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五月十日,慕容度登基為帝。率群臣先祭堂子,焚香,跪拜天地,群臣行三跪九叩大禮,是為正式繼位。
國號夏,軒立元年。
封正妃白旋好為皇後。分封四大妃,側妃夏青芷為青妃,側妃周音冊封為音妃,側妃李月華封為華妃,側妃俞徐為徐妃,其餘十五人分封為嫔,婕妤,昭儀不等。
六月二日,封為鄭王的慕容偌因病死去,鄭王妃夏青萱殉情。
六月十日,慕容度以國喪之禮葬之。
六月十一日,天氣燥熱。
夏國城外來往的商旅絡繹不絕,馬匹和馬車揚起灰塵連天,遮雲蔽日,慕容偌和夏青萱乘坐在馬車之上,看着馬車經過一道一道的門檻,終于駛向了城門外,兩個人相視一笑,終于放松了一口氣。
馬車嘟嘟的行駛在灰色的大道上,掀開轎簾,只能看見周圍兩旁種植的柳樹,因為長年灰塵的積塵而顏色暗淡。
可是天邊的落日夕陽卻燦爛光彩。
脫離了宮中的繁華喧嚣,在這裏只能感到天寬地廣,連空氣都帶着清新的味道,看着挑着膽子走過的百姓,往來繁雜的轎辇,驿站飛奔的馬匹。
是熱鬧,繁雜,普通,卻不奢華無味的世界,這裏充滿着一種惬意自在的氛圍。
宛如從金籠中進入了一個更加光彩盎然,也更樸拙真實的世界。
慕容偌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握住了夏青萱的手說道:“不敢置信,朕……居然出來了。”
夏青萱點點頭,含笑道:“只是怕皇上舍不得那錦衣玉食的苦日子。”
慕容偌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尖,嘆了一口氣,“朕早就不想過那種日子了,倒是你,苦了你了。”
夏青萱依偎在他懷中,“能夠皇上在一起,是臣妾莫大的福分。”
慕容偌輕輕攬住她的肩,“有你朕又有何求呢。”
正當兩個人情濃蜜意,正為這來之不易的自由而欣喜的時候,馬車忽然停下了。慕容偌和夏青萱有些詫異,掀開車簾,“怎麽回事?”
車夫卻沒有回答,反而從位子上跳了下來,單膝跪下說道:“鄭王爺,皇上有請。”
慕容偌和夏青萱對望了一眼,眼神無聲的傳達着什麽,慕容偌随即從車上跳下來,伸手抱笑了夏青萱,“該來的,總會來。”
他這樣安慰道。
夏國城門外的朱紅色亭子裏。
一席明黃色龍袍的男子負手站立,因為身形颀長,披散在後背的黑發如墨而顯得器宇軒昂,隐隐有着不容侵犯的王者風度。
慕容偌看着那身自己穿得慣了的龍袍在別人身上,反而有着他自己所沒有的淩厲和霸主之氣,心中不由得感慨。
慕容偌回過身來,微微一笑,“皇兄。”他正想上前,夏青萱卻不由自主的拉住了她的手,眼神擔憂而焦急,他輕輕地撫了撫她的肩膀,“沒事的。”
他走到亭中,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置于石桌上的一壺青花瓷九品和一個龍盞白玉杯。
他撇過眼,朝着他拱手行禮,“皇上。”
慕容度淡淡一笑,揮開後擺坐在椅上,“皇兄請坐。”
慕容偌依言坐下,顯得很是恭謹。
大馬路上依舊塵嚣喧天,亭子卻處于綠林掩映處,只能隐隐聽見馬匹來往噠噠的響聲,隐約可以看見塵煙揚起。
深綠色的草木泛着微薄的光亮,層層的篩選之中,至于點點光斑落在灰色的土地上,更顯這裏的僻靜和幽深。
雖然是夏日,這裏确實難得的陰涼,連燕雀的鳴叫也使人覺得心中慢慢渡着涼氣。
慕容度嘆了一口氣,語氣有些慨嘆,“朕只是來送行的,皇兄何必這麽拘束,畢竟這天下,還是皇兄讓予朕的。”
“臣愧不敢當。”慕容偌抱拳。
雖然從小和慕容度并不算親近,但他是個什麽人,他還是能夠有所了解的。
“皇兄。”慕容度輕輕拿起酒壺,倒入白玉杯中,“其實朕知道,皇兄一向心地仁慈,如若不是母後的養育和皇兄的有心想讓,朕也當不了今天這個皇上。”
“能當得了皇上是你的本事,本不幹我的事。”慕容偌看着他倒滿了酒,然後把酒杯推在了自己面前。
他點漆的深墨看着他,薄唇漾着淺淺的笑,他卻感到渾身發冷。
“何必趕盡殺絕。”慕容偌望着遠方,“你早該知道我并不是觊觎你皇位的人,況且我也沒有能力東山再起。”
“唉。”慕容度微微嘆了一口氣,“能防一時,防不了一世。”
趕盡殺絕,才能後患無窮。
慕容偌盯着酒杯,忽然冷笑了一聲,“皇弟,你費盡心機坐上這個位子,當上了皇帝,你就真的覺得值得嗎?為了這個位子你可以連什麽都不顧?”
“天下至高的位子自然是有能者居而當之。”
“高處不勝寒。”
“會當淩絕頂,才能一覽衆山小,做人何必仰人鼻息?”
慕容偌不再說話,沉默了良久,他說道:“好,夏國的确是該皇弟這樣有能者居之,朕……”
他頓住,自嘲地笑着拿起酒杯,“我……不過是一個軟弱無用之人,實在愧對夏國的列祖列宗,不過,皇弟,念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可否答應皇兄一件事情?”
“可是要放過夏青萱?”
慕容偌點點頭,“只要皇弟答應這件事,我立馬就喝下這杯酒。”
慕容度還未答,夏青萱卻已經跑了過來,眼角閃着淚光。她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什麽,可看見慕容度把酒推到慕容偌面前便已知道要發生什麽事,等到慕容偌拿起酒杯,她再也忍不住,“慕容度,你答應過只要皇上肯退位就放我們出宮的?!”
“朕是答應過,不過只是放你們出宮。”
慕容度負手站起,走到亭子外邊,亭外的彩霞滿天,紅暈遍染,隐隐的壯闊悲涼。
他朝着馬車夫使了個眼色。
馬車夫走到慕容偌面前抱拳,“請鄭王爺喝酒,不然卑職可以代勞。”
慕容偌看着他,呵呵冷笑了兩聲,忽然就一飲而盡。夏青萱嘴唇發白的輕顫着,慕容偌握着她的手說:“很可惜,朕不能跟你歸隐田園了。”
夏青萱卻忽然搶過桌上的酒壺,也猛喝了一大口。
“你——”慕容偌阻止不及,
酒壺已經砰然墜下,瓷片宛如盛開的白蓮花瓣。
夏青萱的眼淚混着酒水緩緩流下,“不,臣妾說過,皇上去哪,臣妾也就去哪。”她朦胧的眼睛閃動着堅定決絕的光,玉般的肌膚紅唇卻是微笑着的,有種驚世的美。
慕容偌抱着她,眼裏閃動着朦胧的光,“好,好,有你這個紅顏知己,朕死而無憾。”
“小姐,我們真的要住在這裏?”從六王爺府忽然搬來宮中,蘭兒覺得非常不可思議,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住在宮裏面。
她昂起臉目不轉睛的打量這浩瀚雄偉的宮殿,“好漂亮。”
宮女和太監排着隊弓着身子進來,整齊跪拜,“娘娘。”
“嚯。”蘭兒轉過臉來被吓了一大跳,人還真多,左三排是宮女,右二排是太監,但是兩列隊伍都有七八列。
太監的的裝束有不同,跪在前面的是深色,跪在後面的淺色。
宮女呢,又有桃紅色,水紅色,黃色,橙色……看起來都跟等級有關,好複雜,蘭兒皺起了眉。
夜。
燈火輝煌的宮殿依舊有着其獨有的莊重奢靡的氛圍,月光掩映在各色脂粉香氣與雕欄畫棟之間,更有其輕柔脫俗的美。
轎辇經過朱頂青磚的圍牆,劃過一盞盞夜色琉璃碧綠燈,挑破燈光,風如墨,把林葉一層一層的渲染出微暈的香氣,白紗轎簾晃動,月色近在眼前。
夏青若正在看書,蘭兒則忙着在一旁打理。
偌大的寝宮,為數衆多的宮女和奴仆,可蘭兒總是最熟悉也最離不開的那一個,什麽也都要親自做做才放心,如果她不做,自己的小姐可能什麽都不适應。
蘭兒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叨念着:“唉,小姐,我說這些事可真夠亂的,來來去去,往往返返,你居然成了六王爺——哦,不,皇上的妃子,真是世事難料?幸虧謝朗走得早,要是知道你成了娘娘,還不悔死他?!”
提到謝朗,夏青若的翻頁的動作微微一滞,卻很快的恢複。
“我看那個六王爺恐怕早就對小姐上心了?”蘭兒想到這裏就有些得意。
蘭兒是與夏青若最熟悉的人,對她的脾氣性格也能摸着一兩分,繼續說道:“雖然蘭兒知道,小姐不喜歡六王爺,但六王爺很好,人在這世上,想要找到一個值得依靠的人是多麽辛苦。就算謝朗沒有負你,現在他回來了,也當不了多大的官。說要帶你去哈克,可是小姐能受得了那苦嗎?不是我說,小姐從小是在錦衣玉食中泡大的,衣服粗了一點,皮膚就要起疹子,天天得喝一碗血燕養身,謝朗能夠帶着個小姐這麽嬌貴的人隐居避世嗎?”
看夏青若不說話,蘭兒覺得這番話說得有點過分了。
說來說去,小姐喜歡的還是謝朗,就算自己瞧不起他,也不應該在小姐面前這樣說他。
“對不起,小姐。”蘭兒吐了吐舌頭走過來,坐下來晃着她的手,“我是不是說多了,惹你生氣了。”
夏青若把眼神從遠方收回來,看着前方的蘭兒微笑:“不,你說得很對。”
有些事情她的确沒有考慮清楚,只是,還沒有真正檢驗她能夠為這份愛支撐多久的地步,她就已經失去了機會。
蘭兒有些驚訝,随即不好意思,摸了摸後腦勺,“我亂說的,小姐別見怪。”
夏青若低頭淡笑,她知道,有些事從旁人的角度來看,或許更加明智。
有些東西,她的确很難否認,就像自己雖然和謝朗一樣喜歡草原,可是就真的能在草原上生活一輩子不厭倦嗎?
自己從來沒有吃過多少苦,受過多少傷,又怎麽敢說,自己一定能夠堅持下去?
只是謝朗——
她輕輕嘆息,不再讓自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