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皇宮之內常常會有各種晚宴。像是夏國最着名的百花宴就在皇宮內舉行。
百花宴,顧名思義,賞花也賞美人。
夏國人愛好美人,已是七大國不争的事實。
而每年一度的百花宴更是佳麗荟萃的地方,這些佳麗入選的自身條件不僅嚴格,而且都得具有相當的家世背景。父親的官職少于四品,都不能入選,而且每個人都必須有拿得出手的才藝來。
夏國的四大名媛便是在這樣的宴會上出名。
百花宴二年一度,每每到了那時,連整個夏國都城都仿佛沉溺在花香的海洋中,連空氣聞起來也會覺得柔柔膩膩,使人沉淪。
夏青若早已嫁做人婦,本是不應該再去參加這種活動。
可是,被皇後親令下旨務必參加,終其所以,終究是被一“名”字所累,傳言中的夏國第一美人來品判這些未來的名花自然是令人期待。
更何況,夏青若雖然嫁人,那些王公貴族的追逐并沒有因此停止,反而越演越烈之勢。他們大多見慣了夏國盛産的溫柔體貼的女子,偶然這樣一個清淡素寡的,不禁來了興趣。
有些人甚至拿這件事下注,誰能第一個把夏青若最貼身的內衣拿來,誰就能得到整整一萬兩的白銀,這內衣自然不是偷的,強的,一定得是翻雲覆雨時摘得的。
據說如今的堵住已經升至了十萬兩白銀。
無論她出不出門,總會有人用各式各樣的借口要求看她,甚至是謊稱謝朗生前好友,來與她套近乎。鄭明也因為這件事與好幾個王公子弟起了沖突,如今的官職一降再降,若不是他父親鄭侯爺從中周旋,他可能早已被免官罷職,也不會是如今還不大不小的一個參将。
從夏青若進入皇宮,便有不少人纏着她。
甚至開出了讓她做側妃的優厚條件吸引,旁邊的蘭兒嘔得差不多想一口吐到他臉上。
城中達官貴人清閑,越是有難度的東西,越是大家争鋒相對的搶奪,開局,競價,标注,使盡千般手段,萬般方法,終究要選出一個得勝者來,才能打發得了這過于煩悶的日子。
慕容度注意到對面的她一直很靜。
無論是在欣賞歌舞還是音樂,繪畫或是書法,她都沒有認真瞧過,臉色有些憔悴,睫毛顯得過于長細,輕輕垂動的時候,幾乎看不見眼底具體的神色。
似乎什麽也沒有關注看起來很是疲累。
旁邊的纨绔子弟不停地竊竊私語,
“你說她人雖然那麽安靜,說不定床上叫起來很銷魂。”
“我看肯定不是處的了。十六歲了,哪還有不春心蕩漾的?”
“我看不一定,看那皮膚晶瑩剔透,肯定沒被男人摸過。”
“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本公子嘗多了,什麽都能分辨得出來?”
“嘿嘿,你分辨得出來……”
慕容度皺了皺眉。
“謝夫人,你看這個怎麽樣?”一句話喚起夏青若,她眼神朝那個剛剛表演完歌舞還氣喘籲籲的大家閨秀蜻蜓點水般的落了一下,朝皇後微笑:“還好。”
皇後淡淡一笑:“既然謝夫人說了還好,你就下去候選吧。”
大家閨秀呵出一口氣,點點汗津的臉上閃動着輕盈盈的紅光,她俯身拜禮,“謝皇後娘娘。”
皇後揮手讓她下去,朝夏青若說道:“謝夫人,本宮還以為你不會喜歡如此粗劣的舞藝呢?”這句話說得譏諷之至,連那位閨秀的父親,九王爺的對頭葉大人臉色都微微一變。
“用心自然就是好的。”
“呵。”皇後皮笑肉不笑,“還是謝夫人有見地,這樣吧,本宮敬你一杯如何。”沒等夏青若回答,她就已經一飲而盡,微笑道:“該你了。”
夏青若推辭不得,只能起身領賞,“謝皇後娘娘恩典。”
皇後使了一個眼色,夏青若身邊的宮女便前進幾步倒酒,然而酒杯剛送到她手裏,就不小心往她身上一傾,酒水澆濕了衣服,夏青若連忙站了起來。
皇後娘娘發怒,把酒杯往桌上一擲,高聲呼和:“大膽奴才,這點事都做不好,來呀,給我拖出去杖責三十。”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小宮女連忙跪在地上求饒,泣涕漣漣,“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饒過奴婢。”
“不用了。”夏青若于心不忍,開口求情,“是我自己不小心,不關她的事。”
皇後扶了扶釵,順勢而下,“哼,狗奴才,既然謝夫人為你求情,就饒了你賤奴才這條狗命,下次還敢這樣,本宮決不饒了你!”
“謝娘娘,謝娘娘。謝娘娘寬宏大量,謝娘娘不罰之恩。”小宮女舒了一口氣連忙磕頭道謝。
“嗯。”皇後輕輕應聲,随即吩咐,“來人啊,令謝夫人去彩衣閣。”說着她把視線對準了夏青若,表情很是柔和,伴着微微的笑意,“謝夫人,去彩衣閣換一件衣服再來吧。”
夏青若很想就這樣直接走,但這樣未免駁皇後的面子,皇後出了名的刻薄小氣,她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跟着小宮女去了。
沒過多久,皇上慕容偌也喝多了,先從席上退了下去。
慕容偌心情一直不佳,多喝了幾杯,待他走出一段路被風吹得有些清醒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路并不是通往軒轅宮的。
他頭有些緩痛,反應有些慢,問前面的領路小太監道:“這是哪裏?”
小太監佝偻着身子,提着宮燈回答:“馬上就到了,皇上。”
慕容偌皺皺眉,感到不對,剛想再問,小太監已經滞住了腳,朝着他眼神暧昧的一笑,輕輕推開了門,緊接着他就看到敞開的門口正對着的是一個屏風。
百花朝鳳的屏風隐隐透出一個纖瘦的人影,一聽到響動,屏風後的人似乎有些手忙腳亂,慕容偌感到那個人有些熟悉。
這時候,小太監低聲:“進去吧,皇上,夏姑娘在等你。”
慕容偌迷迷糊糊的走過去,小太監趁勢退了出去,小心的關上了門。
夏青若衣服才換到一半,就聽到門外的聲響,她慌張地又把原先穿起來,從屏風後面走出去,剛好看見了一直愣愣盯着屏風的慕容偌。
他身後的門已經關了。
兩個人這樣單獨的處在這裏,她感到有些恐慌,然而她仍鎮定心神地行禮,“臣妾拜見皇上。”
慕容偌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喝多了酒的緣故,頭越發的痛了起來,他緊緊地鎖着眉頭,晃了幾步,跌坐在一旁的椅子裏,“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彩衣閣。”
夏青若知道事情有些蹊跷,剛剛領她來的那個丫鬟說是在外面等的,現在人已經不見了,皇上醉酒,也不應該無緣無故闖入這裏,然而她并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只低聲說道:“皇上,臣妾先出去了。”
慕容偌閉着眼睛休息,似乎緩了一口氣,才說:“你還好吧?”
夏青若有些詫異,慕容偌輕笑,仿若感嘆:“朕剛剛看你就不怎麽開心。謝朗他……他也是朕的忠心大将,朕一直……”
聽他提到謝朗,夏青若心中微微放松,她不是沒有聽謝朗提過,皇上對他一直很好。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還好。”
夏青若走過他的面前,到門口剛推門,卻發現外面似乎上了鎖,紋絲不動。
屋外,剛剛把酒水潑到夏青若身上的那個小宮女把鑰匙小心的收入懷中,朝着身邊的皇後娘娘略有些遲疑地問:“娘娘,您這是……不怕皇上……”
“蠢貨!你懂什麽?!”皇後娘娘微微一笑,華麗大紅鳳服掩映在身後黑漆漆的樹木之中,更顯眼神銳利,笑容妖豔。
慕容偌是個窩囊廢她早已是看透了,自從謝朗死後,他似乎也放棄了繼續保住皇位的決心,竟然把手中的大權漸漸地移交給了慕容度……
她和她父親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雖然在宮中,他任由她作威作福,肆意欺辱妃嫔,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這些,或者可以這樣說這整個皇宮裏包括皇位都不是他在乎的東西。
但是最近,她的消息得知慕容偌似乎對夏青若一直很是心動,在謝朗死後,他整個寝宮內都挂滿了他為她畫的丹青,她雖然心中不免嫉妒,然而感到的更多是可笑。
堂堂一個皇帝,連自己喜歡的東西都不敢争取,算什麽男人?!
他有權有勢,卻固守着什麽仁義道德,什麽君臣之禮,果然可笑,那些君臣之禮不過是用來欺騙那些臣子和民衆的罷了,只要他想,誰有敢說一個不字?!
所以,她決定促成他一把。
要是他真的喜歡夏青若,她可以幫他把她軟禁在宮中,供他嬉樂,讓人無從知曉。在某些時候甚至可以用作來要挾他的手段。
退一萬步講,如果他不肯受她的要挾,那麽她就把這件事公之于衆。
夏青若在民間很是有聲名,一來是因為謝朗本就在民間和軍中頗有威望,二來便是她夏國第一美人和節婦之名,令百姓敬仰。
慕容偌雖然即位之後顯得昏庸,可是在當太子之時,他曾經沿着河岸沿途救濟百姓,在民間還是頗得民心。而這件事一旦傳揚出去,慕容偌必定聲名大減,将來父親有什麽舉動也可以打着為民請命的口號。
還有一點就是,她也和夏青若一樣,幾乎算是受着活寡,為什麽她就能得到萬民敬仰,百姓愛戴,而她就要在這宮之中活活老死呢!
她撫着自己光滑的臉頰,自己也正如花年華,芳華正茂,誰又能懂得她的心?
慕容偌見夏青若推了好幾次門都推不開,不由得上前幫忙,然而推了幾次也不不動,他漸漸也就放棄了。事實上,自己的心中卻不知名的松了一口氣。
夏青若則顯得很是失望,直到确定自己再也推不開之後,她背靠在門上,神态一直很倦。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樣?已經并不是第一次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了。
每半年必去一次普陀寺,無論是路上還是寺中總有不少人的糾纏,甚至在謝府已經是深宅大院也有不少人裝成各種樣子來見她。那些風流才子偶吟出一兩句豔情詩句,她便可以在庭中找到龍飛鳳舞的一張張款上了姓名的白紙……
她不喜歡這種生活,以前沒有遇見謝朗的時候,別人只是聽聞她貌美,她又一向深居簡出,并不在風頭之上,可是如今,哪怕在宮中,別人的眼光也會一直追随着她,像人打聽她的種種事跡……
無論在什麽時候,她總是要小心翼翼,而且現在她承擔的并不只是一個人,而是整個謝府的名聲……
她知道人言可畏,也不希望謝朗回來的時候被人指指點點。
但,其實,她真的很累。
而這次本來有一線希望的謝朗的消息,卻被告知鄭明在到達那裏的時候,那個人已經走了。鄭明來信說已經沿着他的方向去找了……可能不能找到也還是個未知數。
看着她疲倦消瘦的面容,慕容偌忍不住想伸手撫撫她蒼白的臉,手指動了動,仍舊退卻了,他轉身捶了捶門,大聲喊道:“來人,來人!”
夏青若閉上眼睛搖了搖頭,應該早就猜到,不會有人的。
皇上在這裏,竟然都敢鎖上門,那麽誰又敢放他們出來?
慕容偌看她輕閉着眼睛,纖長的睫毛輕輕微顫着,她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一直在他鼻尖萦繞,心中一時激蕩着難以述說的情潮,他握住她的手腕,溫言:“你不用擔心……”
夏青若卻像觸火似的縮了回去,轉身退後幾步,拉開距離。
慕容偌知道自己一時做得過份,但是她這樣的反應仍叫他心內有些失落,他的腦中只印着她之前那副淡然自信的模樣,如今這樣憔悴。
謝朗已經死了,她這樣等下去也于事無補。
也許他可以給她幸福,只要她答應,他一定會盡全力保護她,他這一生還沒有過這麽想要保護的人,也沒有過如此想要得到一件東西的念頭。
只要她願意,他一定會拼盡全力的保護她。
他終于鼓起了勇氣。
“青若,其實只要你願意,朕可以——”他逼進幾步,夏青若卻連連退後至桌邊,忽見桌上放着一個女工用的剪刀,她抓起抵在自己的喉嚨處,“別過來!”
“青若。”慕容偌被吓住了,萬料不到她竟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一時既愧疚又自責。
他慌忙定住腳,說道:“你別擔心,朕不會對你做什麽。你要走也可以,朕會想辦法,你先放下剪刀好嗎?不要做傻事。”
傻事?
夏青若側眼望去,旁邊帷帳旁的銅鏡正清清楚楚的映着她的面容,即使到了現在這揚劍拔弩張的地步,她還是很美。
皮膚白皙如雪,珠潤玉澤,眼若秋水,泛着盈盈水光,唇邊那淡淡的紅色即使抿着,也如同天邊浸染的彩霞,柔嫩奪目……
她如何能算不美?
可這張臉帶給她的又是什麽呢?這世上所有人要的,不過是她這張臉!
想到此處,她忽然很下心,用剪刀在自己白雪似的臉頰上狠劃上了一道,頓時,鮮血順着那圓弧的傷痕一滴一滴落在她的手上和裙衫上……
慕容偌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想上前看一下她的傷勢,夏青若卻放下了剪刀,雙手支撐在桌上,有氣無力地說:“別過來。”
慕容偌心痛欲絕,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她逼到了這樣的地步。
看着她臉上的血跡越來越多,順着脖頸,慢慢浸透了衣衫,他焦急地往後喚道:“太醫,快宣太醫!”
“不用了,你放我走吧。”夏青若撐在桌上虛弱地說道,長長卷卷的睫毛依舊往下垂着,一動不動,但神色卻平靜了很多,除了臉上已沒有了半分血色。
血還在一點一點的侵染着,鮮紅的液體灑在紅絨毯上,慢慢的加深着色澤,與這富麗堂皇的宮殿是鮮明的對比。
那血光幾乎刺瞎了慕容偌的眼睛。
他心中大恸,原來她寧願這樣,也不願跟他在一起。
是他妄想,是他自私,也許他早該知道,她對謝朗的心有多堅定,他竟然可恥到就想這樣把她據為己有的地步?
正在這是,門外傳來了慕容度問話的聲音。
“這裏面鎖的是什麽人?”
剛剛領路的小太監本來只是躲在暗處想要偷看,不妨被剛剛走過來的慕容度碰到。
小太監膽戰心驚的還不知道答什麽,慕容偌卻已經大聲呼喊:“六弟,朕在這裏。”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囚禁皇上!”慕容度并沒有急于走過去,反而冷笑着看小太監,小太監吓得冷汗連連,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他并沒有傻到相信真是這小太監一個人幹的,可現在不是追究的時候。
“混賬,還不叫人打開?!”
“是、是、是、王爺。”
小太監慌慌張張地擦着汗走了,慕容度舉目望着那間被鎖的房子,眉間閃過一絲疑惑。
他看到慕容偌緊跟着夏青若離席,還以為是他在耍什麽手段,可怎麽會從外面鎖起來,并且聲音聽起來像是呼救?
但是打開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而且看着那副對陣的姿勢,幾乎所有人都猜到了事情發生的經過。
站在門口處的皇帝,帶血掉落的剪刀,滿身的血痕,還有臉上那道觸目驚心刀傷……
居然就這樣毀掉了自己的容貌?
慕容度幾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有着這樣的勇氣。
小太監看着滿地血痕,戰戰兢兢地問:“要、要不要宣太醫?”
皇上沉沉嘆了一口氣,自動讓到一邊,聲音有些沙啞,“不用了,讓她走吧。”
她攥緊手心,忍住劇痛,離開了支撐着自己的桌面,想要走出去,可是在剛剛跨過門檻的時候,人就已經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