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終章

齊霜後來從山外砍了一大堆竹子回來,用刀削成了細細的竹條,說是要給自己的侄兒做些好玩的東西。

“這東西……小孩子能喜歡嗎?”莫子衿拎着齊霜用細竹條編的一個小盒子問道。

齊霜嘿嘿地笑,“不喜歡我就重新做,直到喜歡為止。”

“攤上你這麽個舅舅……”莫子衿啧啧說道。

“我如何了?”齊霜手指翻飛地笑道,“我都想好了,阿雪要是生了個小子,我就去教他些拳腳功夫,要是生了個丫頭,就讓她識些字,讀讀書。”

莫子衿笑笑,看着齊霜滿臉春風的樣子,也不再多說什麽了,拉着身邊秦奕說道:“走,讓他自己在這兒浪吧,不管他,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莫子衿說的好地方,其實就是自己屋子的屋頂,天還沒完全黑下來,不過一彎新月身影已經顯現,輕淺的銀河散發出淡淡的銀色光輝。

夏日的晚風總帶着一股好聞的花香,莫子衿深吸了一口,對秦奕說道:“怎麽樣,這裏的風景挺好看的吧。”

秦奕微微擡着頭,向遠處眺望,眼中映着點點星光。

莫子衿扭了扭身子,接着說道:“其實秦府原來的屋頂,要比這裏的舒服很多,不過那時候我每次叫你上來陪我你都推脫,這下好了,可算是把你騙了上來。”說罷遞給秦奕一壺酒。

秦奕不大喜歡喝酒,就只是把酒壺摟在了懷裏。

莫子衿吹着晚風,心情很是舒暢,一邊喝着酒,一邊慢慢地向秦奕身邊挪着,一點一點地挪,比蝸牛快不了多少,直到自己的肩膀挨着秦奕的肩膀後才停下來。

秦奕轉頭看向莫子衿。

莫子衿裝成沒事人一樣繼續喝酒,天幕已經完全暗了下去,他覺得今兒這夜色是當真好看。

秦奕悄悄勾起唇角,慢慢張開胳膊環住莫子衿,晚風吹鼓氣他寬松的衣袍,衣料摩擦着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莫子衿忍着笑,灌下一大口酒,向秦奕身上使勁兒地拱了一下,拱得秦奕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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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奕眨眨眼睛,用胳膊将莫子衿環得更緊了,緊接着臉便在莫子衿的額頭上貼了貼。

莫子衿閉上眼睛,臉上的笑意濃得化不開,繼續向秦奕身上湊,将臉埋在他的頸窩中,吐着微醺的醉意,黏黏膩膩地不知在說些什麽,和白日裏的他不大相像,讓人平白生出些愛憐的感情來。

秦奕眼裏泛着溫柔,不掩飾也不躲閃,他将懷中酒壺放在了一旁,側頭輕吻過莫子衿的臉頰,眼角,最後印在唇上。

莫子衿擡頭看他,覺得夏風裏的花香更濃了,和秦奕的氣息一起,化成無解的□□,卻讓他欲罷不能。

在秦奕逐漸熱烈起來的親吻中,莫子衿似乎慢慢被抽幹了力氣,手中的酒壺自屋檐上滑下,掉落在院子裏,“咣啷”一聲,吓得院中滿頭大汗給自己的侄兒編東西的齊霜抖了一個激靈,差點兒被竹條劃到手指。

齊霜向屋頂上望了一眼,不過什麽都沒看見,兀自搖搖頭。

——————

一年後,仍是盛夏的時節,晴空朗日,鳥蟲和鳴。

“秦奕秦奕,你看我帶回了什麽。”

莫子衿從門外興沖沖地進來,将手裏的魚籃子拿給秦奕看,籃子裏翻騰着一條黑色的大鲶魚,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秦奕正剝着一盤蓮子,甩甩沾着水的手,只向籃子裏瞄了一眼就嫌棄地躲開了。

莫子衿呲牙笑,向齊霜的屋子喊道:“齊霜,你幫我殺條魚吧,這魚太大了我怕弄不住。”

半晌,沒人答應。

莫子衿疑惑了一下,放下籃子坐到秦奕身邊,秦奕如今已經可以與人交流無暢了,随身也一直帶着紙筆,只不過墨筆太麻煩,被莫子衿替換成了碳棒。

“齊霜去哪兒了?”莫子衿抻過一張紙來寫道。

秦奕甩幹了手上的水,寫道:“去看他的小侄兒了。”

去年冬天,阿雪生下了一個男孩兒,白白胖胖的很是可愛。自那以後,齊霜至少每個月都要去看他的侄兒幾趟,而且每次都要帶上一大堆吃的用的。

這一年中,陵游也給莫子衿寫過幾次信,信上沒有什麽特別的內容,都是些江湖見聞和他的一些瑣碎唠叨,只是字裏行間藏着些牽絆和挂念。

莫子衿本也想回信的,不過想着他雲游四海居無定所的,也就罷了。

而且後來陵游的來信就越來越少了,莫子衿覺得他應該是找到比自己更值得傾訴的人,過他想要的日子去了。

“好吧。”莫子衿看着秦奕寫的話嘆了口氣,起身拎着魚籃子邊走邊嘀咕道:“再讓這大肥魚多活一會兒。”

秦奕望着莫子衿的背影發了一會呆,等莫子衿放好了魚籃子再轉回來的時候,秦奕仍是在發呆。

莫子衿笑笑,走過去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手,寫道:“發什麽呆呢。”

秦奕搖搖頭,撚起盤子裏一個剝好的蓮子放到了自己的嘴裏,還是有些出神地嚼着。

莫子衿輕敲了一下秦奕的腦門,也撚過一個蓮子嚼着,繼續寫道:“到底想什麽呢,你和我說說。”

秦奕猶豫了一下,剛想寫些什麽,齊霜便從門外進來了,臉上堆着滿滿的笑容。

“喲,回來了。”莫子衿對齊霜說道,“你那小侄兒怎麽樣。”

“好着呢。”齊霜走過來說道,“幾日不見就長大了不少,對了,阿雪還讓我給你和秦奕帶好來着。”

“改日我也跟你去看看。”莫子衿說道。

“好啊。”齊霜撫掌笑道,“阿雪見到你估計會開心得很。”

莫子衿抿嘴笑笑,起身說道:“你回來也別閑着,廚下有條鲶魚,幫忙殺掉,晚上做紅燒鲶魚。”

“着什麽急,容我喝一口水的。”齊霜說着就要向椅子上坐下。

莫子衿把椅子一拉,“廚下也有水,快去快去。”說罷就推着齊霜向廚下走。

秦奕暗自嘆口氣,繼續剝着還沒剝完的蓮子。其實秦奕剛剛想寫的東西很簡單,他只是想知道莫子衿的名字。

說來也奇怪,這麽久了,秦奕并沒有問過那個整日在自己身邊的人叫什麽,因為秦奕通常都是将心中所想直接寫下來放在那個人的面前,并沒有必要多加上一個稱呼。

不過秦奕最近卻心血來潮般很想知道,只是因為這幾日晚上,他總能夢見一些奇怪的片段,夢見一場洶湧而來的大火,熱浪滔天,似乎能将人烤化,又夢見一方別致庭院,錦鯉躍于池,清風撫細柳,再多的情景,便回想不起來了。

秦奕想着想着,又游神去了,白貓跳上桌臺,偷走了兩顆蓮子都不知道。

莫子衿帶回來的鲶魚味道很鮮,吃得他有些撐,晚上的時候一只手揉着肚子,另一只手照例寫着今日的事情給秦奕看。

“齊霜說,他那小侄兒長得很好很壯實,阿雪還向你問好來着,我在想過段日子,我們也過去看看她,你還記得阿雪吧?”莫子衿寫道。

秦奕點點頭,側趴在桌上,一只手幫着莫子衿揉肚子。莫子衿将下巴墊在桌上,舒服地哼了一聲。

秦奕看着他的樣子笑笑,拾過桌上的碳棒,寫道:“肚子好受點兒了?”

“好受多了。”莫子衿寫道。

“那我問你件事。”秦奕繼續寫道。

莫子衿睜開半閉着的眼睛,點點頭,難得秦奕這麽正經地想問他事情。

“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秦奕也側趴在桌上,用左手寫道,字跡歪歪扭扭,莫子衿半天才辨認出來。

“這算個什麽問題。”莫子衿嘀咕道,可下筆的時候,卻猶豫了起來,望了一眼秦奕,最後卻在紙上寫了兩個字:“燕北。”

其實不管過了多少年,也不管莫子衿有多灑脫,這件事永遠都是他的一個心結,紙上的燕北二字藏了太多的愛恨糾葛。

莫子衿将這兩個字遞給秦奕看,又細細觀察着秦奕臉色的變化,但秦奕看過這兩個字之後,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的波瀾,只是輕輕點了一下頭,寫道:“記住了。”

莫子衿知道,秦奕若是對這兩個字都沒有反應,那他就仍是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情,他也不得不承認,如今他還是認為,燕北在秦奕的心中留着比他更揮之不去的一筆。

莫子衿自嘲地笑笑。

沒來由地,又突然覺得胃裏更加難受了,想直起身子待一會兒,卻被秦奕抓了回來。

秦奕又鋪開一張紙,換了右手寫道:“你認得莫子衿嗎,這個人在哪?”

莫子衿愣住,呼吸心跳在一瞬間都停住了。

秦奕歪頭看他。

半晌,莫子衿才抖着手握過碳棒,壓着心裏的驚濤駭浪,在那張紙上寫道:“你怎麽知道這個人的?”

秦奕微蹙着眉頭想了想,寫道:“我也說不清楚,只是腦中猛然浮現出來的,僅僅就這三個字而已,再沒有別的印象了,你認得他?”

莫子衿笑了,眼眶有些紅,重重寫道:“我認得,而且我知道,他等你很久了。”

秦奕怔了一下,忙接着寫道:“你知道他在哪裏?”

莫子衿搖搖頭,寫道:“不過我知道,他早晚會回來的。”

秦奕看着那張紙出神,似乎是在琢磨莫子衿的意思。

其實莫子衿還有下半句話想說,這話他沒寫在紙上,而是輕輕攬過秦奕的肩,對着搖曳的燭火和屋內緩緩流動的溫暖空氣,說道:“我還知道,某一天,你也會回來的。”

再後來,那日晚上,秦奕睡得很沉。

他不知道屋外,莫子衿握着兩人交談的那張紙,哭得像是一個剛被人搶走糖葫蘆的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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