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雜(二更)
打雜(二更)
韓呈瞪着她,正想說什麽,後背被覃禹不動聲色地一扯。
覃禹靜靜地看了眼韓雅,又淡淡地望了望韓呈。
韓呈原本擰起的眉頭被迫展平。
“你們聊,”他轉身出門,“我去拿點兒茶水過來。”
韓呈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他怕覃禹生氣了,以此為借口直接走掉。
覃禹看見他眼底隐着的緊張,嘴角微微一揚,“咖啡還是茶?”
“我喝咖啡。”韓雅說。
覃禹點點頭,出去了。
他走到茶水間,發現門虛掩着。他正準備推開,卻聽見裏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那是他的岳父,以及韓呈的父親。
不知怎麽,他的腳步一下子就邁不出去了。
房間裏,韓骅坐在沙發上,兩手交疊放于膝蓋,臉色暗沉。
韓晟走過來,給他遞了杯茶,“大伯。”
韓骅點了點茶幾,“放這兒吧。”
韓晟把杯子放在他面前,韓骅一臉嚴肅地看着他,“你也坐。”
韓晟放輕動作坐下後,整了整褶皺的衣服下擺,臉上是畢恭畢敬的微笑,“謝謝您今天特意跑一趟,小呈讓您費心了。”
“和我談什麽費心,”韓骅說,“小呈也算我看着長大的,小時候可黏我了,也特別聽話。”
韓晟笑道,“都是您以前教育的好。”
“我教育的再好有什麽用,”韓骅嘆口氣,話鋒一轉,“你們做父母的自己不操心,我們這些長輩又擔不過來。”
“是是,”韓晟只是笑着點頭,“是我做父親的失職,老是為了工作”
“也別說你幾句就把責任都往自個兒身上攬,”韓骅打斷他,眉間浮現怒意,“那個女的做的更差勁。”
韓晟臉色一赧,手指不安地交握,嘴角似揚似塌,“安迪這幾年,對小呈挺好的。小呈在英國,她常去看他。”
“這難道不是應該的嗎?”韓骅說,“自己的孩子主動去關心,反而是一種施舍。你就是這麽縱容她的?”
“其實客觀上,”韓晟躲開眼神,面露尴尬愧色,低着頭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确實能給小呈更好的生活。”
“你也知道,這兩年,我生意上的欠債和虧損,”韓晟咬了下唇,“都是她給我填補過來的。”
“……”韓骅眼底浮現不甘心的埋怨,他皺眉道,“小晟,不是我說你,就事業這方面,你真該長點腦子了。”
韓晟頭埋得更低。盡管韓骅說的是實話,可他一個快年過半百的人被這樣,像對待剛走出社會的大學生一樣指責,面子上根本過不去。
“那女的雖然家庭關系處的一團亂,不過不否認,掙錢能力确實是咱們不能随便評判的。”韓骅又說,
“小晟,你什麽都好,就是性子太軟。男人不能這樣,你這副德行,不僅駕馭不了自己的妻子,也管教不了自己的孩子。”
“小呈為什麽會跟他媽去英國,好歹她能夠教會他很多你根本給不了的東西。說句實在話,小呈成長到今天,簡直就是在走他媽從前的道路。”
“長此以往,這孩子就無法無天了,說不定你還會被他瞧不起。”
“當初我費了這麽大的勁兒,幫你争取到撫養權,結果到了今天,你還是留不住人。你還想讓我怎麽幫你。就憑你自己,鬥得過那女的?你連小呈都鬥不過。”
韓晟眼底一抹排斥閃過,他放低聲音,“小呈像安迪,我覺得挺好的。我也沒想過去鬥什麽,畢竟是一家人。”
“一家人?”韓骅冷笑,“這世上很多時候你想把人家當親人,回過頭在他們眼裏你連個戚都不算。”
“看看我家你就知道了,”韓骅說,“你見覃禹什麽時候叫過我一聲爸。”
“從他剛才進門,他作為晚輩,和我們打過一聲招呼沒有,連對着小雅,罷了,他倆那點兒破事兒提起來都嫌丢我的臉。”
韓晟一怔,随後仔細想了想,眉頭越蹙越深,“就是站小呈旁邊那位。。”
他有些驚訝,“他就是您那位女婿。”
“不敢當啊,”韓骅笑得僵硬,“他可從沒覺得是我們韓家的一份子。”
“我也就跟你說說,”他瞟了眼韓晟,語氣犀利,“若不是看在他手下那麽多公司和資産,我早就讓他和韓雅離婚了。”
韓晟有些尴尬地咳了兩聲,欲言又止,“聽說那人其實性向方面?”
“是的,你說無不無恥,”韓骅說,“明明喜歡男的,卻勾搭着我女兒不放。搞出了孩子,卻又想離婚不願負責。”
“一年就回來兩三次,每次也沒說回家看看妻兒看看我們這些長輩。”
“他想離婚,想撇下一切一走了之,做夢,”韓骅目光發狠,“只要我還活着,我就會盯着他為我女兒和孫子孫女負責到底。”
“以後他的財産,肯定全是韓雅的。我會想盡辦法,為我女兒争取到這一切。”
韓晟的腦子裏,此刻卻全是方才覃禹和韓呈站在一起的那一幕。從确定了覃禹的性向開始,再回憶起當時兩人某些隐蔽卻不自然的舉動,越想越後怕。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了。聽完韓骅的話,他只盼着韓呈和覃禹什麽關系都沒有。
“小呈和他?”韓晟斟酌道,語氣盡量放輕松,“怎麽熟起來的?”
“你還記得大年夜晚,那孩子不願嫌吵住家裏,”韓骅說,“小雅就讓他住她那兒去了,覃禹剛好回去。”
“是嗎?”韓晟面露疑色。
“以後,讓小呈離他遠點兒,”韓骅警告道,“別把人帶壞了。”
韓晟敷衍地笑了笑,“不會的,再說,他很快要回英國了。”
“那就好,”韓骅點點頭,“你看他才回來多久,之前小雅跑了趟法院,今天小呈又來了次警局,說明什麽,說難聽點兒這人不就是災星嗎,什麽倒黴來什麽,還帶着身邊人一起遭罪。我告訴你以後就算他想看小澤和果果我也不會讓了,他有一點做父親的樣子嗎,趁早別禍害我孫子。”
韓晟悄悄抹了把汗,把茶杯拿起來,“您喝口茶消消氣。”
“我跟他置什麽氣啊,當着面我又不能多說什麽,畢竟還是臺有用的提款機,萬一哪天跟我擡杠不吐錢了怎麽辦。”
“是是,您喝茶。”
“……”
最後,覃禹終究沒有進去茶水間,也沒有回去找韓呈,而是自己回了家。
到家後,燈也沒開,他摸着黑去冰箱裏找酒。摸了半天,才意識到韓呈為了讓他少喝酒,把酒都給收了。
覃禹冰箱門都沒關,一屁股喪氣地坐在餐桌旁。
他心裏挺難受的,是那種,他本以為早就習慣了的難受,卻又重新翻了出來,變本加厲。
其實韓骅說的,他一直都知道。可是親耳聽見這些話,殺傷力依舊猝不及防,他雖然武裝了铠甲,但總有些利箭,會在放松警惕的時候,直戳心口。
他岳父把他當提款機,他沒意見,畢竟為了孩子,和替韓雅盡的責任,他沒有怨言。既然給不了感情,就得拿出金錢來為所作所為清單,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公平,成人的世界,講究得失所償,而不是單方面感情的讨價還價。
他早已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深谙世事,卻難免為世事的冰冷所難過。他自己也說不明白,是因為岳父把他稱作賺錢的工具而心寒?可他有什麽理由心寒,他可不就是賺錢的工具嗎。
還是因為被說遠離韓呈而自卑?他從不自卑的,他這麽有能力,他為什麽要自卑?
覃禹的拳頭悄悄收攏,手指扣着冰涼的桌面,掌心那道刀傷的疼痛,仿佛又回來了。
不知道在黑暗裏待了多久,突然,啪得一聲,燈光刺進眼球。
覃禹閉上眼睛,皺眉适應了一會兒,再睜開時,韓呈不安焦灼的面孔清晰地放大。
“你一個人不開燈不鎖門幹什麽呢?”韓呈聲音急切,“不是說不會丢下我一個人走嗎,你怎麽又……”
“對不起。”
韓呈睜大眼睛,心裏更加緊張了。
覃禹目光失神,輕聲道,“我以為你今晚會和你父親回去。”
“……”韓呈眉宇淩厲,“別逗我了好嘛,你根本不是這麽想的,你根本就是又想抛下我。”
他失望地看着他,“我又做錯了什麽,你每次不理我我都猜不透是為什麽。你知道我發現你離開警局我有多擔心嗎,你想過我沒有。”
“為什麽我無論做什麽事都會為你着想,而你卻從沒想過考慮我的感受。”
“你如果生韓雅的氣,你可以跟我說啊,你不想見我爸他們,那咱們就不見啊,你為什麽什麽都不願跟我講呢。”
“你是對我沒有信心,覺得我不會站在你這一邊,所以你依然把我置于韓家人那個位置,你想和我保持距離,就因為那些不重要的人。”
“你總是可以由于無關緊要的因素抛棄我,緊急關頭也從想不起我。”
“我這麽失敗嗎?我第一次全心全意想對一個人好,到了今天才發現其實我在他眼裏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你覺得……”
他話還沒說完,覃禹突然站起身,撲到他懷裏,緊緊地抱住了他。
“……”韓呈全身一僵,眼睛眨了眨,又亮了亮,嗓子一卡,“我,你別以為惹我生氣了,光這樣就可以彌補,我告訴你我這人不是那麽容易消。”
話又沒說完,覃禹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手臂抱着他的背,更加用力。
“……”韓呈眉毛挑了挑,潤了潤喉嚨,收攏胳膊同樣抱住他,嘴角無意識地勾起,小聲道,“就會給我來這套。”
覃禹依賴他懷抱的溫暖,在他耳邊小聲道,“消氣了嗎?”
韓呈輕哼一聲,“沒有。”
覃禹笑了,“我要怎麽做,你能高興點兒?”
韓呈大喇喇道,“不是有人根本不在乎嗎?我不強人所難。”
“臭小子,”覃禹輕輕揪了下他的手,“那天在浴室強人所難的不是你?”
“你居然這麽記仇,”韓呈故作驚訝,“小心眼兒。”
“你第一天知道我小心眼兒。”
“不,早就知道了,”韓呈說,“可誰讓我也小心眼兒,所以說咱倆絕配。”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你再損我,”韓呈壓低聲音,目光灼熱地看着他,“我直接收拾你了。”
覃禹眨了眨眼,“那樣能讓你原諒今晚我的行為嗎?”
韓呈眯起眼睛,直接把人抱起來往樓上走,“看你表現。”
*
又過了一周,覃禹告訴韓呈,他要回北京了。
韓呈正在刷牙,滿嘴的牙膏沫,含混不清,“我和你一起。”
“你不應該回英國上學嗎?”覃禹在一邊收拾行李,“我記得你還有半年才畢業。”
“我說我留在國內實習,”韓呈看着鏡子,“到時候參加個畢業典禮就行了。”
“實習?”覃禹問道,“你找的什麽公司,什麽時候找的。”
“其實是我媽前兩年創建的一個項目,只不過一直交給別人在打理,她現在想讓我去幫忙。”
覃禹愣了愣,“你母親在中國也有投資啊?”
韓呈也怔了一下,随後笑道,“不算,也就試試水而已。”
覃禹自己想了想,沒再說話。主要他覺得問多了,不太禮貌。盡管他對韓呈那位能力超群的母親,着實好奇。
他們一起回了北京,韓呈和他搬到一起住,第一天就來了個大掃除,覃禹要幫他,結果被他趕去睡覺了。
慢慢地,覃禹還發現了一個問題。
韓呈說是實習,可往他這兒跑的次數,遠遠多于他上班的次數。
站在一個公司老板的角度,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說點兒什麽了。
于是,在一個天朗氣清的周五,韓呈再一次闖進他辦公室時,覃禹合上了電腦。
韓呈拿着一盒蛋撻放在他桌上,臉上明媚得跟挂了顆太陽,“你上次惦記的那家,我排了半小時隊,快趁熱吃。”
覃禹靠在椅子裏,沉默地看着他。
“發什麽呆啊快吃,”韓呈笑道,“要我喂你嗎,也行,來寶貝兒。。”
覃禹扣住他伸過來的手,拿起蛋撻反而塞進他嘴裏,“這麽早下班了?”
“是啊,”韓呈邊吃邊說,“又沒啥事兒,順道來看看你。”
“咱倆一個在東一個在西你順的哪條道?”
韓呈眨眨眼,“你去哪兒,我都順道。”
覃禹嘁了一聲,“幼稚。”
“幼稚你也喜歡我,”韓呈得意道,“晚上帶你出去吃,別加班。”
覃禹揉了揉眉頭,“我今天約了人談事兒,看情況。”
韓呈撇撇嘴,“天天約這約那的……”
這時,秘書敲了敲門,“覃總,唐總在會客室等您。”
“知道了,”覃禹站起身,拿文件夾拍了拍韓呈,“蛋撻吃完幫我收拾了。”
“你等等,”韓呈拉住他,“唐總是誰啊?”
“談生意。”覃禹掰開他的手。
“是不是之前半夜打電話那個,”韓呈攔在他面前,“你約他見面為啥不告訴我。”
覃禹無語,“我跟他見面為啥要告訴你。”
韓呈氣道,“你明知道我會多想!”
“我不知道你會多想。”
“……”
“還有我提醒你,”覃禹正了臉色,“既然是實習,那就要按時上班,準點打卡。像你這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要是你上司早讓你滾蛋了。”
“拿出點專業的态度和職業素養好嗎?別給我丢臉。”
韓呈委屈,“我怎麽給你丢臉了!”
覃禹挑了挑眉,手偷偷捏了把他的屁股,“你是我的人,你不專業,不是在給我丢臉嘛?”然後走出了辦公室。
“……”韓呈腦子山路十八彎拐了一大圈兒,最後眉開眼笑,“這話我愛聽。”
他回過神來,趕緊追了出去,“你談事兒我給你打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