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修】
第三十一章【大修】
于是車向着城郊駛去。
據顏小珍說,他祖父與城主年紀相當,在輩分上,算是瑞寶的十五表兄。且這位十五表兄生性淡泊,并不住在城中,而是在城郊僻了一處院子,院中除了他與一名仆役之外并無他人。
瑞寶仔細聽着,心中有些忐忑。這是她第一次拜訪所謂的親戚。
而她拜訪這位親戚,并非心血來潮……
十五表兄的小院便坐落在漓山腳下。隔着老遠就看到一片濃綠,其中露出竹屋一角。待車到了門前,顏小珍率先下車,然後将三姑奶奶扶下。幾人一起向竹屋走去,就見地上青苔遍布,牆角遍生青草,竹屋雖然精致,但細節處略顯頹唐,似乎平日裏鮮有人跡。
瑞寶很是懷疑這地方是否能住人。顏小珍也是神色不安。顏駿上前拍拍大門,聲音空曠,似乎連木門都成了空心的。屋後呼啦啦飛起一群烏鴉,它們在衆人頭頂轉了一圈,消失在天際。
瑞寶抖了抖,只覺得這地方氣氛詭異。
顏駿見無人應門,道:“難道他老人家不在?”
顏小珍滿腹疑惑:“他老人家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知道搗鼓他那寶貝琴。許是他沒聽見?”說罷,她又上前拍了拍門。
瑞寶小心地打量着周圍。這竹屋與雲兄在白水城時的茅屋不同,雖然略顯破敗,但起碼顯得雅致了些。于是她問道:“你說十五表兄喜好音律?”
顏小珍點點頭。
瑞寶又道:“早知道你祖父喜歡音律,我就帶幾張叔父收集的樂譜來了。唔……兩手空空的拜訪,還真是不習慣……”
她話音未落,突然聽到那木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幽幽道:“你方才說……樂譜?”
瑞寶吓了一跳,就見一個老者身披白袍,飄飄忽忽地站在門後,一雙無神地眼睛望向她,仿佛青天白日一只鬼。這可是她第一次見長得這麽像鬼的人,一時不知該怎麽回話,就聽那人又問一遍:“樂譜,帶了嗎?”
瑞寶怔怔地搖搖頭,就聽“砰”的一聲,老者惡狠狠地合上大門,動作十分之迅速,一點也看不出此人年事已高。瑞寶嘴角抽了抽,就聽顏小珍怯怯道:“祖父就是個琴癡,不太通人情世故……但是他今日也忒不講理了些,三姑奶奶您別生氣,我們先回府,改天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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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寶蹙眉,卻上前兩步,大聲道:“十五表兄,我雖然今日沒帶琴譜,但我叔父那兒有很多。您若是有興致,可随我進府随意挑選。譬如《廣陵散》、《太古遺音》等等……”
老者打開大門,站在門後冷笑:“老朽不明白堂堂顏氏三小姐,為何要讨好老朽這個廢人。”
“廢人”?!顏駿立刻一僵,臉色微變。
瑞寶一怔,道:“廢人?雖然您長得有些像鬼,但身體健全,怎麽能說自己是個廢人呢?”
顏駿臉色已然發青,緩緩将手附在刀柄上。顏小珍瞪大雙眼瞧着,開始咬指甲。她心中狂呼,是誰說他已經治好的?誰說的?!
那老者冷笑更盛:“好一個長得像鬼!老朽的确已經半人半鬼,命不久矣。俗話說,無事不登三寶殿。三小姐,您有什麽話,也不必拐彎抹角了!”
顏小珍和顏豚都是一怔,瑞寶卻沉默了。她的确有求于他。在顏小珍說出“祖父”二字時,這個念頭便徘徊不去。雖然顏氏嫡出血脈稀薄,但旁支繁雜,很多城中要職都由旁支擔任。這位十五表兄應與城主爺爺年紀相仿,如果還沒老糊塗,那麽當年之事應該有所耳聞……
她左右看了看,趁着老者不備,一把沖進院子中,然後關緊大門,義正言辭地道:“十五表兄,我的确有事問您!”
老者直眉楞眼地盯着她,呆住了。
“您既然喜好音律,應與我叔父較為熟悉吧?如果您将當年的事都告訴我,那廣陵散的譜子就是您的。”
十五表兄終于回過神來,“這等事,小姐為何問我?老朽只是一個旁系子弟,怎會知道此等大事?”
瑞寶一怔:“這麽說您不知道?”
十五表兄冷哼一聲,道:“以一張失傳已久的琴譜換一個答案,這筆買賣老朽的确不虧。老朽可以将知道的告訴您。那時您的父親身體已經不成了,整日不出門,一切事宜都由顏子非處理。然後某一日,他帶回了一個絕色女子。哼,三小姐不要誤會,老朽記這麽清楚并不是留心此事,而是這女子名字極為古怪,女成,為娍。”
瑞寶表示同意,并承認這名字的确起的非常高深。一般人都會以為那名字其實是笙,勝,或者盛,誰會想到是一個娍字,間接地體現了其父母高深的文化修養。
老者嘆息一聲:“這兩人如膠似漆,十分恩愛。誰知,上代長公子,也就是您的父親,在某一日忽然病情加重,似乎中了毒。此事惹得老城主又驚又怒。說來也怪,自城主那代開始,長子都莫名早夭,到了顏子非這一代,依然如此。老城主下令徹查,不知怎麽就查到了那名異族女子頭上,當場就将那女子抓了起來。後顏子非在老城主房前跪了一夜,老城主念着她懷了顏氏骨頭,這才留她一命……”
瑞寶大驚:“骨骨骨骨肉?!”
“不錯。那孩子,不正是你二哥嗎?”
瑞寶差點噴出一口血來。她委實想不到自己拜訪一下十五表兄竟會得出這種結論。這麽說,李易在白水城所言都是他保命他的手段?
不過更為重要的是,雲槿和二哥,乃是同母異父的兄弟麽……
瑞寶深深覺得自己無法承受,拜別十五表兄就哆哆嗦嗦地回到車上,一連聲地道:“……回府回府回府!”
顏駿煞氣漸退,上前正欲趕車,顏小珍小心翼翼地問道:“三姑奶奶,不去別的地方了?”
瑞寶沒好氣地道:“不去!去了也是白費——”
她話音剛落,只聽“嗖”的一聲,利刃猛地出鞘。顏駿在衆人極度驚恐地眼神下,緩緩綻開一個森然的微笑。
瑞寶:“我,我說什麽了……”
顏小珍:“您剛說了‘費’,和‘廢’的發音一樣……救,救命……”
待瑞寶等人回到顏府,已是深夜。
不得不說,方才顏小珍在關鍵時刻盡顯巾帼本色,在顏駿追殺衆人幾十裏,即将使出連環無影腳之時,終于縱身上前,将他死死抱住。接着一名随從一板磚将顏駿拍暈,後将他五花大綁。這一動作堪稱行雲流水,揮灑自如,令人嘆為觀止。
爾後衆人收拾收拾,一瘸一拐地回到顏府。瑞寶進了顏府大門,與拖着顏駿的顏小珍等人告別,在衆侍女的攙扶下萬分艱辛地回到緋雲閣,然後起身找出紙筆,借着昏暗的燭光在字條上寫道:雲兄,當年之事太過混亂,我等腦子無法理解。請幫我問問令堂,我二哥到底是誰的骨肉。如果不出意外,您将多出一個兄弟。
寫完這封信,她開始深思。十五表兄所說,自爺爺那一代起,長子全部夭折。而李易又說過,城主那一代那麽多兄弟,僅剩了他一個。不過更為重要的是,按十五表兄話中的意思,當初給自己父親下毒的,正是那位娍美人?
想到這裏,她再也無法淡定,胸中一口惡氣舒展不開。無論如何,她也要城主爺爺給她一個真相!
城主寝居依然瑞氣千條,金光閃閃。由于此刻心中太過複雜,瑞寶也不顧侍女通報了,幹脆直直沖了進去,吼了一聲:“爺爺!”
屋內的人立刻呆住了,齊刷刷地看向她。
只見室內一個方桌,桌上堆着馬吊。城主坐在正位,身後站了那兩位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一個手執羽扇,一個端着香爐。而城主右側坐着那位千嬌百媚的長寧公主,容色嬌豔,面帶微笑。左側,正是二公子顏琛,依舊是一身玄衣赤帶的打扮,唇邊含着笑意。
瑞寶一看這情景,立刻一個趔趄,腦子也清醒不少。公主最先發話,疑惑道:“阿寶妹妹有什麽事?竟然跑得這樣急,快過來歇歇。”
瑞寶忙道:“我沒什麽事,我,我似乎走錯地方了……”為什麽她總是來得不是時候?!為什麽?!
顏琛不發一語,只是饒有興致地看着她。城主卻吹胡子瞪眼:“阿寶!你怎麽跑得這樣急?衣裳也濕了?孫女兒哎,你這樣成何體統!”
衣裳濕了?瑞寶忙低頭查看,鼻翼間缭繞着熟悉的蘅蕪香的氣息,冰涼的袖口衣料蒙上她的臉頰,只聽顏琛含笑道:“怎麽弄成這樣?快去換衣服吧。”
瑞寶一個激靈,立刻後退一步,規規矩矩地道:“哥哥說的是。那麽,瑞寶先告退了……”
顏琛的手懸在半空,他緩緩收回手來,道:“也好。換過衣服再過來吧。”
瑞寶一邊敷衍地應着,一邊緩緩向門口挪,哪知還未走到門外,忽聽道顏琛道:“等等。我陪你一起走。”
兩人站在一處人跡罕至的涼亭中。
顏琛背對着她,似乎在欣賞周圍景致。微風拂過,腰帶上的玉墜叮當作響。
瑞寶在他身後五步之外,十分不自在。她對于顏琛向來有些懼怕,且上次他發過脾氣後,她覺得與他更加遙遠了。現在他喚住她,到底想說什麽?
“你怎麽總是心神不寧?”良久,顏琛終于開口,卻是這樣不痛不癢的話,“有什麽心事麽?”
“沒事,真沒事。”瑞寶擡頭望天,“我只是覺得今天天氣不錯……”
顏琛看了看漫天的星星,淡淡道:“原來我妹妹喜歡這樣的天氣。”
瑞寶:“……”
顏琛又道:“罷了,今日玩得開心嗎?”
瑞寶怯怯地點頭,然後又垂下頭,默默玩衣角。
至此,涼亭陷入了一種難堪的沉默。
瑞寶覺得自己甚是辛苦,忍了半晌正打算告辭,突然想起了什麽,飛快地從荷包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翡翠,顫顫地伸出手去:“哥哥,這,這是送你的。上次惹你生氣,害你打碎了玉。這個翡翠是我在街上看到的,覺得很喜歡,就買來送給哥哥。”
她說完這些話,覺得自己渾身和抽筋一樣難受。天知道她怎麽會買這麽個東西來讨好二哥,又說出如此示弱的話來,難道真是因為顏大總管天天在她耳邊念叨“家和萬事興”的緣故麽……
耳邊一片靜默。顏琛蹙眉看着她,不出聲,也不動作。瑞寶的臉慢慢紅了,強笑道:“嘿嘿,哥哥看不上也是應該的,這個東西确實上不了臺面……”
她話還沒說完,就感到雙手被一雙溫暖的大手緊緊包住,耳邊傳來他低醇的嗓音:“……多謝。”
瑞寶怔怔擡頭,就看到他一雙黑眸熠熠生輝,含着溫柔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她的心立刻很沒骨氣的一軟。二哥!你真是太給我面子了!
“那日的事,你還在生氣?”顏琛将翡翠放在手心把玩,低聲道,“也罷,我不該為外人的事責罵你。”
瑞寶的心立刻有點複雜。二哥竟然向她道歉?!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麽!這令她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忙道:“不生氣,我當然不生氣。我怎麽會生氣呢?我肯定不會生氣的!”
顏琛微微一笑,“你不生氣就好。其他的事,暫且不提。”
他似乎心情極好,唇邊一直含着溫潤的笑意。瑞寶已經很久不曾見他這樣情感外露,難道自己送的那塊翡翠是什麽稀世珍寶?這可真是奇怪,就算是稀世珍寶,二哥見得還算少麽?而且,老板分明只收了她五兩銀子……
顏琛一雙幽深眸子盯着她的側臉,又道:“怎麽不說話?在想什麽?”
瑞寶忙道:“哥哥這樣和我說話,我很高興。”
“這樣就高興了?”顏琛輕笑,“難道我以前對你很過分?”
瑞寶嘴角抽搐了半天,千言萬語只化作一句:“不,哥哥對我很好。”
“哦?”顏琛勾起唇角,“口是心非。”
瑞寶更加悲憤了。這年頭,實話不好說,怎麽謊話也這麽難說?難道要她對着月亮大吼一聲表白嗎?她正在冥思苦想,忽然見顏琛伸出手,甚是堅定地向她探過來。她吓得抖了一抖,卻見那只手卻沒卡住她的脖子,而是落在她臉上。略帶薄繭的指腹在她臉頰流連不去,清冽的聲音再她耳畔響起,“好,都是我不對。”
瑞寶差點跳起來。今天到底是個什麽日子?二哥竟然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她回家一定要好好查查黃歷……
瑞寶顫顫地擡起頭,卻見他一雙狹長黝黑的眸子鎖定她,道:“你小時候曾答應過我,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會離開我。記住,哥哥不會害你,無論發生了什麽,都不會害你……”
= =遲到滴~國慶節快樂~俺回歸鳥~
隐晦的虐神馬的,最有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