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可可,快許願!”白落落将最後一支蠟燭點上,将可可推到了蛋糕面前。

蛋糕上插着兩根蠟燭,分別是“2”和“5”,這意味着,四舍五入一下,過了今天,陶可可就正式邁入三十歲的門檻了。

陶可可閉上眼睛,對着蛋糕許願道:“請讓我遇見漂亮哥哥。”

閉眼、許願、吹蠟燭,一氣呵成,中間甚至不需要思考時間。

能将這件事情做得如此熟練,只能說明這件事情她已經做過了無數次。是的,從十八歲到二十五歲,整整七年時間,陶可可每年的生日願望都是遇見漂亮哥哥。

漂亮哥哥是陶可可自己給他取的昵稱,因為在她斷斷續續、不甚清晰的記憶裏,只記得他是個很漂亮的少年。

彼時,陶可可和白落落年方十四,正是最美好的豆蔻年華。

當時有部青春偶像劇正在熱映,男主角白襯衫牛仔褲的造型收割了一衆花癡少女的芳心。

陶可可和白落落每天都會因為男主角更好看還是男二號更好看大戰三百回合,甚至因為立場不同導致冷戰,第二天又因為實在心癢癢想讨論新劇情而暫時和解。

然後暑假到了,白落落回了鄉下外婆家,一個尚沒有wifi的落後村落,兩人這才結束戰争。

也是暑假的時候,陶可可的老媽和老爸大吵了一架,扔下陶可可沖回了娘家,老爸也在當天選擇了出差,留下了沒有摸清楚狀況的陶可可一個人在家裏。

那時候陶爸爸的公司還沒有破産,陶家住在市中心的複式高級公寓。這套房子是可可上初中後家裏買的,離陶父的公司還有可可的學校都近,家裏除了陶家三口,還有一個能幹的保姆。

但是陶媽媽沖回娘家之前忘了保姆今天和她請過假。保姆的兒媳婦要生孩子,當天就收拾行李回去了。

陶爸爸向來不太管家裏的事,家裏都是陶媽媽和保姆料理的,所以出差的時候頭也不回。剩下了陶可可一個小可憐。

小可憐起初還沉浸在自己終于沒人管的興奮之中,在把家裏的零食吃光,又餓了兩頓之後,才後知後覺發現沒人管的日子裏也沒人給她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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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可可零錢有限,不夠支持她頓頓出去胡吃海喝,但是冰箱裏餘糧充足,足夠她對付很久。擺在她眼前的只有兩條路,要麽一把鼻涕一把淚幫老爸将老婆哄回來,繼續過有人管也有人做飯的日子,要麽就狠狠心,撸起袖子自己下廚,過一個可以自己浪的暑假。

陶可可的目光掃過了客廳的電視,又掃過了書房的電腦,最後做出了一個感動自我的決定:是女人,就要學會做飯。

陶可可撸起袖子就沖進了廚房,半小時後,廚房濃煙滾滾,宣布下廚計劃的失敗。

陶可可頂着一張快被熏暈的臉自己逃了出來,将正門打開,試圖讓滿屋子的濃煙早點散去。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

陶可可下意識的望過去,視線裏出現了一雙白色的運動鞋。

那段時間的記憶因為一次高燒而變得斷斷續續并且不太真切,陶可可想不起來他的臉,卻記得他是個極為好看的人。

陶可可跟了上去:“你是新來的鄰居嗎?我叫陶可可,住在你隔壁。”

這層樓總共只有兩套房,之前住的是一個主任,不久前他被調職,他們全家都搬走了,隔壁的房子就一直空着。

對方“嗯”了一聲,掏出鑰匙開門。

14歲的陶可可天不怕地不怕,跟着他進門,換拖鞋換得比主人還快。進了屋,發現房子裏空無一人,所有的家具擺放整潔,像樣板房似的,整潔得沒有一絲人煙氣。

他在她身後進屋,提着手中的袋子進了廚房,這時候,陶可可才發現他的手中原來還提着一個袋子,她好奇地跟了進去:“你會做飯嗎?”

他點頭,陶可可立刻崇拜地說:“你好厲害啊!”

說完摸着自己的肚子,苦兮兮地說道:“我就不會,我爸媽離家出走,我從昨天到今天只吃了零食。”

他擡頭看她,目光有些詫異,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情緒,他說:“你去沙發上坐着。”

陶可可覺得自己真是遇到了好人,但并沒有出去,而是圍着他從左邊說到右邊,又從右邊說到左邊,在聞到食物的香氣後,開心地端盤出去,成功蹭到了一頓午飯。

有了一飯之誼,陶可可就徹底賴在這裏不走了。陶可可把自己的存錢罐和錢包都拿了過來,雙手奉上:“哥哥,我們明天吃雞肉咖喱好不好?”

對方沒有應聲,場景轉換,卻是陶可可高興地将咖哩飯吃了個精光,一臉狡黠地說:“為了答謝哥哥,我要送哥哥一首詩。”

她從高椅上跳下來,走到他身邊開始搖頭晃腦地念:“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念完又道:“關關雎鸠,在河之洲,有匪君子,淑女好逑。”

他笑道:“淑女?”

陶可可從小皮猴似的長大,在其他女孩子都穿着花裙子倒在父母懷裏撒嬌的時候,陶可可和白落落就已經知道和男生打架要攻其胯.下要害、女孩子最怕打臉、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等等社會哲學。

兩人在學校裏稱王稱霸,號稱雙俠,并且打算一直這麽“俠”下去。

不過面子在上,陶可可說:“你別看不起人。”

陶可可說完就跑了回去,先去衣櫃裏翻出了一條仙氣飄飄的裙子換上,然後去母親房間裏偷偷抹上了腮紅和口紅,邁着走得不太穩健的貓步回到了隔壁。

偷偷瞥了他一眼,在對方看過來前,陶可可規矩地坐在沙發上挑了個逼格很高的紀錄片,并且雙腳斜四十五度并列排放,笑不漏齒,就這麽僵硬地坐了一個下午。

直到最後撐不住,在紀錄片的催眠之中,陶可可四仰八叉地倒在沙發上睡着了,口水還将懷裏的抱枕弄濕了一小塊。

這件事情如果被白落落知道,絕對會笑掉大牙,并且成為陶可可永遠也抹不掉的黑歷史。好在當時白落落還在村裏摸魚,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錯過了嘲笑陶可可的好機會。

哪怕是現在的陶可可,光是想想那時候中二的自己去裝淑女就覺得那是個非常可怕的畫面。

陶可可往隔壁跑了半個月,直到有一天,他突然說道:“可可,給你爸媽打電話。”

陶可可當時并沒有察覺到離別的到來,半個月以來,陶可可樂不思蜀,就連暑假作業也在對方的輔導下變得親切可愛。

她咬着棒棒糖:“我爸說他出差半個月,明天就能回來了。”

他點頭,又說了一段話。然而後來無論陶可可怎麽想也想不起來他說了什麽。

第二天,他走了。

陶可可站在隔壁緊閉的門前。

從小到大她假哭過無數次,為了躲避懲罰會哭,為了裝可憐會哭,這是第一次,她不需要費力地擠眼淚,眼淚就這樣無聲無息自己掉了下來。

據陶可可不靠譜的老爸回憶,等他出差回來,陶可可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發起了高燒,他連水都沒顧得上喝一口就把可可送去了醫院。雖然有幸沒有完全燒成傻子,卻也傻了一半,傻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白落落更加過分,她從外婆家回來後第一時間跑到了陶可可家,伸出兩根手指:“可可,聽說你燒傻了?來,一加一等于幾?”

陶可可咬牙切齒:“等于白落落是個混蛋!”

“吖,這不是沒傻嘛……我跟你說,我爸有個熟人搬到了黎市,他兒子也要來黎市念書,不過比我們大一級,長得超帥,跟電視劇裏走出來似的。我可以要我爸帶我們去玩,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帥哥。”

陶可可總算提起了一點興趣:“那就去吧。”

把蠟燭吹滅,陶可可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白落落挖了一勺子蛋糕給她,自己也挖了一小口:“嗯,味道不錯,可以放冰箱裏明天當早餐。”

白落落晚上只吃蔬菜,八點之後除了白開水不吃任何東西,能嘗這一小口已經給足了陶可可面子。

如果在十年前,陶可可說以後有個巧克力蛋糕擺在白落落面前,而白落落能忍住不吃,白落落一定會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陶可可,說:“你是不是瘋了,別說一個蛋糕,三個我也能吃完。”

然而現在事實擺在眼前。

所以說,人生的境遇真的充滿了莫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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