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程韻剛舒一口氣,又被陸瑤突如其來的問話吓了一跳,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回答。
“別發愣啦,幫我拍一個吧。”陸瑤将拍立得塞進程韻手裏,“我自己老是拍不好這個。”
“好,好。”程韻心虛地接過拍立得說,“那你擺好姿勢,我準備拍了哦。”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崗臺之上,邵啓銘輕輕擡起眼看向石橋上的程韻。
其實程韻剛踏上石橋的時候,邵啓銘一眼就在人群中認出了她,人潮洶湧,目光灼灼,他滿眼的餘光盡是她。
直到程韻舉起手機朝向他的方向的時候,他才心虛地收回目光看向別處。
不曾想,他也被她悄悄記錄了下來。
“你剛剛拍了什麽好東西?讓我看看吧?”陸瑤問。
“沒、沒什麽,素材而已……”
***
轉眼春至,初春的細雨滋潤着整個南城,淅淅瀝瀝,綿延數日。
一輛黑色商務車軋過落了一地的梅花花瓣,停在了“路程工作室”的樓下。車裏的人并沒有急着下車,司機也照例沒有熄火。
程韻坐在車後座,手機被按成了靜音模式,來電顯示是姑姑。
“聽衆朋友們,今天的‘城市交通’就到這裏了,感謝邵隊長再次為我們帶來如此精彩的案例分析,我們下次見。”
“好,下次見!”廣播裏的男聲依舊清朗而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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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這才心滿意足地熄了火,回頭笑道:“看來程總也被我們種草這個交通節目了。”
程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年沒回國,是應該多學一點知識了。”
“是吧。”司機邊自吹邊解開安全帶,“我現在交通法律法規這麽熟,都是聽這節目聽的,我敢說,現在在外面遇到點什麽交通事故,誰主責誰次責,我都能說個所以然來了。”
程韻笑:“确實,我感覺我再聽下去,後面考駕照絕對沒問題。”
“那絕對!”司機笑。
程韻打開車門,撐傘下車,細雨綿密如撥不開的霧,梅花的清香裹着潮濕的泥土味撲鼻而來,正是南城春天的味道。
程韻穿着白色的運動鞋,小心地踏過粉色的花瓣,細雨落在傘上無聲無息,以至于不遠處路口的警哨聲清晰可辨。
程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話說,自從那天酒吧醉酒回來之後,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在酒店遇見邵啓銘了,本想親口向他說聲謝謝,卻一直找不到機會。她前天還裝作若無其事問過一次朱悅,朱悅也說不清楚。
現在,除了能在廣播中聽見他的聲音外,這現實世界,已尋不到他的絲毫蹤跡。
交警嘛,一定很忙吧。程韻想。
走進屋檐收了傘,塞上耳機給姑姑回撥了電話。
“不好意思姑姑,剛剛在忙。”程韻為剛剛4四個未接來電解釋道。
“沒事沒事。”程正钰說,“我也就是沒事跟你吐槽一下,那章巧娟介紹的都是什麽歪瓦裂棗的。”
“又來了?”程韻嘆了口氣。
自從除夕夜那天奶奶說要給她相親,這剛過完年,章巧娟就給安排上來了,從小到大頭一回對程韻的事這麽上心。
上次介紹了離異帶着一個不滿1歲孩子的,說是人家在南城有大房子,工作也好,孩子有保姆帶,程韻嫁過去定是去享福的。結果被程正笙一口拒絕了。
後來又介紹了個快40歲還沒有結婚的,說人家雖然長相不算好,但老實巴交,吃苦耐勞,一定會對程韻好的。最終還是被程韻拒絕了。
後來隔三差五地又推薦了三個,都被程韻找各種理由回絕了。
“是哦,又來了,想知道是什麽樣的?”姑姑吐槽道。
“不想知道。”程韻答。
“人家已經在家和你爸吵了,說以前我們都覺得她對你不好,不關心你,現在她這麽關心你的婚姻大事,我們卻一個個都不領情,見都不願見一個。現在好了,我們都成壞人了。”
“又吵了?”
“可不是,人家現在委屈着呢!這不,你爸要我勸勸你,就見個面吧,成不成那是後面的事。”
“姑姑,我真的不想……哎,這次又是誰?”程韻想到爸爸和繼母又在因為她的事吵架,還是屈從下來。
“好像是章巧娟一個遠房親戚家的侄子,據說家裏拆遷了三套房子,說是知根知底的,你嫁過去也放心……你就答應下來吧,不然她又得說你什麽了。”
“行,答應就答應呗。”程韻看了眼手機上的日期,“但是我最近真的很忙,那就下個月再說吧。”
“下個月?”姑姑笑道,“行,我就這麽轉達吧,哪天來我家吃飯,要你姑父露一手。”
“嗯,好。”
挂了電話,程韻剛上樓,就看見姜姜從樓上下來,臉色泛白,嘴角也輕輕壓着。
“怎麽了?”程韻問。
“程總……”姜姜說着,眼眶都快紅了,“那個策展人很明顯是想多要錢,一個勁貶低你的畫,我聽着都難受。”
“就因為這事啊?沒事,我的畫确實還有提高的空間呀。”程韻說。
“啊?你一點也不生氣的嗎?那些可都是你熬了多少通宵的心血啊!要不是這人是劉老師介紹的,陸總要跟她們掀桌子了。”
劉老師是陸瑤和程韻初中時候的美術老師,教她們非常用心,也是她們正式踏入藝術事業的引路人。
“沒事,我先去看看。”程韻伸手想拍拍姜姜的肩安慰一下她,手剛擡起,想到接下來肢體相觸的感覺,最終還是放棄了。
她們一前一後上了樓梯,本以為會在樓梯上聽到陸瑤大吼大叫的聲音,結果整間畫室出奇的安靜。
隔着玻璃門,程韻看到陸瑤雙臂抱懷坐在沙發上,畫室裏有兩位策展人,一位正從文件包裏抽出一份資料送到陸瑤面前,另一位站在程韻的那副孩童與花燈的油畫前細細觀摩着。
程韻推門而入,打破了畫室原本的安靜。
“你好,我是魏娟娟,之前和您聯系過。”坐在沙發上的策展人站起身,微笑着與程韻握手。
魏娟娟就是劉老師介紹的朋友,一位體态微胖,皮膚白皙的女士,約莫三十來歲,笑起來時眼角迷成一條線,像狐貍的眼尾。
“你好,我是程韻。”程韻猶豫了一下,剛伸出手,便被對方握住。
肉乎乎的小手,冰涼涼的。
“是不是有點冷?”程韻收回手,開始搜尋空調遙控器。
“不是不是。”魏娟娟擺手道,“我的手就這樣,有點氣血不足,最近開始喝中藥調理呢。”
“程總你好,我是魏老師的助理小惠。”之前在看油畫的女孩走過來,很有禮貌地向程韻輕輕鞠躬。
“小惠你好。”程韻笑了笑,“請坐吧。”
“我剛也和陸總聊了一會,有些問題……”頓了頓,魏娟娟将一份資料送到程韻面前,接着說,“既然是劉老師介紹的,那咱就是自己人了,有些話我還是開門見山了……”
“好的,您說。”程韻點點頭,又看了看默不作聲的陸瑤。
陸瑤靠在沙發上,面色陰沉,像受了極大委屈似的。
魏娟娟接着說:“我們看了你的作品,說實話,超寫實主義風格在國外很火,但在國內還算是冷門。國內目前流行印象派風景畫,剛給你的這些資料就是我們近兩年來大大小小畫展現場的照片,你可以看一下裏面作品的風格。”
“我剛說了,我們要的不是我們如何去迎合你們先前的經驗,而是你們該去思考如何依照我們的風格去辦好這場畫展。”陸瑤依舊雙手抱在懷裏。
“但是如果你們想在國內打響知名度,想要賣得出去畫,就要去迎合市場。畢竟,買單的是客戶。”魏娟娟說道。
“我閨蜜回國的第一個畫展,我只想風風光光地辦好,我對她的作品很有信心,反倒覺得你對你們團隊的能力沒自信。”陸瑤反駁道。
“我們團隊沒問題,但是程總的作品……我說話直,你別介意啊。”魏娟娟淺淺一笑,原本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眼尾微微上揚,“畫得很好看,非常逼真,但是很矛盾的就是,它的好,還不如攝影作品來得震撼。所以它很冷門,這樣的作品以後我不敢說,就目前來看,确實沒有市場。”
陸瑤一聽差點噴火。
程韻連忙起身坐到陸瑤旁邊對她遞了個眼色,陸瑤這才收了火氣,像滅掉的蠟燭,沉在沙發裏。
“您繼續。”程韻說。
“因此,想要辦好的話,除了展會的布置需要加大投入之外,還需要加大廣告宣傳的力度,這方面的資金……”魏娟娟委婉道,“一定是會遠超你們的預算的。”
程韻點頭微笑道:“我一直相信一句話,‘你若盛開,蝴蝶自來’。陸瑤的心意我能理解,你們的意思我也能理解,迎合市場和堅持自我,很多時候确實是很難平衡的事。”
“雖然我的畫在國外成績還不錯,但既然選擇回國,我就已經做好了重頭開始的準備。起步很難,這一點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為我都曾經歷過。也正因為它的不易,所以,我的畫更想給喜歡它、懂它的人看。”程韻将資料退還給魏娟娟,并說,“合作不僅是雙方的共贏,也需要默契與共鳴,我想,我們還是再考慮考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