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零分作文
零分作文
經過一場大雨的洗禮，育中操場內的綠色草坪布滿星星點點的露水，水珠順着塑料材質的細長綠草滴答而下，掀起微微顫動。
一班周二下午第二節課是體育課，同學們站成兩列，在體育老師的帶領下圍繞着塑膠跑道慢跑。
整齊的腳步聲中，時不時夾雜球鞋劃過跑道的“呲呲”聲。
吹響的口哨聲與鳥鳴聲相互交纏，為這青春洋溢的一副副青澀面孔伴奏着華麗的交響樂。
烈陽再次懸浮于天際，少年少女們的汗水灑落滿地。
口哨聲短短兩聲吹響，同學們停下腳步，整齊站好隊列。
“報告！”
同學們齊刷刷朝聲音來源回頭，只見三名身材修長的少年進入隊伍最後一排。
體育老師放下手中的口哨，雙手叉腰走向隊伍後方，面色不佳地在三人身上掃視一圈：“怎麽回事？遲到了偷偷入隊或許我還發現不了，竟敢明目張膽的跟我喊報告？”
同學們看向罪魁禍首，又回頭相視而笑。
文曲星在池遲的凝視與喻格的怒瞪中，擡手撓頭，一臉讨好的模樣：“嘿嘿......老師啊，我們不是故意遲到的。”
體育老師對于文曲星的裝傻賣萌并不買賬：“別想蒙混過關，遲到的三個人給我出列！”
三人自覺挺直腰杆，跟在體育老師身後走至最前方，并排面對他。
“操場還是濕的，我也不罰你們做俯卧撐或者仰卧起坐了。”體育老師狀似善解人意，随後話鋒一轉，“就負重前行吧！注意，此行非彼行，你們仨，随便找個男同學，背着他圍繞操場跑兩圈兒！”
“啊？！！！”文曲星瞬間蔫菜，“老師，你聽我狡辯，我是有原因的！”
“哈哈哈。”班裏幾個調皮的男生早已繃不住，在一旁明目張膽地嘲笑文曲星。
體育老師拉長聲音“嗯”了一下：“行吧，你狡辯狡辯吧。”
“江老師讓我去找喻格，所以我才遲到了。對了，他得趕緊去一趟辦公室。”文曲星說到最後，朝喻格使了個眼色。
喻格立馬會意，熱情一笑：“老師！當時正值中午一點，在這個雨過天晴的日子裏，我剛回到學校大門口，便碰見了江老師同意批假出去剪頭發的，我的同桌池遲！這位可憐的池遲同學，在見到我時過于激動，竟然甩了一跤！蒼天哪，你要知道，我可是個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愛國、敬業、誠信、友善的好學生！我能置之不理？說時遲那時快，我急忙沖過去想要扶住他，但路面因積水太滑，他還是給摔了！我心中寝食難安哪！您看他的右手，看見他纏着的繃帶了嗎？這可是我這位好學生帶他去包紮的傷口。老師，您倒是看哪！”
體育老師雙手叉腰看着面前的活寶，強忍笑意：“看看看！我看你表演！.......唉，行了行了，既然池遲同學受傷了，那就回教室休息吧。那位狡辯的同學先歸隊！至于你這位活寶，趕快去辦公室吧。不過下次你們若是再敢遲到，無論什麽理由，都必須接受懲罰！”
“遵命！”喻格行了一個标準的敬禮，笑嘻嘻地扶着池遲趕往晉江樓。
操場和學校大門方向相反，一北一南，兩者間便是晉江樓。
池遲同喻格剛走出體育老師視線範圍，他便立馬從喻格手裏抽出自己的胳膊：“表演完了？”
表演？喻格滿是不服：“這可是真情實感，你怎麽能說我是演的呢同桌？”
這傻子，簡直不忍直視。
池遲：“抛開誇張成分，你适合去做演員。”
“這提議不錯，值得考慮。”喻格滿意點頭，放慢腳步，同池遲并肩而行。
還當真了？
池遲無奈，也不知道這位格格同學的腦構造到底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終于知道你語文成績為什麽極不了格了。”
“為什麽？”他覺得他表達能力挺強的呀，“這體育老師最後不是沒罰我們了麽？”
“因為你傻。”
兩人已走至樓梯口，池遲丢下這句話，率先上樓。
“同桌！你敢說全年級第一傻？”喻格緊跟其上，暗自下定決心，語文也一定要拿個滿分給他瞧瞧。
*
王德勝的辦公室讓給了江北川，此時他正坐在辦公桌旁查閱試卷。
他右手邊放的厚厚一沓試卷他已查閱整理好。
拿在手中的試卷，名字欄內龍飛鳳舞地寫着兩個字：喻格。
辦公室敲門聲響起，緊接着喻格的“報告”傳入江北川耳中。
“進。”江北川嗓音低沉磁性，伸出食指輕擡鼻梁上的鏡架，視線并未從試卷中轉移。
喻格推門而入，心砰砰直跳，雙手互搓手心隐隐冒出的細汗，緩步靠近江北川：“江老師。”
“嗯。”江北川擡頭，用眼神示意他在自己對面的椅子上坐下。
見喻格坐下，江北川用平靜的語氣緩緩道來：“我把你試卷上出現的問題都标出來了。選擇題全對，就連最後超綱的古詩詞你都會，老師相信你記性肯定特別好，但後面的古詩詞你為什麽故意亂填？當然，最大的問題還是出在作文上，滿分60分，你是一分也拿不到，為什麽這麽通俗易懂的題目你都能偏題？未來有很多變數，你不能保證你以後除了語文之外的科目，每次考試都能拿滿分。”
喻格緊抿雙唇，不自覺捏緊拳頭，視線一直停留在試卷标題“育才中學2023年高一下學期語文期末考試試卷”上。
見他不回話，江北川輕聲詢問：“你是不喜歡語文這門學科，還是不喜歡某個與語文相關的人？但據我所知，你和王老師關系還不錯。”
“我确實不喜歡某個教語文的人。”喻格一改往常吊兒郎當的模樣，眼中逐漸蒙上一層冷意。
“每個人都有不喜歡某個人的權利，你可以選擇遠離，但不能讓那個人影響到你的未來。喻格，你的未來應當還給你自己，不要因為別人而受到影響。”江北川語氣變得溫柔，卻又與喻格保持着一定的距離感，他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會過于窺探，點到為止即可。
喻格的拳頭漸漸松開：“好。”
他明白，最近明白的。
“嗯。”江北川滿意點頭，将手中的卷子放至右手邊的那沓試卷上，盡數抱起遞向他：“将試卷拿回班裏發下去。對了，這節是體育課吧？耽誤了你，十分抱歉。”
喻格乖乖接過試卷：“老師，沒事，只是體育課而已。”
“體育課就更不能逃了，運動能有效消除大腦疲勞，還能提高學習效率......”江北川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匆匆朝喻格擺手，“快去吧。”
“好的江老師。”沒想到江北川是個這麽溫柔的人，他這是在暗示自己以後別輕易逃課？
喻格心裏一軟，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轉身離開辦公室。
“喂？晚上來接我？好啊！”
喻格剛踏出辦公室的門，身後江北川高興的聲音小聲傳來，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覺上揚。
江老師的女朋友，一定也是個很溫柔的人。
江北川，也許真能帶領他們班，走向一個更高的境地。
*
金黃色的暖陽撥開雲層，透入教室後窗，肆意灑落在池遲沉睡的容顏上。
光亮刺得他忍不住輕皺眉頭。
池遲的臉忽然被一片陰影所擋，沒了光線的刺激，他緊鎖的眉頭逐漸平複下來。
喻格單手撐着腦袋，身體微微前傾，替池遲遮擋着陽光。
無聊之際，他側頭開始細細觀察身旁趴在桌上睡覺的池遲。
睡着的模樣倒不像個小刺猬了。
如今這副樣子，更像北極兔。
栖息于寒冷之地，性子敏銳，高貴又可愛。
好想捏捏他的臉......
思及此，喻格真伸手朝池遲白皙的臉頰靠去。
還未觸及，池遲便幽幽轉醒。
池遲睡眠淺，身旁有大一點點的動靜便會醒過來。
他剛睜開眼，便瞧見了喻格放大的臉以及骨節分明的手。
他呆愣一瞬，臉色瞬間暗沉一分：“你在幹嘛？”
啧。
果然敏銳。
喻格反應迅速，手欠欠地湊近池遲，用拇指假意擦拭他臉頰一側：“我好心替你擦灰，你幹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說完便厚着臉皮收回手，還裝模做樣地輕吹拇指。
“哦，謝謝。”池遲雖道了謝，語氣中卻聽不出多大誠意。
他直起身子，輕捏被壓麻了的手臂，狀似不經意地問：“江老師找你說什麽了？”
喻格一陣壞笑：“他讓我好好學習語文，同桌，你等着，很快你就會明白本格格是何等優秀的天賦型選手！”
池遲瞥向喻格桌上的一沓試卷，看見最上面的名字，迅速伸手拿至跟前翻閱：“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肚裏能撐船？這就是你說的天賦型選手？”
喻格一臉尴尬，試圖伸手搶回自己的黑歷史，卻被突然出現在二人跟前的文曲星奪了去。
“哈哈哈哈，我要瞻仰瞻仰格格的原創詩詞。”文曲星捧着試卷嚎啕大笑，“杜甫《登高》一詩中情景交融、意境開闊，極寫自己漂泊異鄉的羁旅之愁和年老多病孤獨之感的兩句是：萬裏悲秋常做作，百年多病獨蹬腿。哈哈哈哈，格格，你都已經背會十個字了，多背四個字有這麽為難？”
喻格随意靠在椅背上，選擇擺爛：“本格格無所畏懼，你拿去随便瞻仰吧。”
讓他們看看自己之前的作文也行，這樣才能在他拿了滿分語文試卷後，亮瞎他們所有眼鏡猴的雙眼。
主打的就是一個反差。
成功的人在成功之前都是低調沉默的。
“嗯，很做作，老師看了直蹬腿的程度。”池遲唇角輕勾，難得對一件事情上心，他豎起耳朵繼續聽文曲星念試卷。
“嗯哼！我來念念格格寫的作文。”文曲星清了清嗓子，背對二人，面朝陸陸續續從前後門走進來的同學們，“《我的母親》。我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我平常對他的稱呼是‘老喻’，偶爾叫他愛稱‘爹地’，在有求于他時才叫他‘爸爸’。他是我國著名企業家、投資家，現任什麽集團董事長我就不說了，我怕說出來老師懷疑我買通關系。不過沒關系，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遺傳了我家老喻優良的基因，擁有最最完美的‘三庭’、‘五眼’、‘四高’、‘三低’等黃金比例。當然，你們別理解錯了，并不是我有五只眼睛，也并不是我有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以及高那什麽。哎呀總之，我的五官非常的完美，整形醫生瞧見了都要讓我去幫他們打廣告的程度。當然，你們應該也能看出來，我并沒有整容！就我那巧奪天工、貌賽潘安的帥氣容顏，根本不需要整容！好了，我的這篇佳作暫且完畢，老師看了直呼滿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喻格格還是一如既往的逗比。”
“這讓別班女生知道她們心目中的男神竟是個這樣的逗比，怕是要心碎一片。”
“說出去誰敢信？這是年級第一的作文？？？”
“我總覺得格格年級第一的地位快要不保了。”
“格格，雖然我很喜歡你的作文，但老師可不會喜歡！這零分，你值得！PS：但我心裏是給你滿分的哈哈哈。”
“所以，別班問我們班為什麽沒有女生喜歡他，請将這篇作文遞給他們。”
班級的喧鬧聲使得過路的同學們頻頻側目，教室的前門後門皆是圍觀了一堆人。
他們大多數是為了湊熱鬧而湊熱鬧，根本就不知道一班內部究竟發生了什麽。
直到一位別班的女生，面露驚訝，語氣誇張地說：“欸？坐在喻格旁邊的那個男生......好像是今天我在清水短視頻內刷到，在理發店門口毆打同學的那一位！都沖上熱搜第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