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章
第 45 章
“青唯……青——”
闵琳琳的聲音從屏風後面繞過來,而後戛然而止,再而後就徹底沒了音訊。
外頭嘈雜的人聲也倏忽被隔絕在了溫青唯的世界之外,熱鬧轟然散盡,她耳邊一下子安靜得過分,鋪天蓋地,只剩下口腔、鼻腔中充盈滿溢的陳頌深的氣息和味道。
她能聽到自己不聽話的心跳,越來越快,也或者……是手掌下陳頌深的心跳?
靠得太近教人分不清,唇舌都交由他掌控,她仿佛與他共同經歷了一場漫長的跋涉,陳頌深耐心得足以令人融化,不知道過了多久,分開時溫青唯的氣息全都是亂的,兩頰透出層微紅。
她在他懷裏慣性仰着臉,片刻睜開眼睫,黯淡的光線投進黑亮的瞳仁,從裏頭清晰映出陳頌深的影子。
男人粗粝的指腹從耳垂緩緩摩挲到她柔膩頰邊,拇指覆上去撫了撫。
“這麽燙?”
溫青唯眼睫後知後覺扇動兩下,下意識想說是因為……他讓她的心躁動得太厲害了,可明明是始作俑者卻偏要明知故問,讓她覺這人眼底藏着壞,就不肯跟他講實話了。
“你就當我現在才開始醉了吧……”
低婉的調子聽着卻像撒嬌,她興許當真是有點醉,不然腦袋裏怎麽全是暈乎的,只分辨得出個眼前人?
陳頌深沉沉地笑,手掌托着她後腦,俯首親她眼睛,像在笑話她“能屈能伸”的酒量,氣息拂在她眼睫上有點癢,溫青唯閉着雙眼笑着往回縮,手摸到他腰腹,臉頰一下子就更燙了。
兩個人前後離席,消失好半會兒,再同時現身出來。
現身時沒牽手沒摟抱,可有些細枝末節、眼角眉梢裏的東西,不用說,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溫青唯才從陰影裏踏出去,就察覺桌上幾道目光紛紛投了過來。
闵琳琳坐在椅子上眼前一亮,笑得心照不宣,“這悄悄話可算是說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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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姐一雙眼睛卻是銳利無比,正直盯着這邊,教人想不注意都難,她臉色冷冰冰的不太好看,目光從溫青唯臉上挪到陳頌深臉上,忽地像是心裏有道防線轟然倒塌,眼底浮出些不可置信。
這個新年有人如願,就注定還會有人失望。
溫青唯随着馮小姐的目光偏頭,細瞧了兩眼,才終于發現身旁男人那原本淺淡的唇色,此刻正呈現出種豔麗的殷紅,漂亮得顯眼,惹得旁人邊瞧邊悄無聲息地交換眼神。
這大庭廣衆之下她又不好出聲兒提醒,只好坐下來給陳頌深發消息。
——你擦下嘴吧,我……不小心留了點顏色在上面。
話不太好意思直說,打出來字,溫青唯胸腔裏尚未平息的滾燙,就一陣陣往耳朵上湧,消息發出去,擡頭若無其事拿起牛奶喝了口,又随便應闵琳琳兩句話,桌上手機嗡地一震。
翻過來打眼一看,溫青唯手裏的牛奶盒險些沒抓穩,冷不防狠狠閃了下。
——這是你咬的,擦不掉。
——下次輕點。
溫青唯眉尖不由得微挑了下,戰術性借着喝牛奶低頭往側邊瞧一眼,不料正撞上陳頌深靠在椅背裏,唇角彎起些好整以暇的弧度,守株待兔似得等着她,視線相觸,她微微瞪他一眼,而後逃得跟兔子似得。
只是轉回去眼睫一低,卻就看到面前,無意中被咬成遍體鱗傷的牛奶吸管。
這……
那她下次好像是該輕點……
新年的第一次接吻剛過去不到十分鐘,溫青唯腦子裏,就已經在盤算第二次,思緒控制不住地亂跑。
正這時,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又嗡地震了下,以為還是陳頌深,拿起來才看到是闵琳琳的消息:那會兒錘子的話你別往心裏去,他那個狗脾氣,回頭我哥肯定是要收拾他的。
溫青唯瞧着屏幕片刻沒回,覺這話說着其實有點好笑。
章睿或者不止章睿,打從最開始、心底裏就低看她一眼,又不是從此時此刻才開始,溫青唯并不是不在意,但也沒那麽在意,只是剛剛拉到臺面上太難看,還恰巧被她在乎的人撞見難堪而已。
說到底,她在意的不是章睿,而是陳頌深。
溫青唯不想再提這個,簡短回過去個:嗯。
闵琳琳收到後朝這邊看了眼,沒再說什麽,後來沒坐太久,大家酒喝得差不多,就打算換地方了,溫青唯跟她打了聲招呼,沒再去,今兒在飛機上折騰一遭,真挺累的。
陳頌深也不打算再去。
滿桌算不得熟、甚至叫不上名字的人圍坐起來,卻給人一種大家彼此都很熟的錯覺,就為了圖個暫時的、無意義的熱鬧,所謂交淺言深,不外如是,也難怪他常喜歡獨處。
臨走溫青唯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提上包,四下卻沒見陳頌深。
正打算拿手機給他打電話,沒等翻開包,倒有人先找到了她跟前。
屋裏沒見其他人,只宋承澤單單還留在這兒沒走,說專門等她這個人,想想也不可能,為了尋常總跟她形影不離的那個人,才算說得通,他有些話,怕是從沒瞧見那人出現開始,就忍到了現在。
“柯潔還沒回北京?”
宋承澤開口就藏不住心思,可他們兩人的事跟情侶拌嘴不一樣,溫青唯不好多說,只回了個嗯。
宋承澤也不介意,說不出什麽滋味地笑了笑,“半個月前我跟她通過一次電話,但那之後,她就開始徹底躲着我,怕我還總想着去找她,又做那樣沒腦子的事情給她找麻煩。”
其實她最怕你再出事。
溫青唯心裏這樣想,卻不能這樣說,徒勞給宋承澤留念想,不會是柯潔的本意,她于是沒說話。
宋承澤也并沒企圖讓她多講點什麽,又說:“今天沒看到她來,恐怕往後她都不會再來的,我只能找到你,聽說她在打算出國去念書,想麻煩你替我帶句話給她。”
溫青唯原以為這是個秘密,沒成想他已經知道了。
“什麽話?”
“告訴她給我點時間,她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男生說這話時語調平淡,但眼睛異常篤定,真教人看出他能為了柯小姐,不惜去對抗所有人的決心,溫青唯沒柯小姐那麽清醒的頭腦,面對感情,她總是很容易被感動。
“我會轉告她,但你……”溫青唯斟酌字句,“你別做傻事,鬧得不可收場,她不會想看到的。”
“我知道,”宋承澤笑着道聲謝,臨了想起來告訴她:“深哥跟錘子在隔壁說話,你們在交往?”
交往……溫青唯聽到這詞倒還有些許怔忡,但想了想,她緩緩點了點頭。
宋承澤瞧着說挺好,“深哥不會像我這樣沒用。”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連喜歡誰都做不了主,念念不忘的是那個人,大抵更還是自己對自己的話語權。
宋承澤走之後,溫青唯獨自在走廊口等了會兒,才見陳頌深和章睿走出來。
章睿垂着頭,這回看着她,沒再那樣直勾勾地帶刺,兀自走過去按了電梯。
三人搭乘同部電梯,溫青唯擡眼去看陳頌深,男人走過來,擡起手掌隔着衣裳扶在她後腰,帶着些安撫的意味,她眨眨眼,轉身片刻,忽地悄悄把手伸到後面,指腹摸到他腕骨上,輕輕撫了撫。
身旁的男人垂眸,極低的笑似是而非,翻手一把将她抓在了掌中。
溫青唯不敢再“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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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時外面的雪還不見小,已經覆蓋了花壇蔥郁的草木。
今年沒人有閑情逸致,再堆個孤單的雪人放在那裏,不過溫青唯那時送給雪人的圍巾,如今兜兜轉轉,換別人系給了她,而那天她在風雪中一眼看見的男人,此刻就站在她身邊。
偷偷去看眼身邊的“新年禮物”,她總忍不住微彎起嘴角,迎着寒風長長地呼出了口氣,把這一年多的輾轉反側、忐忑低落全都呼了出去,讓風吹到腦後,消散得幹幹淨淨。
時間确實不會倒流,但時間會讓有心人得償所願。
“不拆開看看?”
開車往她的小公寓回去,路上溫青唯瞧着擺在兩人中間的藍色盒子發呆,但只是看,半會兒沒伸手拿,聽陳頌深這樣問起來,她把眼神兒收了回去,卻說:“哪兒有當人面拆禮物的呢……”
正說着忽地瞧他一眼,感覺在醞釀些什麽,接着句:“萬一我不喜歡,那不是要失禮?”
那樣失禮,這樣就不失禮?
好明顯藏不住的話裏有話,陳頌深不免側目來瞧她,人坐在副駕駛好好的,看不出哪裏的端倪,他笑得好脾氣,順着她講:“那不如現在拆,也好告訴我為什麽不喜歡?”
“為什麽……”溫青唯琢磨着這話,不經意似得嘀咕,給他劃了個重點,“你都沒有問我想要什麽。”
她挑眉望住他,滿臉都是道理。
但偏偏不講道理。
陳頌深倏忽就聽懂了,那話的重音原來不在“想要”,而在“問我”上,車子行到紅燈路口停下來,他轉過臉對上溫青唯的目光,看清她眼底心思,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溫小滿……”
男人低沉的嗓音喚她小名,半是無奈半是戲谑,總能教人從流動的空氣裏,品出些親昵味道。
溫青唯聽着勾唇眨了眨眼睫,等他後話稍停了一停,再開口卻是笑問她:“過幾天有空嗎?”
“怎麽呢?”溫青唯渾似有恃無恐,撐着點兒勁兒說:“有個試鏡。”
這時正好路口紅燈轉綠,陳頌深把目光從她滿是驕矜的臉上收回來,踩下油門繼續開車往前拐彎調頭,目不斜視地淡聲說:“得空給我電話,來接你陪我去挑個生日禮物。”
給別人挑禮物,還要她旁觀看着,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溫青唯暗暗狐疑不滿,“到底誰過生日嘛?”
“章程的女兒。”
陳頌深沉淡的嗓音裏藏着笑,眼睛沒往溫青唯這邊看,可每個字都像是在逗她玩兒,溫青唯聽着微頓,回過神觑着駕駛座的男人唇邊弧度,在心裏腹诽了句“幹嘛不早說”,害她好像沒風度。
她沖旁邊努了努嘴,答應下來說試鏡完給他打電話,陳頌深只嗯了聲笑而不語。
回去的路上溫青唯給家裏打了電話報平安,人這才剛離家,姥姥已經開始挂念她,電話講了很久,車停在公寓路口還沒挂斷,陳頌深開着車窗快要抽完一根煙,溫青唯總算結束通話。
她沒教他送,下車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回走,沒走兩步,聽見男人在背後喚了聲:“溫小滿。”
溫青唯站住回過頭,看見陳頌深單手靠在車窗上,似笑地問她說:“這次不請我上去換雙鞋?”
路口燈光不算亮,男人身後幾步高高懸挂的路燈輻射過來些昏黃的光線,溫青唯站在那裏望着他,眼珠滴溜,抿唇挑了挑眉,像是意外卻又忍不住唇邊笑意,心底倏地有些跳動加速。
她背在身後的手捏着拉杆箱,指尖游刃有餘輕輕的點,“那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那男人靠在窗邊偏不動,“不如你過來。”
安靜的街道上不見旁人,雪花靜悄悄地飄,零星繞在燈下不知疲倦地飛舞,溫青唯站在光線下偏頭朝車裏的男人眨了眨眼,腳下卻也不肯挪動,好似無聲地要跟他打擂臺拉鋸戰。
陳頌深瞧着垂眸勾了下唇,指尖撚滅煙頭,還是下車走了過去。
長腿大步,溫青唯的視線随着他靠近而升高,等到跟前,陳頌深傾身微低下頭,倒要聽她打算說出個什麽,剛彎腰,餘光卻就捉到她猝不及防地踮起腳尖,仰着臉湊上去在他唇邊親了下。
恰好落下一片雪在唇瓣上,帶着涼涼、軟軟的觸感,溫青唯眼底滿是得逞笑意。
“禮尚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