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表哥說完覺得有些奇怪,難道舅舅沒有和舅媽說過?

見舅媽臉色不對,表姐連忙轉移話題:“彤彤,你不是要看小姨畫畫的呢?要小姨帶我們去看看吧?”

“嗯。”彤彤聲音稚嫩可愛,“彤彤最喜歡畫畫了,小姨帶我去看看。”

表哥意識到自己不該多嘴,知趣地站起來坐到章巧娟旁邊,谄媚地笑:“舅媽,我幫您摘菜。”

一直走到樓上,表姐才說:“我們就猜到你跟她單獨在家不得事,特地來找你的,不過,舅舅竟然不跟舅媽說你的事……”

程韻小時候經常被輪流寄住在三個姑姑家,和表哥表姐關系還算不錯。只是他們不太理解為什麽舅舅舅媽在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竟然很多事不交流。

不過,這些事也不是他們這些晚輩能了解的,也沒有什麽可以繼續八卦下去的了。

程韻教彤彤畫了一會畫,奶奶、姑姑和姑父都來了。

程韻挽着奶奶參觀了她那間被程舟“收拾”得幹幹淨淨的閨房。

奶奶穿着加絨的酒紅色中式錦緞棉衣,滿面的笑容掩蓋住略帶憔悴的臉色。绛紫色的鈎針毛線帽藏不住滿頭銀發。臉上、手背,已有了顯而易見的老年斑。

“看,這樣才像個家嘛!這樣多好啊!”老人家枯瘦的手指摸着程韻柔軟的床單,甚是滿意。

之後的年夜飯吃得其樂融融,章巧娟特地從程正钰那問了幾道程韻喜歡的菜,表面功夫做得相當到位。

程韻平常心應對,沒有冷臉,也沒有刻意附和。

大過年的,她不想節外生枝,不論過程怎麽樣,只要結局是奶奶開心,爸爸放心,她就滿足了。

奶奶抿了一口程正笙敬過來的飲料,笑盈盈地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假牙,一字一句緩緩對程韻說道:“韻啊,記住,人啊,不管走多遠,都得有個根!事業有成也好,功成名就也罷,當你在外面累了、受委屈了,回頭想想,哦,我還有個家,這個家,就是你的避風港,也是你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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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韻點點頭沒有說話,垂眸剝着手中的蝦,黑羽般的長睫遮住了眼中的惆悵。

她心知肚明在這看似美好的團圓飯背後,是一個早已将她排除在外的家。

對她而言,有奶奶在的地方,才是避風港。

她轉過臉,語氣中帶着撒嬌:“奶奶,您放心吧!我的房間我爸一直給我留着呢,是吧?爸?。”

程正笙一愣,只好配合着點頭。程舟正想說些什麽,卻被章巧娟偷偷按住了手。

緊接着,她将剝好的蝦仁放進奶奶的碗裏,轉移話題,“奶奶,吃蝦,這個蝦可好吃了,您嘗嘗。”

“嗯,別淨給我剝,我吃不完,你自己也吃。”奶奶享受完兩顆蝦後,連忙将碗推到一邊,另一只手擋着程韻送來的蝦。

“最後一只,最後一只嘛!”程韻嬉皮笑臉,活像小時候,奶奶也是這麽哄她。

這位老小孩只好乖乖将碗送回來接着,嘴裏不忘加一句:“是時候找一個願意給你剝蝦的人了吧?”

程韻故意皺起眉頭,噘嘴道:“我自己會剝,不需要別人。”

“奶奶最大的願望就是想看到你找到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這樣,死也瞑目了。”

“呸呸呸,剛剛那話呸走了哦!奶奶,您肯定長命百歲!”

程正钰聞言,擡眼與程正笙碰了個眼神,突然沉默不語,自顧自夾着菜。

奶奶轉臉對她說:“小钰,你朋友多,回頭給韻兒物色物色?”

“好,我記着呢!上次還給她要了個微信呢!過兩天我再找老張聊聊!” 程正钰喝了口湯,擡眼瞥見程韻擺出一張苦臉。

“好啊!韻啊,你姑姑給你介紹的,你就去相相看,萬一有合适的呢?”

“是啊,是啊!” 章巧娟終于找到機會附和,“程韻老大不小了,是該考慮婚姻大事了。我明天也找我遠房的表姨多給她介紹幾個,她人脈可多呢。”

章巧娟的遠方親戚在鄉下小鎮上開婚介,她不在乎程韻未來的婚姻幸不幸福,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趕緊嫁出去別給這個家節外生枝或許是個排除程韻的好辦法。

程韻沒說話,嘴裏的佳肴也食之無味。

不住這裏可以,有的是更好的選擇。但是,相親絕對不可以!

程韻有記憶以來就活在父母婚姻的惡果下,這輩子都不想結婚。

年夜飯之後,這棟小樓又恢複了往日的安靜。程舟程帆跑出去瘋了,程正笙和繼母在樓下看春晚,程韻上樓與S國的導師通電話恭賀新年,一切看起來平靜如一,直到窗外響起了煙火聲。

程韻家離老城東景區很近,這裏每年春節都會有煙火表演。她與導師通完電話,走到陽臺欣賞煙花,順手拍了一張照片,發了條朋友圈:“新年快樂。”

煙花燃放的間隙,她若隐若現地聽見了一些争吵,正準備拉開窗子探頭下去,就見程正笙快步走出家門,背影披着煙火忽紅忽綠的光,融入悠長的古巷中。

她打電話給爸爸:“爸,這麽晚你去哪呀?”

程正笙的聲音在煙火的爆裂聲中顯得無力:“春晚不好看,我去你潘叔叔家看他們打麻将!”

這理由多麽牽強,爸爸從來不打牌不打麻将,怎麽特地跑去看別人打麻将呢?

“哦,那你慢點。”

程韻也不好多問什麽,挂了電話,發現陸瑤給她發了一條信息。

陸瑤:【猿有鹽的朋友圈你看到了嗎?感覺是特地發給你看的。】

時隔多年,程韻聽到這個名字時,心中依舊起了一絲波瀾。

她打開朋友圈,已經有了好幾個贊。除了邵啓銘、陸瑤她們,就是從未給她點過贊的袁宥妍。

袁宥妍的頭像換成了一張類似婚紗的寫真,程韻順勢點了頭像進去。她看了下時間,發現對方在自己發完圈後,立馬發了一張手牽手的照片,手上還帶着情侶對戒,配文“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之後,又回過頭來給程韻點了個贊。

如果真的要去猜動機,或許就像陸瑤說的,是故意引程韻去看她的這條朋友圈吧。

程韻給陸瑤回過去:【拍得挺好的呀,幹嘛說是給我看的?】

陸瑤:【大姐,今天是除夕啊!你不覺得那條朋友圈很違和嗎?】

程韻:【想多了吧?】

陸瑤:【所以說你傻……】

程韻抹額:【都過了這麽多年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陸瑤:【沒事,寶子,你值得更好的!】

程韻發了個害羞的表情,随後手機一扔,整個人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此時屋外偶有行人路過,熙熙攘攘聊着什麽,她想起了十多年前,也像這麽一個寒冷的晚上,晚自習過後,偶有同學在畫室樓下經過,叽叽喳喳說着什麽。

畫室裏畫畫總是比晚自習時間遲一點下課,她将畫筆收好,跑下樓去,早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等她。

那個人知道她怕黑,每晚都送她回家。

他會幫她削炭筆,給她講數學題,吐槽她的家為什麽離學校這麽近,然後拉着她穿過古樸的巷道、走過已經兩千多歲的疏雲橋回家。

她永遠記得,疏雲橋上的石頭因為被人來來回回走過了千年,光滑得很,那個人生怕她滑倒,便牽着她的衣袖,一步一步,小心地走着。

下雪的時候,他還會拜托校門口馄饨攤的老板遲一點關門,然後帶着她來喝一碗熱騰騰的馄饨……

直到有一天,袁宥妍突然問她:“你對邵學長是什麽想法?”

“什麽什麽想法?”程韻忍着驚慌。

“你喜歡他嗎?” 袁宥妍不依不饒。

程韻吓一跳,她的小心思,連陸瑤都沒告訴,怎麽可能跟普通同學分享呢?

更何況,程韻一直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于是,她極力掩飾道:“我和他只是好哥們。”

沒想到,當晚,她就看見了袁宥妍和邵學長一起離開的背影……

他沒有給程韻任何解釋,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

畢業之時,程韻鼓起勇氣請人幫忙送了一張水彩畫,也如意料中,石沉大海。

暗戀就像一場沒有結局的冒險,在那個青春懵懂的年紀,有個男孩,教會了她什麽叫做心痛。

晃眼十年,他們還在一起,他們一定是真愛吧。

程韻想着,坐起身,打開手機,翻開微博,切換出小號。

這裏的點點滴滴,每一段文字,每一幅畫,都與他有關。時至今日,程韻決定,所有關于他的回憶,全部停止。

十年了,夠長了。

“再見了,我的白月光。”程韻心想。

她發了條狀态:【此號今天起停更了,一周後注銷,如有喜歡的作品歡迎大家提前保存。以後不能再給大家分享作品深感遺憾,感謝大家的喜歡!】

一切操作完畢,她重新坐到畫架前,帶上耳機,提起畫筆。

耳邊是程韻最喜歡的歌《Fairytales are not the truth》。

調色盤上,畫筆裹着紫色的憂郁,藍色的心情,橙色的希望,鋪灑在紋路勻稱的雨露麻畫布上。

與此同時,安榮酒店的VIP商務套間內,燈光暗淡。邵啓銘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燈火通明,他卻無心看風景。

他微微低着頭,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手機上滑動。

一會打開微博盯着程韻最新的狀态,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一會點開微信調出程韻的聊天窗口,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最後,他只是默默将程韻的每一幅畫保存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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