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
第 54 章
浴室濃重的水霧氤氲彌漫不散,在牆壁表面凝結成一層薄薄的水珠,看上去像是屋子滲出的汗珠。
這屋子太熱、太悶。
潮濕的空氣都被彼此滾燙的氣息填滿,再交換的每一口,都仿佛是陳頌深在進一步占據她的領地,溫青唯倦怠極了,伏在寬大浴缸邊緣閉着眼,纖薄的蝴蝶骨随着呼吸緩緩起伏,像是只透出水面的魚。
而陳頌深是圍困包裹住她的那片海,時而波濤洶湧,時而又靜谧幽深。
“學校的手續最近都辦完了嗎?”
身後的男人好似有些突發奇想地開口,溫青唯閉着的眼睫懶懶顫了顫,卻沒睜得開,只含糊咕哝地沖他應了聲嗯,但應了聲之後又不知想到什麽,她才曼曼地将臉在手臂上轉了下,去看他。
“怎麽?”溫青唯側臉枕着自己的小臂,隔着薄霧笑盈盈地瞧他:“陳先生是打算帶我去度蜜月?”
陳頌深慵懶靠在氤氲萦繞的霧氣裏,正向後微仰着頭閉目養神。
男人突起的喉尖輪廓凝結着潮濕的霧氣,上下滾動間,莫名地勾人,霧氣凝成水珠,不堪重負,牽引着人的視線又沿着頸部線條流落到壁壘分明的胸膛,最後沒入到飄滿玫瑰花瓣的水面。
“想去哪裏?”
她每次仿佛不經意地跟他開玩笑,都是心裏便就是那樣想,仿佛在告訴他:你這樣做吧,哄哄我開心,陳頌深早聽得了然于心,這樣顯而易見的小心思不需要人猜,只教人覺得可愛。
可愛的女人。
陳頌深極淡地勾了勾唇,而後聽見她說:“你那年年節時候,不是說下次要帶我去個地方,還記得嗎?”
年節時候……
他并不是個擅于記自己都說過些什麽話的人,略想了一想,才從腦海中稍顯久遠的聊天記錄裏,找到他給她發過一張洛杉矶機場的照片,他那個時刻已記不清怎麽想法,便說了下次帶她一起。
“想什麽時候去?”
“等你有空就去,”溫青唯是不着急的,她只是好奇他在國外都有哪些秘密基地,帶着點新晉女主人的探索欲和占有欲,試圖去巡視他的領地,并宣示自己的主權,“你有朋友在哪裏?”
陳頌深聽着這問話忽地沉悶笑了笑,睜開眼睛瞧她私心藏不住,眼底禁不得浮出些淺淡地戲谑。
溫青唯悻悻然抿唇,也覺得自己暴露得是有點太沒水平,但看他越不講話越顯得不那麽坦蕩,她反倒理直氣壯起來,漸漸忍不住微蹙起眉看他。
別不是真在外面有別的“朋友”吧?
幸好陳頌深只是抽空從浴室邊的臺子上拿了根煙,嗓音沉淡地說:“沒有朋友,是我母親在那裏。”
這還是溫青唯頭回聽他提起那位陳女士,難免有些意外,後知後覺眨了眨眼睫,才意識到過去就是正式地要見長輩了,想起來問一句:“那我到時候用不用準備點什麽?”
“不用。”陳頌深的煙在濃郁的水霧中被沾染上了潮氣,打火機點了幾次才點燃,他垂首咬着煙,話音摻着些模糊,點着後吐出口煙霧出聲兒,調子平直,“你過去看看她就行了。”
溫青唯聽着他話裏那份随意,挑眉輕笑了笑沒異議。
男人重新靠回去,夾着煙的手臂散漫搭在浴缸邊沿,緊實的肌肉線條上沾了兩片玫瑰花瓣,男人指骨修長,正近在溫青唯眼前,細煙缭繞,她索性湊上去就着他的手吸了口。
陳頌深察覺,但沒動,側過臉好整以暇看她俯身偷嘗,好似只偷腥的貓兒。
她抽煙,只有個過口的樣子,但不會過肺,煙霧吸進去又吐出來,倒很有個妩媚撩人的姿态。
陳頌深瞧着幽幽牽了牽唇,看她半會兒,忽地傾身,寬大手掌捏住女人後頸,稍許用力,溫青唯偎不穩,朝他倒過去,煙霧溢出來,男人毫不費力便堵住她唇瓣,連帶将她口中清甜苦澀,全都吞吃入腹。
“這幾天得空去把東西搬過來。”
這個男人連邀請的方式都要在她唇瓣上施壓,溫青唯聽着忍不住蹙眉輕輕地笑,長睫湊近在陳頌深高挺鼻梁上眨了眨,她看起來很不畏強權地驕矜答他句:“我考慮考慮吧。”
陳頌深散漫牽唇沒言語,只有質感粗粝的手掌沿着她後頸緩緩下移,有力手臂攬她後腰,不容回絕。
浴室霧氣原要漸漸散去,露出滿地零落的玫瑰花瓣。
溫青唯側過臉,餘光便瞥見洗手臺上多餘出的沐浴液,她沒忘記自己本身是要來幹嘛,客房服務不應當包括這些的,但陳頌深顯然将她當成了,這滿地玫瑰花瓣裏,用絲帶精心打包送上的生日禮物。
他仿佛要讓她跟那只蛋糕似得,就這樣融化在滾燙的高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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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頌深出門很早,溫青唯睡夢中只隐約聽見點聲響,醒過來時枕邊已經不見了人。
她起床洗漱,下樓給自己做了份早餐,又去繞着小區人工湖和遛狗的美女淺顯交了個朋友,原本以為會是閑來無事的躺平一天,誰知中午12點整,接到個陌生電話,對方自稱是搬家公司。
受委托人陳先生吩咐,現在已經開車來到小區外接她,請她帶路前往小公寓幹活。
溫青唯那還沒來得及開始的考慮,便由這通熱忱的電話宣告到此為止。
搬家師傅已經到了門外,她沒時間磨蹭,挂斷電話,邊往樓上走,邊點開微信找到那個空白的頭像,随手就給男人發過去個表情包:一條因為被人拿捏住,而導致氣鼓鼓的河豚。
——哼!
上樓換好衣服挎上包出門,溫青唯很容易在小區外找到搬家的車輛,還有之前接送過她的那個司機也開着車在那裏等她,說了地址,她坐上車,包裏的手機正好收到條回信:
那個男人言簡意赅:乖。
公寓原本的租期1年,到來年的1月份結束。
租金不算很高,溫青唯索性沒再去同中介拉扯違約金與應退租金的事情,在陽臺秋千上等收納師們整理裝箱時,遠在大洋彼岸的柯小姐恰好給她發來條視頻,那同樣在房子裏忙活收拾。
本來普普通通一條視頻,可耐不過溫青唯眼尖,看完就沖她問過去句:誰幫你拍的視頻?
柯潔隔了半會兒才回:還能有誰【微笑】
這語氣,只能是宋承澤了。
到底還是跟過去了,溫青唯想着有點好笑,又收到她說:那來都沒提前跟我說,還想盡辦法偷偷把房子租我隔壁了,我昨兒早上一打開門看見他,簡直像是見鬼了一樣!
溫青唯糾正她:這叫出門見喜。
柯潔:我是真服了【攤手】
柯潔:你在幹嘛呢?
溫青唯随手也給她拍了個屋裏大箱子小箱子的視頻發過去,附贈句:收拾收拾,打算跟人共富貴去。
柯潔:茍富貴,勿相忘【抱拳】
這天下午4點多鐘,溫青唯這間幾十平的小公寓,徹底恢複到了她搬進來之前的空蕩模樣,她的私人物品則被裝成了9個大紙箱,丞待補充進陳頌深那間空曠的別墅裏。
回程路上溫青唯給他發了條消息:今晚我打算做大餐,7點準時到家,見者有份。
短信息傳達到陳頌深這邊時,他正在往醫院去的路上。
闵振鴻入院已經有兩個多月,病房前終日都是兩個護工輪流守着,前一晚突然病危進了回搶救室,他現在已經不能再下床,人人看着都是時日無多,只看究竟是哪天徹底解脫罷了。
他住院這些日子,闵太太一向并不常來露面,因她不喜歡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而闵琳琳如今剛開始工作更不得空,臨到了,實際卻是離家數年的陳頌深,常常在闵振鴻左右照看。
陳頌深到時,病房裏有闵家親戚在探望,他到走廊盡頭的樓道裏抽了根煙,等人離開了才進去。
七月中旬酷暑的天氣,闵振鴻的病房裏卻好似個冰窟窿。
空調溫度調得過低,陳頌深進門迎面而來一股沁人的涼意,護工顯然也覺得冷,朝陳頌深看過來時,眼神示意了下病床上的闵振鴻,暗示是老頭兒的意思。
陳頌深見狀沒說什麽,擡手徑直将溫度調高,又将緊閉的窗戶打開了來。
闵振鴻半躺在床上蓋着被子看新聞,餘光瞧着他動作,喃喃地說:“醫生日日都叫多休息,偏那一個兩個倒喜歡不歇氣地往這兒來,同樣的話翻來覆去的說,教人眼都消停閉不上。”
這就教陳頌深聽明白了,不愛人打攪他,就給人坐冷板凳催人趕緊走呢。
老頭兒的脾氣從來就不怎麽好,性格是出身決定的,打小衆星捧月、年輕時桀骜不馴,從沒有過看別人臉色的時候,臨到老了,也不是個多慈眉善目的老人,不管人家來探望,是真情還是假意。
陳頌深相比起他,實在平和太多。
“往後不要把溫度調那麽低。”
陳頌深沒接老頭兒喃喃那茬兒,話是對護工說的,但叫老頭兒聽着。
護工低低應了聲,闵振鴻眼皮瞭起來瞥了陳頌深一眼,不冷不淡地哼了聲,“我現在是動都動不了了,在你們眼裏跟死人也沒什麽區別,才教你們一個個的全都出息了,沒一個人把我的話放在眼裏!”
脾氣再不好的人,也不至于每天每句話都帶刺,陳頌深聽出他話裏沖天的怨氣,哪裏是真的為個空調。
“您有什麽話不如直說。”
闵振鴻最看不得他這幅不顯山不露水的樣子,越看越覺得氣不打一出來,你打算把房頂都掀了,回頭發現他站在那裏冷眼旁觀,連情緒都不肯費心思有,像在看小醜。
闵振鴻知道刺不到他,索性又沉了口氣,“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沒幾天了,跟馮家丫頭的事你還要拖到什麽時候去,非要拖到我兩眼一閉,你就好繼續無牽無挂地遠走高飛是吧?”
原來就是這遭事。
陳頌深聽着沒多餘話,卻從寬大的西裝裏掏出張紅色證件,擺放在小桌上,“您就別再操心我的事。”
他結婚了。
闵振鴻倏地怔忡住好半會兒,才拿起那本證件來看,上面印着陳頌深和個女孩子的照片和名字、身份證,不可能有錯的,他看到下面的日期,“上個月的事?”
陳頌深從沒打算瞞着誰,只是沒又四處公告而已,他聽着平靜嗯了聲。
“你就偏要跟我對着幹!”
剛舊事重提教他考慮馮家丫頭,他轉頭就去找人領證結婚,闵振鴻回想過往,他從來都是指東偏往西。
陳頌深聽得只覺荒謬地笑了笑,望着病床上的闵振鴻,他眼底幽深,“您想太多了,我從來沒有打算要跟您作對,更不可能為了跟您作對,随便把旁人的後半輩子都搭進去。”
他的那些所謂指東偏往西,只在闵振鴻眼裏罷了,相反難道像個傀儡事事順從,闵振鴻就會滿意嗎?
不可能的。
闵振鴻的永遠不滿意,是他欠闵家的,他就應該受着。
夏天下午5點多鐘的夕陽,依然還很盛,遠遠地從窗簾縫隙透進來照在闵振鴻臉上,他嘴角始終緊緊向下瞥着,眉頭緊緊皺成川字紋,望着陳頌深片刻沒講話,而後不悅地撇過了臉去。
陳頌深再留在這裏也沒有必要,轉身往出走,拉開門,卻正在門外看見駐足已久的闵太太。
迎面碰見,闵太太冷冷望着他剎那,倏忽彎唇笑得得體,“原來結婚了,那我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陳頌深聽着眉頭微皺了皺,腳下步子卻沒停,側身徑直出了門。
出了醫院,他還有場宴會,這天總算看到溫青唯發來的那條消息時,靜音的手機顯示早已經過了7點。
她的大餐,他注定是吃不上的。
晚上回到榮館,夜燈四下閃爍,別墅裏沒像上回那樣燈火通明,陳頌深進屋也沒開燈,徑直上樓朝卧房去,推開門,借着落地窗外的光亮就能看見床上,蜷縮睡在正中間的溫青唯。
女人柔長的頭發,鋪滿了他的枕頭。
她躺在那裏蓋條薄毯到腰間,絲質吊帶睡裙露出大片白皙細膩的頸背,黯淡光線裏照出皮膚上殘餘的些許暗紅,都是他肆意放縱時留在她身上的印記,事後看上去,就變成惹人憐愛的傷痕。
陳頌深俯身,指腹覆上去撫了撫,她在夢裏有察覺,稍微不樂意地哼唧了聲,把肩膀往旁邊躲。
溫青唯睡覺向來很容易醒。
可白天搬家實在太累,被人從沉酣美夢中拖出來一半,她不願意睜眼,搭在枕邊的手懶懶擡起,漫無目的地摸到身後男人的肩頭,溫熱的唇印在她後頸,氣息拂得她有些癢。
溫青唯閉着眼轉了個身過去,順勢伸出雙臂勾住他脖頸好敷衍地親了下,就把腦袋往他懷裏貼過去。
“聽話不動,往後你跟你的床都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