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終章

終章

好運氣也像體力一樣會有被透支的一天，莉娜在離開聖保羅之後的人生一路順遂，沒有哪個模特比她的運氣更好了，來到米蘭不夠五年的時間賺夠可以收山的錢，除卻她的努力之外，難道就沒有幾分運氣在嗎？

命運是公平的，但對她這樣的人來說，從來又都是不公平的。

莉娜要去撤銷與分手決定的那天，她出車禍了，就在距離她約卡卡見面地點兩個街口，還是路上的熱心人叫的救護車，等她醒來再見到卡卡的時候，她的弟弟加西亞也來了。

一同到來的，還有卡卡的弟弟和露西娅。

濟濟一堂，莉娜在心裏和自己開玩笑，這不會是要來給她送終的吧？

這個車禍應該是羅卡家的手筆，就不知道是聰明的基娅拉，還是愚鈍的弗朗西斯科。

莉娜傷得很重，但意識還是清醒的，她只留下琳達和加西亞，其餘人都被請了出去。

迪甘陪在卡卡身邊，迪甘已經長到了和他的哥哥一樣高大，也足夠強大到可以安慰情緒幾近崩潰的哥哥了。

露西娅雖然不清楚卡卡和莉娜兩人出了什麽矛盾，但她熟知莉娜的性格，“莉娜一定是不想連累你，才要跟你分手的。你是人人贊頌的球星，而她現在人人喊打……她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分手的。”

這句話讓卡卡重燃希望，他自責地低着頭，反複說：“如果今天我到咖啡店門口等她就好了，就能第一時間趕到她身邊……我還懷疑她要爽約。”

“她一定是後悔了，不想分開了才會出來見面的，一定！”

然而莉娜接下來的舉動給了他沉重一擊，她讓迪甘進去，拒絕了他的探視。

迪甘只在雜志、熒幕，以及商場外的海報上見過莉娜，雖然她是自己哥哥相戀多年的女友，但她沒有與他們這一家有太多的接觸。

“你好，莉娜。”

“你好……羅德裏戈，好久不見。”

Advertisement

雖然這個虛弱的女人躺在病床上，卻不見半點消沉，哪怕她才被醫生宣告再也不能穿高跟鞋，在天橋伸展臺走秀，她仍舊是神采奕奕，鬥志昂然的。

“接下來我說的話，我希望你能保密……時間嘛，最好是永遠。”

她變了許多，從前見她只看得到冷淡和漠然，她如今會真心實意的笑，會說好聽的話語，可她看起來決意要離開他哥哥的生活了。

“請說。”

事情如迪甘早年所料那般發生了，他卻一點都不高興，他以為只要莉娜和哥哥再堅持一段時間，就能獲得他父母的認可了。

“相信你也清楚你們的父母有多麽不願意，我和裏卡多繼續……其實他們有給我寫過信，他們是我見過字寫得最好的葡萄牙人了。你知道我出生在什麽樣的家庭，也知道我對親情很淡薄，所以我們兩個家庭之間……存在巨大的鴻溝。”

“在這段感情裏，我站在你們父母一樣的立場，我也認為我們必須分開。”

“如你所見，我這場車禍不是意外，繼續下去勢必會影響到你哥哥的未來。”說到這裏，莉娜終于露出頹唐的表情，她苦笑着自嘲道，“原本我今天是要去跟你哥哥說，我不想分手了，我希望他能等我願意。”

“不過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迪甘別開眼掩蓋自己的震驚，他有生之年居然從莉娜的眼中看到眼淚，實在難以置信，他喉頭堵得厲害，也知道這一分開将會是一生。理智上，他是不看好莉娜和他哥哥；可情感上，他已經期待了許久，莉娜和加西亞能真正成為他的家人。

即便走不下去，也沒想過是這樣的收尾，任何小說為了銷量、劇情邏輯，都不會這麽安排的結局。

偏偏命運要如此。

莉娜最後宣告了她和卡卡這段，橫跨兩個洲、竟也持續了許多年的感情的結局，“請替我轉告你的哥哥，我希望和他分開，沒有什麽原因，就是不愛了。”

“還有，請別讓他知道，你父母寫過的信。”她嘆了口氣，“我會聯系他的經紀人，讓他出新聞說明我們早已分手的事實，是你哥哥為人和善，一直沒對外宣告。”

迪甘終于說了他進門以來的第三句話，“在你之後，他怎麽可能還會愛上別人？”

“總會有下一個的，”莉娜在笑，眼睛沒有眼淚卻是無比的哀恸，“都會有的。”

“你真的不親自跟他說嗎？”真的不再看他一眼嗎？

莉娜深吸一口氣，她也在做一個很艱難的決定，“這份愛拖一秒錯多一秒，對他毫無益處，還是你想他跟着我一起沉船？”

迪甘聽話地退出了莉娜的房間，可面對卡卡滿是希冀的眼神，他最終無法說出那些狠話，只是說：“她想休息一下，現在不太好看，所以晚點再見你。”

何其拙劣的謊話，但卡卡無法不逼迫自己去相信，他安慰自己，莉娜只是需要一些時間而已，只要她考慮夠了就會再回到他身邊的，她會回來的。

哪知最後等來的，是他和她早已分手的新聞，再找到醫院去時她仿似人間蒸發般，就好像他們真的早就分手了。

于是他锲而不舍地找到她的公寓樓下，知道打她電話肯定不會接，于是打給了琳達，他想說，再不好看也別用這種借口騙他，但接通時，心裏忽地湧上一股怨怼。

“為什麽？”卡卡空前的平靜，“我知道你就在樓上，為什麽不見我？為什麽要這樣子離開我？”

“我是那麽的不可托付，不能指望嗎？在你車禍需要靜養休息，在你因為謠言要退圈……的這個時候，你要和我分手，要離開我。”他終究還是無法忍住滾燙的淚水，但他沒有在聲線上表露出來，他在作最後的談判。

這段感情的句點，不能如此糟糕地畫下。

沒錯，他知道這段感情走不到最後了。

“莉娜……”他叫她名字的時候總是那樣款款深情，總讓她記起自己真正愛上他時的悸動，但這次是最後一次了，電話兩邊的人都是滿腔心酸，“我到了這一秒才發現，的确是我強求了。你說得對，我們要的東西很不一樣，而你始終，不曾像我愛你一樣，愛過我。”

“我願意陪你走過一切低谷和困難，你不需要救世主，我也從來都不是，我自始至終都是希望你可以別再孤單……”他仰起頭，看着她家的窗口笑了，一如從前在聖保羅時那樣，他知道莉娜就躲在那看着，她這次是鐵了心躲下去了。

“可惜你只允許我陪你一段路，只允許我陪你走一段平坦的康莊大道。那我也一樣吧，我以後的人生是好是壞都不再與你有關，這樣對我更公平些。”

“我恨你，我恨你明明還愛着我，卻騙我說，你不愛了。”

莉娜确實如卡卡所料那般，在樓上躲着，她知道他就在樓下，她知道自己狠心，卻沒想過自己比想象中還要狠。

“謝謝你，裏卡多，再見。”她在做對的決定，為什麽不笑着說再見呢？

電話收線，莉娜便從亞平寧消失了。

世人很快便有了新寵，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人再提起她，直到一封郵件發到時年最暢銷的八卦雜志主編手裏，才破解了當年這位當紅模特被封殺之謎。至于另一封更加勁爆的郵件，則是發到了時|Z財經報紙的主編那兒……

于是莉娜又成了人們懷念留戀的對象，那是最好的千禧時代啊，可這些對已經隐匿在東京，以新名字工作生活的她無甚關聯。

更是對決意忘記她的卡卡，沒有關系。

在莉娜之後，他似乎喪失了愛下一個人的能力，他可以熱愛足球，熱愛米蘭，熱愛親友、球迷，卻無法再像愛她那樣去戀愛了。

至于迪甘答應莉娜要保守的秘密，在分開以後沒多久，和母親的一次閑談，她說漏嘴，見他反應不大，以為那段感情的餘波已經過去，于是道歉，又說：“我們都是做了我們認為對的選擇，她和我一樣，深愛着你。”

還恨嗎？不恨了。

随年歲增長，他也和莉娜一樣的想法了——他們長不了，這個結局是必然的。

之後又是一些老生常談，催促他早日戀愛，家裏兩個孩子需要母親。

是的，他結果一次婚，但那是一個只有他和已故妻子共享的秘密。盧卡和伊莎貝拉的母親安妮麗，來自一個保守的大家族，她未婚先孕又慘遭抛棄，在萬念俱灰之際走入一間教堂，準備向神父忏悔然後自我了結。

那天他正好在教堂裏做義工，當時是冬歇期，而聖保羅正好是夏天，他被安妮麗當成告解的神父……最終在他的勸解下，她選擇繼續自己的生命，但她的雙胞胎孩子需要一個父親，她才能名正言順誕下孩子，否則她将會面臨家族的榮譽謀s……

他從沒想過在現實生活中，去充當誰的救世主。他可以成為綠茵場上喂球機器，在球隊需要得分時有求必應，但……成為誰人生中的救世主這件事，他拒絕。但無助的女人還在等候他的指導，于是一切順理成章。

之後他們共同養育這對龍鳳胎直到三歲，安妮麗希望能夠離婚，她有了自己的理想，而孩子本來就非她真實意願誕下的（巴西禁那啥），她希望卡卡能助她脫離家族控制，她願意放棄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卡卡聽着聽着就笑了，好像想起了誰。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所以他沒有怪責安妮麗，甚至還送她遠走高飛，只希望她能在兩個孩子面前保守秘密，不要透露他們是不被父母歡迎來到這世上的。

其實他也有私心，而這個私心是他希望莉娜能看看，看看他正過上了世俗定義裏的幸福生活，事業成功，家庭美滿，父母兄弟友人常伴身邊，沒有什麽比這更圓滿了。還以為她會在乎，起碼會恭賀他，誰知真的半點消息也沒有。

哪怕到他離婚成了單身父親，她還是沒有消息，終于他放棄了，他對自己說，不要等了，才在父母的安排下，見了下一個。

對呀，時隔多年，他終于聽從父母的安排了，與一位适婚的女士訂婚了。

假若當年順從他們的安排，可能他和莉娜就不會有那麽一段過去，一段分開多年他都無法放下的過去。他當然怨過莉娜，他甚至想，她是不是故意這麽轟烈地分開的，就為了讓他永遠忘不了她，無論下一個多少個比她好的出現，都看不進眼裏，更走不進心裏。

——回到開頭劇情時間線——

卡卡輾轉反側到午夜又起來把手機開機，看着通話記錄最頂上的那個號碼，他真的還要繼續說謊嗎？

他有愛過一個人，愛到不問未來，甚至沒有自己。

可是那個人不要他了，她自私地給他安排好分開以後的全部選擇，沒有一條是能指引他走向她的。

還要繼續錯過她嗎？不要，他的心在對自己如此命令道，他已經等到了想要的來電，若是錯過了，就真的再無下次。

莉娜和卡卡在2018年巴西世界杯，于聖保羅市立電視臺的錄影廠再次見面，這次她是幕後導演，而他是球賽特邀解說嘉賓。

“裏卡多！聖保羅的驕傲！”主持人用高昂的語氣說着歡迎詞，“有請卡卡！”

又回到聖保羅了，終于等到一個沒有眼淚的新起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