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百花宴是夏國最著名的選秀宴會。
選秀并不只是為皇上選妃子,更是為一些夏國的年輕男女創造結識的場合。
夏國的百花宴分為兩個階段。
第一便是賞花,由該女子進獻一盆花草,并講解這花草的淵源和特性等等,由這些年輕的王公大臣選出花中之王。
其二便是賞人,該女子必須并以此花為題,表演才藝,彈琴,書法乃至舞蹈,繪畫都可,由此選出花中之魁。
像是當初的白旋好和夏青若便是并列第一,花中雙魁。
百花豔不同于其他名門晚宴,選秀的方法雖然看起來簡單,實則,不管是條件還是選拔過程都是異常的艱難。
五品以上官員之女只能出席一個年齡在十四到二十之間的妙齡女子,該女子不僅要美貌如花,更是要才德兼備。
而選花和采摘的過程更是艱難。
世上奇花本就不多,并且嬌珍異常,遠在漠北,或是天上,或是冰川之中,怎樣長途跋涉的運回夏國,并保證不衰不敗,便是難題。
更何況,還要以此花為題,表演節目。
這次百花宴舉辦得非常盛大。主要是因為是慕容度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百花宴,朝廷面孔換新,清麗秀氣的女子也越加新鮮,想要巴結奉承皇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再加上沒有當初慕容偌的那樣善妒的皇後,整個百花宴中氣氛融融。
其實百花宴本是皇後和皇上主持,不過慕容度看夏青若寂寞,也就把她拉來了。
不過,這百花宴雖然浩大,但是衆人着重期待的還只是那麽幾位,譬如新出的何太師之女何惜兒,周侍郎侄女周墨。
不過其中最引人注意的當然是當今皇後的胞妹白惜妤。
從幾日前,傳出白惜妤要參加百花宴開始。
本每次都會狼煙四起的夏國賭坊卻毫無疑問的停斷賣注。
不複當初白旋好和夏青若争勝的場面,白惜妤的場面幾乎是力壓群芳。
白惜妤素有聖德貌美之名。
年紀十二歲時以一副《水色圖》奪得天下第一山水墨畫家徐印的賞識,收為第一個入室弟子。
十三歲時,一曲琴音《落月秋》讓曾經商國的第一琴娘息娘臣服,甘拜下風。
十四歲時,拿出所有首飾救濟清河饑民,贈米施粥,被人稱為活菩薩。
更有一些男子一睹其芳容之後,便相思成疾,癫狂不已。
這白旋好隐隐有超越當年夏青若之勢。
慕容度并不是不知道這些傳聞,只可惜,先後有白旋好和夏青若為妃,天下的女兒再美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更何況,如今他心裏所思所想——
他往臺下望去,她似乎總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每每到了人多吵雜的時候,她的神色便會特別的清淡。
整個宴會雖然精彩,但也陳善可乏。
唯一精彩便是這白惜妤。
首先出現的是由白惜妤進獻的花。
可是大家定睛一看,卻只是一株類似小草的,長着兩片長長的葉子,卻比普通的草要更加寬大和長條的植物,與之前幾位大家閨秀進獻的珍奇牡丹和天山雪蓮完全不同。
大家都不由納罕道,這到底是什麽植物,還只是一株長得很大的“小草。”
此時宮女捧着那株奇特的植物,緩緩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然後恭敬的放在專門放置花卉的桌子上,行禮道:“宰相白大人之女白惜妤進獻靜蘭一盆。”
靜蘭,如此奇特的名字,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打量着那盆植物,可是除了那兩片長得離譜的葉子,并沒有其他特別的地方。
衆人的目光又往着大堂出口的地方來看,只見一個白衣的人影緩緩的出場了。
當大家看見她的面容的時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這樣的人,是天仙下凡麽?
只見她鵝蛋型的臉蛋,膚色雪白,眉彎猶如遠黛近染,眼若秋水,瞳如濯石,竟如清泉臨于山石之上漾着細細的流光,鼻子高挺而小巧,嘴唇有着淡淡的晚霞由淺及深的過渡,并不嫣紅飽滿,卻有着朦胧的光澤。
若說細看五官,或許還比不上她姐姐白旋好這位典型的美人,只是白惜妤身上有種光華讓所有人都移不開眼睛。
若說白旋好的氣質是偏溫,夏青若的氣質是偏淡,這白惜妤的氣質便是偏妍。
明柔妍媚,嬌柔婉轉,透亮的瞳仁裏有一種宛如春花忽然爛漫乍放的璀璨。
白旋好想看看慕容度的态度,卻發現當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着白惜妤的時候,他的目光仍落在夏青若身上。
而夏青若只是靜靜垂着眼。
也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到,他對她到底有多麽關注。
皇後轉過頭來看着自己的妹妹。
她低頭微微一笑,衆人便忽然覺得萬物生春,天地間一片明亮而氤氲的霧氣,那微笑就如同水映梨花般既是清透又是明媚。
白旋好忽然覺得一種悲哀蔓延在心底。
人說女子如花,一代勝過一代。
可是有些花卻從不出現在人的視野裏,便就這樣漸漸掉落了。
她今年已經二十了。
可是無論是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她的生命都是一成不變的,沒有人注意,更沒有人在乎。
其實,父親說得對,她現在已經什麽都不是,連女子最驕傲的青春和美貌也快逝去了。
然而最可笑的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青春和美貌究竟給了自己什麽東西?仿佛是一朵從沒有過花期的花,不曾開過,不曾敗過。
白惜妤悠悠俯身行禮後,便按着規則來介紹靜蘭,她的聲音在寂靜無比的大殿上響了起來,不似黃莺般圓亮,倒是有如泉水細細滑過心間般的動容。
她緩緩說道:“靜蘭,又名天靈歲蘭,她并不美麗,也沒有香氣,形狀也只是類似于一般的小草,只不過,她有一個和別的花草不一樣的特點。”
她望了一眼衆人,微微笑着:“靜蘭常年不凋,是世上唯一一種可在冰川,火山旁,一般的平原,沙地都能好好的生長的植物,她并不開花,也不結果,常年她都是以這樣的姿勢傲然存在于世間。”
頓了一頓,又接着說道:“衆位可知,世上有一種合鳥,一生的宿命便是流浪,找到一株可以包裹自己過冬的靜蘭,從此以後,永遠相守,不棄不離。”
永遠相守,不離不棄。
夏青若心內一動,擡起頭看那個有些驕傲和自信的女子。
那樣的明媚和張揚,仿佛世間沒有能夠入得了她眼睛的事情。
何嘗不像是當初的自己。
想當初,雖然性情柔和,骨子裏卻也是冷傲,卻也是清高,相信就相信了,答應了就答應了,不會反悔,不會後悔,更不會失望和絕望。
其實,若是當初她肯稍微放下一點身段,又何至于走到如今?
白惜妤的出場幾乎已是敲定了形勢。
後面雖然還有陸陸續續幾個女子出場,卻讓大家興致索然。
然而在比賽接近尾聲的時候,卻有位姑娘鬧了個笑話。
前面的幾位女子都是聲樂舞蹈,琴棋書畫之類的風雅之事,這位姑娘也就為大家跳了一段舞,可是那段舞讓所有官員看得大捏了一把汗。
不僅跳得不倫不類不說,到最後退場的時候,居然自己踩到了自己的裙角把自己的鞋給踹飛了。
這樣所有的達官貴人都結結實實地嗔目結舌了一回。
連那位姑娘的弟弟都羞愧得連連擦汗。
那只鞋正好落到了蘭兒的腳邊,蘭兒差點沒笑得把腰都給摔斷了。
心情一直有些黯淡的夏青若,也被她最後趴在殿上的那個姿勢逗笑了。
然而最出乎大家意料的并不是百花宴居然有這位姑娘出現。
而是,在她趴在地上的時候,慕容度忽然問她,“你可願入宮?”
當時那個姑娘還愣了一會兒,然後呆呆傻傻地爬起來,眨了好幾下晶瑩的大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慕容度微微笑了。
所以這次的百花宴依舊讓人摸不着頭腦。
白惜妤依舊是衆望所歸花中之魁,然而真正入宮的卻是一個名叫做杜遠遠的少女。
當然,這些故事還發生了一些後續反應。
此後,百花宴中,扔鞋掉東西,摔跤撞額頭不勝枚舉。
很多人并不明白,杜遠遠為什麽能夠進宮?莫不是皇上看多了那些秀麗明柔的大家閨秀,反而喜歡上了這莽裏莽撞的傻丫頭。
但是這個原因,沒有人會比白旋好更明白。
杜遠遠進宮的第一天,她并沒有把她安排在一般秀女應住的地方,而是安排在靜宮裏。
“這個是我從小帶到大的玉佩,現在送給青妃娘娘。”
“哼,有什麽好看的!”
“我送給青妃娘娘關你什麽事?!”
“我們家小姐的事就是我的事!”就像兩個一直吵鬧不休的黃莺一直不停地叽叽喳喳叽叽喳喳,本來以為杜遠遠的性格應該是和蘭兒很像的,卻沒想到,兩個人卻總是看不對眼。
夏青若微微一笑,接過玉佩,輕輕撫了撫,“很漂亮,謝謝你,遠遠。”
杜遠遠腼腆地笑笑,揮了揮手有點江湖女俠的豪氣,“沒關系,青妃娘娘喜歡就好。”
蘭兒翻了翻白眼,癟了癟嘴,“你用不着讨好我們家小姐!哼,你是想通過我們家小姐見皇上吧。”
杜遠遠漲紅了臉,“我是喜歡青妃娘娘才把玉佩送給她的,你們要是不喜歡我收回來就是了。”
蘭兒回嘴道:“收什麽回來?送出去的東西還能收回來嗎?”
“送又不是,收又不是,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蘭兒轉身走出去了。
“哼!”
一向安靜的靜宮今日就跟鬧翻了天一樣,幾個小宮女收拾東西的時候看着蘭兒和杜遠遠都忍不住偷着笑,夏青若嘴角也忍不住泛起淺笑的弧度。
夏青若很喜歡杜遠遠這樣簡單活潑的人,晚飯也就拉着她一起吃。
然而杜遠遠的吃相卻讓慕容度筷子停在半空中,皺了很久的眉頭。他從來沒有看過,在他面前居然敢用手撕着雞腿吃的人。
杜遠遠卻仿若未覺,眯着眼,一臉仿佛很美味很幸福的樣子。
蘭兒繼續在夏青若身後翻白眼。
然後被杜遠遠發現了,兩個人隔空眼神厮殺。
蘭兒瞥着眼:一副沒吃過好吃的東西的樣子!
杜遠遠翻白眼:關你什麽事?
蘭兒努了努嘴巴:為你丢人哪!
杜遠遠猛吃了一口:你還沒得吃呢。
蘭兒怒了一下,嘴角微微冷笑:我們小姐什麽都肯給我,一個雞腿算什麽。
杜遠遠呵呵呵呵幾聲,繼續啃,吃得還越發津津有味,啧啧有聲。
慕容度卻注意到一旁的夏青若一直含着淺淺的笑,她跟他在一起都沒有這樣笑過,其實,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習慣地抿住唇,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彎月,有些矜持和高貴,又有些寬容和寵愛。
他知道她并不是喜歡那些金石玉器,玉盤珍馐的人。
一些簡單,善良,美好的東西,對她更重要。
夜。
星輝斑斓。
寂靜的月光灑進院內,淡淡的浮起一層若有若無的輕霧。
聽着外面蟲聲響鬧聲,夏青若沒有睡着。
她想起,剛剛站在門口看着蘭兒和杜遠遠的時候。
慕容度從身後環住他的腰,非常溫柔地說道:“你好像很喜歡她,朕把她留下來陪你。”
她沒有作出回答。
她本以為他是看中了杜遠遠才把她留下來,可是自從皇後娘娘安排她住在這裏,她便知道他的用意。
同時,她也想起了很多他為她所做的事情。
不能說沒有觸動,只是微乎其微。
可能只是不太喜歡他費盡心機的讨好她,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忽然這麽對人這麽冷淡起來了。
她平靜地睜開了眼睛,把他搭在她腰間的手挪開,背對着他,靜靜垂了垂睫毛。
其實,她清晰地明白謝朗和慕容度之間的優點和缺點。
甚至更明白,哪個人愛她更深一點。
只是有一點,她無法控制。
就像蘭兒說道:“皇上對你這麽好,你為什麽不喜歡他呢?你對他的冷淡,連我都感覺到了。”
可是蘭兒不明白的是,有些東西并不是愛得更深就更有權利得到的。
他總是把占有看作是得到,就像當初他占有她一樣,他那樣高興是因為認定了她已經是他的人,無法脫離,無法逃避。
可是他不知道,如果她不在乎這些東西,謝朗也就不會在乎這些東西。
雖然她和謝朗已經有緣無份。
其實謝朗和他的真正區別,并不在于權勢相貌或者自己現在正躺在哪個人身邊。
而是有些東西,謝朗不會在乎,他會在乎。
而她并不喜歡這種在乎。
或許是她自己太嬌氣了。
很多東西都無法控制。
她平躺在床上,靜靜吸了一口氣,有點自嘲。
正當她閉上眼睛,準備休息的時候,一雙手卻忽然把她強制地揉進了懷裏。
他并沒有睜開眼睛,可是身體似乎帶着極大的怒意似的。
她動了動,他卻收得更緊。
她便沒有再動。
過了很久,她才重新閉上眼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