是那副與二哥私會時的打扮，近看越發美豔驚人。在衆侍女的圍觀下，她給瑞寶送來了一些上好的補品，又拉着瑞寶的手絮絮叨叨說了些話，委婉地表達一番她對于瑞寶失蹤的心痛之情，最後邁着儀态端方的步子出了門。
她前腳剛走，随後又來了三位如夫人。雖然對于瑞寶來說，将各位夫人的名字與臉聯系在一起是個很痛苦的事，但這并不妨礙她們前來聯絡感情。三個女人由她落水之事，一直聊到隔壁白水城小姐選婿艱難，最後說到自家城主近日又掉了幾根胡子，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第二日，又來了另外三位夫人。這次她們在緋雲閣架起了麻将桌，讓瑞寶輸了幾兩銀子并一些首飾才作罷。瑞寶還沒松口氣，又見大總管過來板着棺材臉絮絮叨叨講了一番注意身子的話，然後上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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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剩下的十位夫人一起前來拜訪。她們這次的話題越發豐富，上到近日帝君又“病危”了十幾回，下到由于小姐墜河，漓江城附近野豬數量銳減。末了又感慨了一番公主進門，她們這十六位小妾該怎麽活這個很嚴肅的問題，直到晌午，終于散了。
瑞寶經過這三日，越發憔悴。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城主的夫人們在她面前唱了不止幾十臺。她痛苦地在床上打了個滾，突然聽到一陣飛鳥拍翅的聲響。只見半開的窗中飛進來一只鴿子，膘肥體壯，通體雪白，一對玫瑰紅的小眼睛緊緊地盯着她。
瑞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鴿子，然後顫巍巍地打開鴿子腿上的字條。其上字體清秀飛揚，就如那人一般令人心中溫暖。字條上簡要敘述了一番他在雲城的近況。比如他已将她叔父的骨灰已安葬，并已着手鏟除李相；而李相由于兒子失蹤，跑去帝君面前哭了一回，鬧得全國皆知。帝君病危，這會兒人已經躺倒了昭明殿，太醫院太醫傾巢出動，團團圍在帝君床前。信末交代道：瑞寶，莫要輕舉妄動，我只是想讓你一世平安。
瑞寶看完信，開始還強忍情緒，然後就有些不淡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收到他的信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心裏又甜又暖，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讓她抛到了九霄雲外。
她頓悟了，這，才是摯友的魅力嗎！
這時那只胖鴿子“咕咕”叫了兩聲，“嗖”的一聲又飛出去了。瑞寶正在考慮它是否準備去和門口大黃相會，就聽到門外一人尖聲叫道：“這哪兒的鴿子！快，快來人——”
瑞寶忙探頭一看，就見自家那只胖鴿子正圍繞着一個女子的頭上麥穗狀飾物旋轉不休，姿态甚是勇猛。那一瞬間的英姿，令瑞寶想到了螳臂當車，以卵擊石等等令人心潮澎湃的成語。侍女們想上前幫忙，又怕傷着了小姐最寵愛的鴿子，只得在一旁幹瞪眼。
看來雲兄似乎并沒有深刻的貫徹她平日喂鴿子的方針，竟将這只鴿子餓成了這副模樣。她強忍笑意，連喚幾聲“小白”，胖鴿子這才依依不舍地回到她身邊，蹲下身子做乖巧狀。那女子堪堪[換個詞吧]松了口氣，這才擡起頭來，僵硬道：“三姑奶奶。”
瑞寶這才發現那女子正是顏小珍。她雖輩分不高，但也算是顏氏核心族人，此時這狼狽的模樣甚是少見。瑞寶不禁多看了幾眼，這才點頭道：“進來吧。”
顏小珍便強忍着将胖鴿子炖湯的心進了緋雲閣。兩人閑話一陣，顏小珍原本鐵青的臉忽然紅了紅：“聽聞三姑奶奶平安歸來，小珍實在打心眼裏高興，聽說，您這幾日……是與雲公子在一起麽？”
瑞寶并未隐瞞：“是的。”
“這可真是天大的巧合。您墜河，雲公子恰好就在下游，真是緣分吶！小珍是否可以這樣設想，假如雲公子離開漓江城之後，仍在挂念着您，一直在暗處保護着您。後來您落水，他立刻出手相救，這該是多麽……唔，風花雪月的事啊！”
瑞寶嘴角抽了抽，“不，他救我，只是巧合。他有自己的事要做。”看來，這顏小珍這麽多年戲本子果然不是白看的。
顏小珍應了一聲，明顯不大信。
瑞寶只好板着臉道：“是真的，雲兄只是我的朋友罷了。難道你喜歡一個放棄自己的事，整日圍着你打轉的男子麽？那根本算不得大丈夫。”
顏小珍臉又紅了紅，“小姐說的是。”
兩人又閑聊一陣，顏小珍見瑞寶有些困倦地躺在床上，不禁有些赧然：“三姑奶奶一定覺得，和小珍在一起很悶吧？小珍确實不會說話，我祖父還為此事專門斥責過我，可仍是收效甚微……”
她頓了頓，又道：“不若，我們出府走走？”
漓江城地處西部，山清水秀。
顏小珍與瑞寶合乘一輛辇車，與充作車夫的顏駿一起，向府外駛去。
許是有顏小珍陪伴，此次是她出府最為順利的一次。當她向顏總管禀明要與顏小珍出府的意願後，顏大總管便找來了顏駿，仔細叮咛了一番。按他老人家的思想，既然瑞寶被野豬拱下河這種驚世駭俗的事都會發生，還有什麽事是不可能的呢？但是派重兵出行，又委實太過招搖，極為不符他平日行事的風格。所以他命顏駿過來扮成車夫，又叫了幾個心腹扮成随從，拉了一輛樸實的過了頭的車，這才讓瑞寶等人出門。
車轱辘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瑞寶換了一身稍顯樸素的衣裳，滿心激動。三人在東市下車，混在人群中走走停停，與商販讨價還價。上次在白水城，由于瑞寶身上沒錢，所以很多看上眼的東西都買不成，這着實令她心如刀割，血脈倒流。現在有顏駿和顏小珍跟随，她也不再客氣，見到什麽有趣的就盡數買下，然後丢給一旁跟随的仆從。
不一會兒，顏駿和顏小珍手上就抱了大大小小的盒子，在人群中走得甚是辛苦。待瑞寶終于停下腳步，兩人已是面無人色。
顏小珍将那些零碎放在車上，顫着嗓子詢問瑞寶：“三姑奶奶，咱們是不是可以回府了？”
瑞寶回過頭來，“現在還早啊。”
顏小珍望了望天邊的夕陽，無語凝噎。不是都說顏三小姐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麽體力如此驚人？！
瑞寶又道：“我不知道城中還有什麽有趣的地方。小珍，你還知道哪裏？”
顏小珍只好苦苦思索：“有趣的地方？唔，小珍只知道怡紅館新來了一位貌美琴師，每次彈奏時賓客滿座。啊，萬翠閣也很有趣，那兒的胡姬美貌動人，一首胡旋舞冠絕天下。對了，還有潇湘館，林公子的吹簫技藝堪稱天下一絕，不知三姑奶奶想去哪裏？”
顏駿早已黑了面：“顏小珍，看不出來你平日倒如此有雅興，連這些地方都知道！不過你要是将三小姐帶去，小心二公子剝了你的皮！”
顏小珍頓時臉色一變，不吭聲了。
瑞寶卻來了興致：“琴師？胡旋舞？吹簫？真的這麽有趣？”
“小珍只是聽說，并未見過，應，應是誇大其詞了……”顏小珍冷汗直流，忙給顏駿使眼色。
顏駿低咳一聲，道：“那種地方魚龍混雜，并不是小姐該去的地方。若是，若是小姐想看胡旋舞，顏小珍完全可以代勞。”
顏小珍頓時咬牙切齒，“對了，若是三姑奶奶想聽簫，顏駿完全可以勝任。”
瑞寶搖搖頭：“可我只想聽琴。”
顏小珍一怔。顏駿想了片刻，道：“屬下倒知道一人。那人的琴技十分高明，與國手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此人性格古怪，想讓他彈奏一曲，實是難上加難。”
顏小珍大驚：“你不會是說我祖父吧？他那脾氣，怎麽見人？！”
顏駿惡狠狠地道：“你不仁，我不義！”
顏小珍繼續無語凝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