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溫青唯回去換了半小時的衣服,要說沒有半點故意,講這話她自己也不信。

出來時素淨着一張臉,穿件方便又清涼的白色挂脖長裙,陳頌深靠在廊柱邊抽煙,颀長的一道身影,他聽見腳步聲側目看過來,不見等人的不耐,只瞧她這模樣不知想到了什麽,似乎笑了下。

四下光線明明那麽暗,溫青唯的眼睛卻無端對他的一舉一動,都很敏銳。

“笑什麽呢?”

陳頌深原已轉過身要往出走,聽着這聲兒扭頭去瞧,見她微微蹙起的眉,男人唇角愈發翹起,從肺腑中輕吐出口煙霧,“看你太漂亮。”

常時淡漠的人,偶爾開句玩笑,都仿佛摻着些似是而非的親昵。

溫青唯低垂眼睫下的眸光忽地微閃了閃,卻沒言語,跟在他身側往出走。

車子開出墅區後,淩晨2點鐘的街道,風中仍舊摻雜着煙火氣的熱鬧,溫熱的氣候容易教人不眠躁動,沿海街邊時不時便能看到夜游的人,晚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兩旁路燈一盞接一盞,靜谧無聲地伫立着。

陳頌深沿着蜿蜒的海岸線,只仿佛漫無目的地往前開,溫青唯也不想問他打算要去哪裏,兩人頭頂有圓月高懸,也有星輝滿天,月下出逃,容易教人想到個叛逆,又帶點孤注一擲的浪漫的詞

——私奔。

雖然她望向身旁的陳頌深,這男人周身沒有哪一點,或者已經沒有任何殘餘的跡象,像是那種會莽撞做事的混小子,畢竟混小子可能除了甜言蜜語,什麽都沒有。

但陳頌深呢?

他除了甜言蜜語,什麽都有,卻只有偶爾那麽某個瞬間,才會說些哄人開心的好聽話。

“有沒有人跟你講過,你這個人其實很傲慢?”

溫青唯清泠泠的嗓音,被風中摻雜的喧嚣熱鬧掩蓋得只剩下一點點,但駕駛座的男人依然敏銳捕捉到耳中,陳頌深聽見這話卻只是極輕地笑了笑,看起來并不像個意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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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大概沒有義務告訴我這件事,你要是願意展開講講,我不介意聽。”

“旁人都沒有的義務,我為什麽會有?”

像是脫口而出的反問,溫青唯原本平靜無瀾的眼底,也随着話音不受控制地閃過絲漣漪。

本以為這對陳頌深而言,總歸會是個不大不小的難題,需要考慮下怎麽回複才合适,然而他卻有着令人意外的坦白,幾乎在聽到問題的下一刻,就開口說出了答複。

只是可惜好巧不巧的,他們正經過個路口等紅燈,旁邊停下來輛熒光粉的小跑車,那車載音響裏的重金屬樂叫嚣着灌滿人的耳朵,同時野蠻蠻橫地将陳頌深的話音全都蓋住。

溫青唯只看到他模棱兩可的口型,當重金屬終于戛然而止,陳頌深的話音早已消散殆盡。

旁邊車前座高鼻深目的金發女郎,大抵等得百無聊聊,無意一瞥瞧見這邊的兩人,索性笑着探出身子伏在車窗邊來打招呼,從而順便聽不懂地來向陳頌深問了個路。

其實該說搭讪更貼切些。

溫青唯坐在中間扭頭瞧了眼,對方正視若無睹地越過她放電。

放電自由,可這樣越過人,仿佛将她當做個電燈泡,溫青唯眼睛直直地看回前方,心思卻流轉着悄然往駕駛座去,比陳頌深更快感到電量過載,安靜的眼底滋滋地冒出不樂意。

不想聽他們講話,溫青唯扭頭過去,閉塞耳目,看後座的美女玩兒泡泡機。

她沖人家搭話,問是在哪裏買的?

可惜美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很快綠燈亮起,金屬樂重新放肆吵嚷起來,女郎趁同伴踩下油門前,臨走擡手毫不吝啬揚了枚飛吻。

溫青唯本來就憋住了滿滿一腔無名悶氣,瞧着突然生出收不住的頑劣心思,她忽地擡手憑空抓了把,而後扭身過去十分“助人為樂”地,一巴掌狠狠拍在了男人結實的胸口。

“收好,當心風一吹就散了。”

陳頌深大抵滿心只覺突如其來,“飛來橫禍”地受這她一掌,腳下去踩油門的動作倏忽都一頓。

車輛不由得在原地沖了下。

側目去瞧驟然發難的始作俑者,她坐在座椅裏稍背着身,擡手攏了攏耳邊的發絲,努力維持着溫婉優雅,只唯獨輕抿起唇線,透出絲不開心的倔,和略有悔意的惱。

“溫青唯……”

陳頌深輕笑望着片刻,舌尖似有戲谑地念她的名字,似乎沒想到說什麽好,最終問:“你今年有幾歲了?”

“這跟我幾歲有什麽關系?”

明明只跟你有關系,跟你招蜂引蝶有關系,溫青唯在心裏這樣想。

可她說完臉頰就抑制不住地騰起股熱,拍過人的手開始發燒,傍晚喝下去的酒勁兒,此刻好像正慢慢被海風催發,都教她忍不住發起了酒瘋,做出些奇怪且沒有邏輯道理的事情。

這世界不适合愛自省的人生活。

瞧她背着身不肯再開口講話,陳頌深沒再笑話,也不繼續逗她。

他拿出手機查看了下,然後重新啓動車子往前開,這次的路卻并沒有再沿着海岸線前進,而是在前方經過條岔路時左拐,十幾分鐘後,車子停在了處最近的24小時便利店前面。

“在車上等我。”

溫青唯沒應男人留下的這句話,只知道他下車徑自進了便利店。

陳頌深進去只買了盒煙,出來後,卻又開車去了第二家店,這次空手出來,接着停在第三家店門前。

溫青唯終于忍不住生出好奇心,在他下車後,坐在車裏透過通明的玻璃窗朝裏看,陳頌深進去對着店員不知說了什麽,這次的店員似乎終于請他稍等,跑去後面貨架上拿了個盒子給他。

等陳頌深出來回到車裏,将盒子遞到她懷裏,溫青唯滿腹狐疑地拆開,卻倏忽沒忍住笑着皺眉。

“你來回折騰這麽久,原來就為了買泡泡機?”

“怕有人吃不到糖,萬一忍不住要哭。”

陳頌深低頭咬着今晚的第二根煙點燃,手掌攏在跟前,火光一閃,讓他摻着笑的話音愈發模糊低沉。

“誰那麽愛哭啊,你別胡說!”

溫青唯不肯認,手裏拿着泡泡機,順手舉起來不輕不重朝他胳膊上怼了下,誰知道不小心按到開關,出口頓時對準陳頌深側臉,冒出一連串彩色泡泡,幾乎要将人包圍。

沒見過陳頌深那麽狼狽的樣子,擡手去擋,差點被打火機的火苗燎到頭發。

溫青唯睜大眼睛,頓時沒忍住樂。

下一秒,男人銳利的視線透過消散的泡泡直射過來,瞧着罪魁禍首,陳頌深英挺的劍眉無奈微蹙,視線相對,溫青唯拿手掩嘴,看起來口不對心地解釋句:“我不是故意的……”

“再對着人就沒收。”

這男人有點無可奈何地惡狠狠,溫青唯從不懼怕挑戰權威,擡手氣定神閑,對着他按出個粉色泡泡。

“這代表噢,我知道了。”

她真是滿眼無辜但慣會強詞奪理,陳頌深瞧着皺眉輕笑了聲,側過身将喉尖煙霧沖外側呼了出去。

溫青唯的目光忽地落到陳頌深的手指上,男人拿煙的那只手搭在車窗邊,當遞到唇邊時,指尖的焰星便會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滅,某一時刻,那看上去卻很像是溫青唯外化的心跳。

是她的心跳,捏在他的指尖。

“你還沒有回答我,”溫青唯望着他,忽地重新問:“旁人都沒有義務,我為什麽會有?”

“我剛沒聽見。”

陳頌深點了煙後并沒着急開車,說過的話也不用多想,“因為只有你特別認真地在乎。”

是在乎,不是發現。

溫青唯并沒有一雙與衆不同的眼睛,可她是第一個因為那點不易察覺的、她定義下稱之為“傲慢”的缺點,而對他大發脾氣,甚至扭着勁兒要跟他無聲開戰的人。

脾氣很大的女孩子,她是不肯受委屈的。

“鬧氣這麽久,現在肯消氣嗎?”

大抵是聽到了所有意料之外的答複,溫青唯眨着長睫怔忡了半會兒,才後知後覺回神反應過來。

眼前的男人,是在向她求和。

陳頌深身子慵懶向後靠着,頭頂的路燈照亮他的眼底,讓他望着她時的表情顯得很溫和,那麽長時間的失聯,溫青唯原以為等在原地,反複失望卻還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陳頌深這些天,都在想些什麽?

四目相對,溫青唯心底裏倏忽湧起陣無聲的潮汐,一時沒想到說什麽,但她決定暫時原諒他。

畢竟,眼下有這樣美好的夜晚。

“陳頌深,你賠我看場日出吧。”

溫青唯眉尖挑出個驕矜的弧度,重新系上安全帶,沒有再看他,側臉的嘴角卻不由得微翹起來,陳頌深沒多言語,手指捏着煙搭在窗邊彈了下灰,啓動車輛重新回到沿海邊。

彩色泡泡缤紛撒下一路,最後停在處視野開闊的海灘邊。

淩晨四點多鐘,兩人坐在車裏,等待不久之後的日出。

海浪在前方一遍一遍、周而複始地攀上沙灘,沖走了溫青唯赤腳踩上去的印記,和她寫下的陳頌深的名字,雖然陳頌深并沒看到。

他大概只以為她在沙灘上随意跳舞,所以幫她放了音樂。

溫青唯記得那回譚邊釣魚,她問過他為什麽喜歡釣魚,陳頌深回答她說:清淨,他開車也從來不聽音樂,但現在可見,人的喜好并非一成不變,連陳頌深也是會改變的。

玩兒累了回到車上,溫青唯朝後放低座椅,躺上去舒服地閉上眼睛。

“困了?”

溫青唯從鼻腔中懶散應了聲嗯,“日出時你再叫醒我吧?”

“睡吧。”

陳頌深擡手将音樂調低了些,卻沒想到沒有了歌手唯美嗓音的遮蓋,他耳邊忽地不小心捕捉到一絲歌聲,斷斷續續的聲線,游離在音樂旋律之外,仿佛被貓爪撓過般參差不齊。

側目尋到聲音源頭,她悠閑慵懶地蜷在那裏,把自己團成只蝸牛的形狀,跟着喜歡的音樂有一搭沒一搭地哼唱,沾着砂礫的雙腳從裙擺下露出瑩白的腳趾,搭在座椅邊緣頗有樂感地律動。

自娛自樂的人,大抵永遠不會察覺自己五音不全,也并意識不到有沒有在調上。

陳頌深唇角彎出道極淺的弧線,不動聲色地躺下去閉目養神,并不怎麽想去提醒那位自由藝術家。

後來話音漸弱,徹底沒有了動靜,當6點多天邊的幽藍隐約被染上緋紅時,陳頌深回過頭去喚了兩聲,沒人應,溫青唯窩在椅子裏歪着腦袋,早已深陷夢中不可自拔。

他沒執着去攪擾她的美夢,正撐身起來,忽地聽她像是半醒朦胧間夢話,嘴裏喃喃了句什麽。

陳頌深聽個模糊的影子,不由俯身過去,湊近又喚了聲她,耳廓貼近溫青唯唇邊片刻,他從她混亂沒有意識的呢喃中,率先分辨出自己的名字,而後聽見她似乎在問:

“你打算什麽時候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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