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竹筍
齊霜回來那天，正好是驚蟄，不過這日倒是沒下雷雨，天空中只是飄着細絲般的小雨。
齊霜走近門來，正好看見秦奕站在屋檐下，張開手掌接着落下的雨滴，将衣袖也弄濕了一塊兒。
莫子衿自回廊上走過，嘴裏叼着一支兔毫，見秦奕安靜地看雨，便叼着兔毫呲牙笑笑，走過去幫他将濕了的袖口挽起來一些。
齊霜見二人似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總算放下了一顆心，不過卻站在院中望着兩個人，不知自己應該進還是應該退，任憑細碎的雨滴迷進他的眼中。
“千裏江山大了去了，你就這樣盲尋我們嗎？簡直一點兒誠意都沒有。”莫子衿一轉頭，就見齊霜立在院子中，拿掉嘴中的兔毫筆握在手中說道。
雨幕之中，齊霜看不清楚莫子衿的表情，低頭苦笑了一下，說道：“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不會再回來了。”
莫子衿走出檐下，走向齊霜，說道：“我和秦奕要是就這麽走掉就不值了，我得讓你看着秦奕，看着他好起來原諒你為止。”
齊霜覺得自己臉上羞臊得有些燒，好在這燒灼感被冰涼的雨滴帶走了不少，“這姓秦的，不對，秦……公子，他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莫子衿轉頭看看秦奕，垂下眼睛說道：“拜你的一把火所賜，曾經的任何事情他都不記得了。”
齊霜怔了一下，慢慢垂下頭，“這事兒，當真是我欠你的，你說吧，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莫子衿搖頭笑笑，轉了轉手上的兔毫筆，說道：“也沒什麽，你得幫我送幾封信。”
“送……送信？”齊霜疑惑地問道。
“嗯。”莫子衿點點頭，“任叔留下來的東西，還是有它存在的必要，所以這個攤子我再次接過來，況且……況且秦奕現在也需要人照顧。”
齊霜張了張嘴，“你當真決定留下來了？”
“是。”莫子衿說道：“不過何時帶着秦奕離開，還是我說了算。”
“成成成。”齊霜把腦袋點得像是小雞啄米一般，“信件在哪兒我現在就給你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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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的送什麽送，你還是先進來歇一歇吧，明兒再去也不遲。”莫子衿打了個呵欠說道，說完就轉身向秦奕身邊走去。
齊霜還是立在原地，擡頭望了望陰沉的天，輕聲嘆了一口氣。
連着幾天，齊霜仍是不在院中，莫子衿本是叫他歇段日子再去的，可他怎麽都不聽，抓着他寫好的信就向四處去了。
“齊霜大概要什麽時候回來？”幾日後的傍晚，陵游與莫子衿和秦奕圍坐在一起吃着晚飯。
“以他的腳程，估計要在十日之後吧。”莫子衿挑着筷子懶懶地答道。
秦奕趁着二人說話的空當擡手夾過了盤中的一塊兒竹筍，輕輕咬了一口後頓住，然後将竹筍放回了自己的盤子中，也順便放下了筷子。
莫子衿咬着自己的筷子尖兒看着秦奕的舉動，疑惑地也夾起一塊兒竹筍放在自己的嘴裏，嚼了兩口後就皺着眉頭咽了下去，向陵游問道：“這竹筍是哪兒來的。”
陵游眨眨眼睛，說道：“啊？我在竹林裏挖的啊。”
莫子衿無奈地笑笑，“你挖得太早了，筍還沒成，盡是苦澀的口感。”
“啊？”陵游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過段日子再去挖好了。”
莫子衿沒有責怪陵游的意思，倒是覺得秦奕的反應又好氣又好笑，瞄着他說道：“你這大公子的脾氣算是刻在骨子裏了，到這兒也不能改一改，我真不能想象你那時候離開秦家以後是怎麽過的。”
陵游愣愣地聽了一陣，也不知道莫子衿說的是什麽意思，對秦奕說道：“秦公子，這筍不好吃你就吃點兒別的吧。”
莫子衿向陵游笑笑，“你不用勸他，他聽不見更聽不懂。”
“聽不見？”陵游愣了一下，“原來秦公子是耳聾嗎？”
“嗯。”莫子衿點點頭，又夾起一塊兒竹筍，偏偏要向秦奕的嘴中遞，還兀自念叨着：“我今兒就要讓你吃進一塊兒去。”
見莫子衿将那塊筍遞過來，秦奕偏過頭躲閃，眼裏多少有些不快，被逼得急了，就站起身來向後躲。
“算了算了算了。”陵游拽着半個身子已經越過桌面的莫子衿，“秦公子既然不願意吃那就算了吧。”
莫子衿向秦奕撇了撇嘴，坐回椅子上，将那盤竹筍抻到自己的面前，一塊一塊地向自己嘴裏夾，也不管一旁陵游如何吃驚地看着他。
站在莫子衿對面的秦奕看見他這樣，垂了一下眼睛，爾後穩穩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拿起筷子在盤中夾了一塊竹筍放在自己的嘴裏，嚼也沒嚼，直接咽了下去。
莫子衿停下動作，有些呆地看着秦奕，莫名覺得鼻子有些酸，但礙于陵游在一旁，便立刻收了心緒，吸吸鼻子将那盤竹筍推了回去，給秦奕夾了一些別的菜，說道：“罷了，竹筍不好吃你就多吃這些東西。”
陵游半張這嘴看了看秦奕，又轉頭看了看莫子衿。
“你看什麽看。”莫子衿佯裝生氣地說道，向陵游的碗中夾了一塊兒生姜，繼續說道：“你也快點兒吃飯。”
陵游看着碗裏的生姜，嫌棄地皺了皺鼻子，用筷子将它撥弄出碗內，随後湊向莫子衿，神秘兮兮地說道：“我一直覺得，秦公子在的時候，你和平常不太一樣。”
莫子衿被噎了一下，但仍是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哪裏不一樣了。”
陵游沉吟了一下，“我也說不上來，或許是秦公子不在的時候你有點兒孤傲，不願讓人接近，但是在秦公子面前……在秦公子面前就是……”
“怎樣？”見陵游吞吐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莫子衿便放下筷子問道。
陵游摸了摸下巴，靈光一現般晃動着食指繼續說道：“你就像那只大白貓一樣。”
“白……大白貓？”莫子衿問道。
“對。”陵游點點頭，“你和它一樣，就只對秦公子一個人好，毫無保留的那種好。”
莫子衿聽罷低頭笑笑，明知陵游說的都是對的，還是忍不住辯解道：“我如何就只對他一個人好了？說得好像我對你們有多差一樣。”
陵游嘆口氣，夾起桌上的那塊生姜，在莫子衿的面前晃了晃，說道：“那你自己看看啊。”
莫子衿笑着聳聳肩，又在盤子裏夾了一塊大蒜扔到了陵游的碗裏，好死不死地，還同時夾了一塊五花肉遞給秦奕。
陵游鼓着嘴，幽怨地望向莫子衿。
“吃飯吃飯。”莫子衿揮揮筷子，忍不住地笑。
那日夜間，許是覺得陵游晚飯沒有吃好，莫子衿去不遠的街上買了幾塊兒棗糕扔給了他。
莫子衿自陵游那裏回到屋內的時候，正看見秦奕揉着手上的白貓，腦後的系繩已經被他自己解了，黑發披散在肩上。
莫子衿關好屋門，望着秦奕笑笑，然後尋了桌上的木梳，慢慢幫秦奕梳着頭發。
秦奕也不躲，任憑莫子衿将他的腦袋左轉右轉的。
“成了。”梳了半晌後，莫子衿摸着秦奕順順當當的黑發笑道，将木梳放回桌子上，面對着秦奕坐下。
秦奕微眯着眼睛，看起來是有些困了，不過莫子衿卻壞心眼地不想讓他這麽快就睡着，戳了戳他的臉，覺得不過瘾又掐了一把。
秦奕皺了一下眉頭，瞟了莫子衿一眼，将膝上的白貓放在他的懷裏，懶懶地趴在了桌上。
莫子衿勾着唇角，歪了一下身子也側躺在桌上，離秦奕的臉很近，輕聲說道：“秦奕，你和我說句話好不好，什麽話都行，你能記得什麽就說什麽。”
秦奕眨了眨眼睛，眼神變得有些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
“算了。”莫子衿嘆了一口氣，将懷中的白貓放在地上，挽過秦奕的一只胳膊說道：“回榻上睡覺去。”
秦奕被莫子衿拉起，困迷迷地側卧在榻上，莫子衿看着快要睡着的秦奕轉了兩下眼珠，而後揉了揉他的臉又将他弄醒。
秦奕側着眼睛望向莫子衿。
莫子衿吐了一下舌頭，拉起秦奕的兩只手，環成一個圈兒，讓他握緊自己的手，說道：“兩只手這樣，握好。”
“別動啊，別動。”莫子衿拍拍秦奕的手，秦奕有些迷茫，側頭瞟了莫子衿一眼。
莫子衿向他狡黠地笑笑，解下身上的外衣，一步跨到榻上，蹲在榻邊向前一鑽，正好鑽進了秦奕圍成環狀的兩手間，一側身，将後背靠在了秦奕溫暖的胸膛上。
莫子衿把胳膊從環圈中拿出來，攥着秦奕的手攬在自己的腰上，自言自語一般說道：“睡了睡了，你不許松手。”
秦奕保持着這個姿勢愣了半晌，莫子衿後腦的碎發弄得他癢癢的，秦奕便索性擡起了臉，又向下垂頭，枕在了莫子衿的後頸上。
莫子衿剛要睡下，就覺得後頸一沉，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擾到了秦奕，最後只暗自笑笑，閉上眼睛做了一晚上的好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