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慕容度很守信用。

完全不讓任何人去打擾她,有時候,慕容度早早的處理完公事便去夏青若的簾宮,和她閑談一些什麽,卻從來只是待一會兒就去別的嫔妃那裏過夜。

而夏青若和白旋好卻在接觸中慢慢變成了摯友。

棋盤上,白子黑子各占優劣,紊亂交錯。

白旋好輕輕把白子落下說道:“你的棋最大特點是重布局不重中盤,不敢冒險。”

夏青若微笑:“安分守己即可。”

白旋好擡起頭看她,微微一笑,過了很久才溫聲說道:“也許是因為不曾在乎,才能安分守己。世人往往有争奪之心,可往往也是在争奪的過程中,迷失了最初的意義。”

夏青若不言,心中卻是贊同。

兩個人又下了一陣,夏青若望着棋盤,忽然靜靜淺笑:“我輸了。”

白旋好重新擺子,“再下一盤如何?”處在深宮中久了,難得找到一個志趣相投之人。

夏青若搖搖頭,望了望窗外,已是月上柳梢了。

白旋好也笑,“真是忘了時間,原來竟已到了傍晚。”兩個人相視一笑,眼神中都有對對方的贊許和欣賞。一個是處在世俗裏的了然,一個是領悟在佛言裏的通透。

“我該回去了。”夏青若起身,白旋好拉住她的手,“多謝你陪了我這麽久。”

夏青若搖搖頭,也許該道謝的反而是她。

忽然門外高聲通報,“皇上駕到。”

夏青若微微一笑,“我該走了。”

慕容度正好來到皇後的寝宮,看到門外的轎辇問道:“誰在這裏?”

小太監回答:“是青妃娘娘。”

慕容度聽完快步走了進去,卻只能看見她從側門離開的背影。

時間過得非常快,又是一年春夏。

皇上初登位,百廢待興。

選秀充納後宮就是其中重要的一項,如今的後宮人數已到了八十多人。整個宮裏面,又多了很多陌生而秀麗的面孔,更多輕柔而纏綿的鄉音軟語。

幸好夏青若挑選的是本就十分偏僻的簾宮,所以後宮的風雲變幻倒對她沒有多大影響。

不過皇後白旋好卻沒有這麽幸運,除了管理這些後宮人忙得暈頭轉向之外,她又懷了第三胎,可這第三胎還是女兒。

白旋好在當王妃的時候已經接連生了兩個女兒,誰知當了皇後生的第一胎依舊是女兒。

本是對這次妊娠抱有極大希望的白旋好不禁失望,而因為皇上已經越來越少駕臨軒鳳宮而使以後誕下太子的機會更加渺茫。

而新晉的婕妤昭儀中,已經有好幾個有了身孕。

白旋好能夠談得上心事的人只有夏青若。剛剛進宮的人不是太幼稚就是太計較,很難有這位曾經夏國第一美人的風範。

夏青若看着面前粉雕玉琢般的嬰兒,心內禁不住的欣喜,那樣小而精致的眉眼真的不能想象到長大後會變成怎樣傾國傾城的樣子?

她俯下身去輕輕摩挲着她嬌嫩珍貴的皮膚,“……真可愛。”

白旋好躺在床上,望着熟睡中嬰兒的面容輕輕一嘆,不是位皇子,女孩再長得可愛漂亮又有什麽用?

夏青若正抱起嬰兒笑意吟吟的逗弄着。

慕容度卻走了進來,眼神滑過夏青若,她仿佛沒有變多少,只是神色間更加平淡雍和了。

白旋好掀開被子想要起身行禮,慕容度卻上前扶住她說道:“你身子還虛,不用多禮了。”

皇後躺回床上,夏青若想把孩子放回車中,慕容度卻開口,“讓朕抱抱。”說着他走到夏青若身邊,伸手抱過初生的小小嬰兒,嬰兒包裹着紅色的棉襖,眼睛迷迷蒙蒙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着,十分可愛。

但是慕容度的視線只是孩子上停了一會兒,就被旁邊的她吸引了過去。

她垂頭低笑,看一看見碧綠色的玉簪和輕微晃動的耳環,還有光滑的下颌線連着的雪白的側臉,微彎的脖頸,仿佛微光從身體的弧線處滑過布滿。

皇後看着這一幕,忽然開口:“青若,您為她取個名字吧?”

夏青若怔了怔,微笑道:“好,就叫敏儀吧。”

皇後點點頭,“敏而好學,儀靜體閑。是個好名字。”

已經是四月份的上午,天空湛藍的一片透明,光線也不熱烈,風帶過草木的清香,遠遠望去,位于芳華庭不遠處的草坪上,有着兩個女子,一個低頭逗弄嬰兒,另一個站在身邊。

陽光在草坪上能隐約看見垂直下落的光柱,小小的嬰兒床內,小公主正把手指含在嘴裏吮吸着。

“小公主真可愛,長大了也必是一天姿國色的大美人。“

小公主懵懂無知,卻撲哧撲哧眨動着大眼睛。

蘭兒驚呼,“小姐,你看她在對我們笑。”

夏青若點點頭,也不自覺笑出來,“嗯。”

她的身後,一個明黃色人影停住腳步,靜靜地伫立在不遠處的花團處,注視着她們。

她淡淡笑着,蘭兒卻忽然開口,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小姐這麽喜歡孩子,為什麽不自己生一個呢?在這宮中也算有個寄托。”

其實她一直有這個問題,卻沒敢問出來。

說實話,要讓自己家小姐在這宮中白白浪費一生的歲月,她實在覺得不值,雖然覺得皇上有些可怕,宮中的女人的也多,但這樣單單放她孤老一世,真的太可惜了。

“就算先生了個孩子,以後失了寵,也很好啊。”蘭兒終于大膽的問出來。

夏青若擡起頭看了蘭兒一眼,神色依舊淡淡的,卻無端端的有些悵然,“其實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

在看到了敏儀那麽可愛的面容後,她的确曾經産生過這種想法。

她沒有預料到,身後那個剛想轉身離開的人影卻因為這句話定住了。

“只是什麽?”蘭兒問。

她緩緩起身,看着蘭兒,随即輕輕搖了搖頭,“……沒什麽。”

慕容度轉過身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很久。

五月。

她和她并肩漫步于這初春新開的花叢中,花朵帶着某一種淡泊的色彩,花香,如同在水汽中泡過良久,才慢慢展開一樣,隔着一層霧似的。裙擺迤逦過地面,摩擦過草地時窣窣地細響。

夏青若和皇後慢慢散着步,良久,皇後才輕輕說:“青若,只有你能幫忙了。”

夏青若低頭,看着明明豔豔的各色花簇紛繁流過,陽光像是輕柔的紗網,靜靜地覆蓋着。

“皇上現在誰的話都不聽。”皇後嘆息着說道。

“可我的話,他也未必會聽。”

“盡管試一試。“皇後明白她的意思,“鄭明他是我表弟,這次觸犯規實屬不得已,旭王爺的獨子被他打死了,一定要他償命。旭王爺年已老了,德高望重,又是皇上的新晉寵愛的徐婕妤的太姥爺,光是這層關系網,早已讓鄭明非死不可。”

夏青若低頭嘆了一口氣,這件事本不是鄭明的錯,那個旭王爺的獨子的确太過分了,強搶了民女不說,還把人家的老夫老母打死了,更把那女子逼瘋。

鄭明一時氣憤不過才下了殺手。

鄭明的父親鄭侯爺拖着他去下跪賠罪,也無濟于事,只能寄希望于皇上。早已是在皇後的宮門口求了好幾趟,皇後也是念親情,畢竟鄭明和她從小關系還不錯。

軒轅宮。

“皇上,皇後娘娘和青妃娘娘求見。”內室太監躬身禀報,慕容度手一滞,很快的又恢複如常,頭也不擡地說:“宣青妃進來。”

太監應聲正要離開,忽然想起——“那……皇後娘娘呢?“太監擡起頭小心翼翼地問着。

“讓她先等着吧。”

“是,皇上。“太監有些不解地走了。

慕容度滞住了朱筆,嘴角有着不自覺的一絲微笑。

“兩位娘娘,皇上只宣青妃娘娘一個人進去。”

兩個人相對了一眼,或許自己已經求見了太多次,皇上嫌煩,皇後拍了拍夏青若,“你先進去吧。”

夏青若跟着小太監進入軒轅宮。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這裏,如她所見過的所有後宮宮殿不同,這裏大氣豪華,簡單樸拙,卻完全沒有一般宮殿應有的奢靡之感。

反有一種沉重莊嚴的歷史感和輝煌感。配上正對面坐在那裏的那個人,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她低下頭行禮。

“臣妾參見陛下。”

“朕很早就說過,你不用行禮”他合上奏章,微微一笑:“朕是是為了鄭明的事?”

“是。“她垂頭恭敬地答。

“你可聽過後宮之中不準幹政?”

“臣妾知道,不過——”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論你說什麽,鄭明都是殺人者,殺人償命乃天經地義,更何況他打死的還是德高望重的旭王爺的獨子。”他從來不是一個不明辨是非的人,卻這樣果決的打斷她的話。

夏青若只能跪下來,“皇上,鄭明罪不當死,請皇上體恤。”

“體恤?為何讓朕體恤他,你說出個緣由來?”說到這裏,他的語氣也顯得嚴厲起來。

“殺人者償命,那旭王爺獨子何嘗不是殺人者?若是他該償命的話,鄭明不過是除暴安良。”她說得不卑不吭。

“就算是除暴安良,也不該是由他來執行。”

“逆賊強盜,人人得而誅之。皇上聖明,豈不聞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慕容度站起,負手緩緩跺近,微微一笑:“你現在倒是伶牙俐齒。”

夏青若不再說話,看着他明黃色紋着白色龍紋的龍袍下擺靠近,随即他俯下身子,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有種迫勢。

他的手指輕柔的滑過她白皙的臉龐,鼻尖貪戀的聞着她的味道,聲音有些低沉和誘惑,“你來為鄭明求情是因為謝朗的原因嗎?”

也只有他才能讓她勉為其難的出來,見自己一面吧。

她還沒有領悟到這句話的意思,他卻越靠越近,她頭稍稍往後躲了躲,有些怔楞的看着他。

【關燈拉黑睡覺,脖子以下不許有】

【此處應有和諧】

軒轅宮外。

皇後站在門口處踱步,青若已經進去這麽久了,還沒有出來,不知道談得怎麽樣了?那個太監說皇上自從青妃娘娘進去後,就吩咐不準任何人打擾。

早晨的陽光慢慢在頭頂無聲的散發熱量,雖然是春天,周圍也漸漸地也有了些熱氣。

一種越來越不詳的預感開始籠罩住皇後,她讓夏青若來求情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的方法?滿以為皇上喜歡夏青若,那麽她說的話,必然也能聽得進去,可是現在時間太久了。

“皇上,皇後娘娘已經在門外站了一個時辰了。”小太監小聲的通報,隐約可以看見龍帳內的皇上,支起身子正在看着身邊的人。

床邊的衣物淩亂地扔放着,小太監哽咽了一口唾沫,又低下了頭。

他輕輕撫摸沉睡中她的長發,柔順的觸感,懷中這柔軟的身軀,全身白如軟玉,觸手細膩。

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聲音又一次簾外響起,“皇上,皇後娘娘……”

“不是讓她走嗎?”他只盯着懷中的人,莫名連聲音都變得溫柔不下萬分。

“可是,皇後娘娘已經在外面站了一個時辰了,說不見到皇上她就不離開。”

他想到鄭明的事是該處理了,只好有些不耐的換了身衣服起來,然而仍舊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床邊的人,他坐在床邊看了她良久,在她唇上印上一吻,才微微一笑走出內室。

皇後其實早就隐隐猜到了什麽。

看到他重新換了一件新的龍袍,唇邊一直帶着一絲隐隐的微笑,而夏青若并不在這裏時。

她就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在她還沒開口說什麽之前,他就已經先把鄭明的事吩咐好了。

之後,頭也不回地走進內室。

皇後站在堂中,看着左側繡着龍鳳的繡屏,那些龍鳳的形狀璨着耀眼的金黃色,但仿佛那是一種過于冷靜和滄桑的毒藥。

正如她的一生一樣,就要困在這繡屏之中。

慕容度回去的時候,她已經醒過來了,穿好了衣物坐在床邊,靜靜地垂着眼,神情有些疲倦,似乎在想着什麽。

他笑了笑,做到她身邊。

她卻微微坐過去了一點,慕容度什麽也不說,只是唇角一直帶着笑容靜靜地望着她。

夏青若其實坐在這裏什麽也沒想,只是覺得混亂,整個腦袋都是空蕩蕩的,她低低地先開口,“你打算怎麽處置鄭明?”

看她一起來就問鄭明的事,他心裏有些不快,卻很快地回答說:“朕已經吩咐皇後放了他了。”

夏青若并沒有再說什麽,過了一會兒,她說道:“……我要走了。”然而剛剛站起來,就因為腿腳的過于酸軟而摔倒。

慕容度趁勢把她抱入懷中,沉沉地笑着:“再留一會兒。”

她臉色有些憔悴,長長的睫毛靜靜地撲扇着,慕容度有些心疼,只好溫柔的撫着她的臉頰說道:“好吧,朕先送你回去,晚上再去你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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