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太醫,皇上怎麽樣?”皇後問道。
年已花甲的太醫身後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拱手行禮道:“皇後娘娘請放心,箭上沒有毒,只是刺穿了筋骨,修養一陣就好了。”
守候在床邊的衆人這才放下心裏,有些妃嫔不自覺地拍着胸口慶幸。
“有勞你了,胡太醫。”皇後微笑。
胡太醫有些受寵若驚,忙忙施禮,“皇後多禮了,老臣不敢當。”心裏想到,這皇後果然和善大方。
“對了,皇上什麽時候能醒?”
“大概很快就會醒了。”剛剛清理完傷口的胡太醫在銅盆裏洗了洗手,“老臣再開幾服藥給皇上,內用外敷,不出兩個月必然就好。”
皇後點點頭,朝着身後的宮女囑咐:“玉容,送胡太醫出去吧。”
胡太醫說道:“老臣兩個時辰後,再給皇上來換藥。”拱手出去了。
胡太醫走後,皇後朝着太監命令道:“跟外面的大臣說,皇上身體無礙,讓他們回去吧。”小太監出去了,剛剛在出席在晚宴中的妃嫔都靜靜守候在龍塌旁。
皇後本想命令她們回去,可是看到她們有些人已經在暗中抹淚,心又不忍,她們一年之中難得見到皇上一面,甚至有些皇上還沒有踏足過她們的寝宮。
宮廷女子本是寂寞,若是連這讓她們一表真情的機會都抹殺,未免太不近人情。
想了想,心裏嘆了一口氣,終是無言。
蘭兒悄悄拉了拉站在站在堂內的夏青若的衣角,小聲說道:“幹嘛?為什麽不讓小姐過去?”
剛剛皇上一受傷,所有人手忙腳亂的把受傷的皇上扶進內室,夏青若也跟着去了,可是還沒到床前就被重重的人影堵住了。
開始是幾個妃嫔哭哭啼啼的拉着皇上不肯放,皇後命令她們下來後,又是幾個太醫會診,宮女端着銅盆,毛巾等等走來走去,所有妃子全部堵在了床邊,嘈嘈切切。
夏青若站在堂口內,既看不到,也聽不到。
後來,看到所有人松了一口氣,小太監去通知門外的大臣,她也就知道他無礙了。
沒過一會兒,一夥嫔妃全部站了起來,争着往床邊看,眼神中露出了欣喜閃亮的光芒,她知道他應該是醒了。但也只能隐約看到皇後大紅的鳳服被包圍在最裏面,像是說了什麽。
随後皇後直起身子朝大家說了一聲:“大家都回去吧,皇上要休息。”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夏青若知道他沒事也就放下一口氣,再怎麽樣,她也不想他死。
但是她沒走幾步,皇後就已經走到她身邊,在她身邊定了一下說:“青若,你留下來。”
夏青若一怔。
所有妃嫔的眼裏都閃過嫉恨的光芒,她們沒有忘記剛剛慕容度在堂內拉住她手的景象。
皇後領着衆位妃子離開了,整個宮室裏就只剩下他和她。
她轉頭看他,發現他已經醒着,并且在看她。
她頓了頓,走過去,站在床邊,他卻用他漆黑深亮的專注目光望着她,過了一陣才像是有些失落地說:“還在生朕的氣?”
夏青若有些莫名,怎麽會是她生他的氣,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不坐過來?”他微微笑着看她,說着就要坐起身來。
夏青若忙過去扶他,他卻趁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剛剛吓着沒有?”
這次夏青若沒有抽回來,剛剛的情景她也沒有忘記,她瞥了一眼他包着白紗的右手臂,低聲問:“……還疼嗎?“
“很疼。”他故意皺眉說道,他把她的手帶向胸口,貼在心的上方,“你摸摸。”
她終于還是抽回了手,側過臉說:“……要喝水嗎?“
他點點頭,她就去倒了一杯水,可是他沒有接,反而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夏青若只好輕輕喂他。
一杯水下肚,他也不說話,只一直望着她,這樣過于熱忱的目光,像是一種有形的光一直把她包裹着,她覺得不自在,又起身說:“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了。”
慕容度拉住了她,“……別走。”
他是有傷在身,拉她的時候又似乎牽動了傷口,她只能回去扶他,蹙眉輕言:“別亂動。”
她的長發落在他的胸上,如同堆疊的雲層,他微微一笑,享受着她的叮咛,盡力地嗅着她的芳香,一瞬間,他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入了自己懷中。
夏青若不敢過分掙紮,這樣乖順的樣子使他心內驀然一動,他已經太想她了,俯身下去吻她。
“……你還有傷。”夏青若抗拒。
“你就是我最好的良藥。”
倆個時辰後。
皇宮年邁的胡太醫背着藥箱,踏着小碎步的朝着清寧宮走近,太監總管黃公公卻揮着佛禪把他攔在了門口,胡太醫這才擡起頭看着張總管,摸着胡子道:“老臣是來給皇上換藥的。“
黃公公朝瞥他了他一眼,“現在還不是時候。”
“什麽還不是時候。”胡太醫完全不懂他在說什麽,着急道:“皇上的傷要每倆個時辰換一次藥,誤了時辰怎麽辦?”
胡太醫在夏國宮廷中是出了名的醫術精湛又德高望重,說話也有些嚴厲,說着他就揮手甩開他的拂塵。
黃公公一把拉住他,低聲說:“咱家也不瞞你,胡太醫,皇上現在可正忙着,勸你最好不要進去打擾。”
“什麽忙着?”胡太醫一頭霧水,皇上受了傷還能忙什麽?
黃公公看着他一笑,指了指門口未關完的細縫,“您看看就知道了。“
胡太醫湊過臉去,驀然間,臉色一變,又惶惶地退開,屋內看不見任何人,只有放下的龍帳已經拉下,床邊淩亂的衣物。
“這——”胡太醫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個這什麽來,一張布滿風霜的老臉反而漲得有些紅。
黃公公嘆了一口氣,“明白了吧。不是咱家不讓你,是實在沒這個膽。“
胡太醫過了一段時間才問:“屋子裏那個是誰?“
“青妃娘娘。”
“又是她!”
胡太醫臉上出現了不悅的神色,前些日子皇上就已經被她弄得身體不濟,現在居然還——
一夕之間,夏家全門升遷且不說,在宮裏又沒有任何禮數,從不去拜見皇後和其他妃嫔也就罷了,現在還居然仗着皇上寵愛就目無法紀,“這青妃娘娘也太沒有分寸了!”
“胡太醫,咱家好心提醒你,後宮之中,得罪誰都不要緊,就是不能得罪這青妃娘娘。青妃娘娘雖不計較,可皇上寵,誰敢說她一句不是,可都是要掉腦袋的。”
胡太醫半晌無言,随即說:“皇上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荒淫。
最後兩個字終究沒有說出口,他低頭嘆息,“皇上以前不是這樣的。”
“那也要看是對誰啊。”黃公公看了看裏面,低頭暗嘆了一口氣。
直到再過了兩三刻,皇上才開門讓胡太醫進去。
褪下皇上衣物的時候,胡太醫皺了皺眉頭,整個紗布都被血給浸透了,剛受傷還未愈合的傷口裂開了,胡太醫很沒好氣地看了一眼一直站在慕容度身後的夏青若。
慕容度赤/裸着上半身,坐在蒲團之上。
胡太醫跪在他面前,撕下紗布,一邊清理傷口,一邊語重心長地勸道:“皇上,您的傷口還沒好,需要靜養。咳咳,還有,有些東西還是不要那麽勤快好,就算要,也不要那麽劇烈。”
夏青若臉不紅不白的閃了一下。
慕容度卻不由得好笑,這胡太醫什麽時候也在管起他的閑事來了。
“好了,你先退下吧。”他吩咐道。
胡太醫一愣,“皇上,您傷口還沒敷呢?”
“有人會幫朕敷的。”
胡太醫氣得花白胡子都快翹起來了,留下了藥和紗布後,氣呼呼地又瞪了一下那個“有人”就背着藥箱走了。
站在他身後的夏青若卻很久都沒有動靜,慕容度回頭看她,“怎麽你不幫朕嗎?”
她搖搖頭,“……我不會。”
說着想端水出去,慕容度卻牽住了她的手,“朕都把胡太醫趕走了,你不幫朕敷,誰幫朕敷?”
夏青若其實很想告訴他,她在這已經待得夠久了,而且……她的名聲已經很不好,宮內外的流言蜚語越來越多,她很不喜歡這樣。
就像剛才那位胡太醫對她的态度,她也覺得自己太過分。
但是面對着慕容度這些話又沒辦法說出來。
她放下銅盆,雙腿跪坐在地上,低頭細細地給他撒上藥粉,慕容度卻一直在靜靜地看着看着她安心專注的神态。
他用沒有受傷的右手輕輕把她垂落的發絲彎到耳後,嘴角漸漸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留下來陪朕吧。”他非常溫柔地說道。
夏青若包紮的手頓了頓,沒有回答。
“就算是留下來照顧朕的傷?”
夏青若把剩餘的紗布剪短,擡起頭看他一眼,心裏默嘆了一口氣,“嗯。”
慕容度嘴角勾出一絲弧度,非常迅速地前傾吻了一下她的臉。
“清河發大水,已有一個月有餘,今年三月四日湖州,禹州再下大雨,清河再次決堤,沖毀田園無數,餓殍遍野,饑民大量湧入夏城,二千有餘,夏城盜賊匪寇一時多如牛毛,民不敢夜出于行。”
慕容度念着奏折上的這一段,朝着站在堂內的諸位大臣冷冷一笑,轉而對上宰相白先,“宰相,朕可是在一個月前便已撥下五萬兩命令你修築堤壩,白銀開倉赈災?怎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白先出列說道:“皇上聖明,堤壩早已在修築之中,可是一個月的時間本就尚短,在者饑民數量甚多,臣雖然日日施米贈粥,依舊是杯水車薪。如今之計應先關閉城門,不準饑民入內,再在城門外贈粥施米。”
慕容度看着他一會兒,突然把奏折放下,轉而對夏昂說道:“夏大人,你的看法如何?
夏昂出列,“皇上,臣以為臣等以為凡事應溯其本源,即使清河決定,首先要務便是建築堤壩,以防再患,至于饑民之事,如今國庫花費已多,臣倒有個主意。”
慕容度微微一笑:“說來聽聽?”
“不知皇上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出公粟以貸’。”
衆人都會心過來,又不免有些切齒。
因這“出公粟以貸”乃是發生在春秋時宋朝的故事。
宋饑荒,大夫司城子罕建議,國君把國庫的公糧借給饑民。同令官員帶頭,官職越大貢獻的糧食越多。但是到最後往往有借無還。
此舉推出後,宋無饑人。
“好主意。好,這件事就交給你你去辦。”
“是皇上。”
正在此時,夏青若從小室裏挑簾而出,并未看這些大人一眼,神态平靜,只送上了一壺茶水,便又默默退了回去。
只是衆人卻未免暗自思量。
這軒轅殿原是君臣們商議大事的機密地方,本是不準女子出入,哪知青妃就正在這大廳的內室裏,看來皇上對她信賴有加,毫不避諱。二來聽說皇上自從受傷後,就只見這青妃一人,今日皇上看見她一來,神态都不免柔和了幾分,真是寵愛得緊。
又看如今皇上态度,顯是揚夏抑白。
于是在議事完後,幾個大臣紛紛趕到遠去的夏昂的身邊,笑臉相迎,稱道迎合。
宰相白先看到這一景象,有幾個和白先交好的大臣趁機添油加醋,“這夏昂也欺人太盛,仗着是皇上寵妃的爹就無法無天了,不把宰相大人放在眼裏,宰相大人還是皇後的父親呢!”
白先怒得拂袖而去,不過白先并沒有直接離宮,而是去了大女兒白旋好的寝宮。
把白旋好結結實實罵了一頓。
白旋好雖然人前貴為皇後,可是在自家父親面前的她仍是一副謙卑的模樣。
“你就不懂得使點法子吸引皇上,讓他天天被那個妖女纏着?!”
白旋好默默無言。
白先卻越看她越氣,生了三個孩子居然還是個女孩,“你就不怕你的皇後之位不保,若是那個青妃生了個男孩,咱們白家可真算被人踏在腳下了!為父告訴你,旋好,你什麽都沒有,就只剩下皇後這位子了,它就是你的命,要是沒了它,你什麽都不是,懂嗎?!”
白先的怒喝讓一旁戰戰兢兢奉茶的宮女都不禁打了個寒顫。
“女兒知道了,爹。”
白先看她一副與世無争的樣子,就知她是沒什麽作為,“還不如你妹妹一半聰明,聽着,再過幾日就是百花宴了,我讓你妹妹來參加了,你好生照應着她點。”
白旋好有些吃驚,“可惜妤才十四歲?”
白先冷看了她一眼,“就算十四歲,也比你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