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栝州府,以“栝”字為州名,栝乃弓箭扣弦之處,實喻為可攻可守的軍事重地。

栝州府安固縣地處邦域極為偏遠,橫坦着江河,阻着大山高嶺。

一行人走的水路,坐船只二天工夫,便到了永寧縣。

大名鼎鼎的永寧縣,有天下聞名的雁山,焉能過而不入?

徐鴻有些激動道:“雁山從海中淩空而起,兀立于世,雄奇巍峨,撐起東南一片天地。更令雁山聞名于天下的,是雁山書院。”

雁山書院號稱天下四大書院之一,許多名家大儒都曾在此持教過,是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至高學府。

徐鴻心中慕名已久,于是他們棄舟登陸,踏上永寧縣的地界。

顧名思義,雁山書院建于雁山之中。

雁山素有“天下名山,寰中絕勝”之稱。

境內峰雄嶂險、洞幽寺古、潭碧林翠,移步換景,蔚為壯觀。

徐文婉一行人下了船已是正午時分,此時顧不得欣賞山水美景,先尋個吃飯地方再說。

雁山游人衆多,寺院也多。

在驿路道旁的常雲寺招待往來客旅,據說曾日食上千人。

徐文婉一聽便道:“人多眼雜,還是另尋個僻靜食店。”

衆人皆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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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文婉一行人找了幾家客店都不太滿意,這時他們發現附近有家幹淨清靜的食肆。

徽派建築樣式,青磚地面,隔斷遮窗,窗外隐隐花木扶蘇,雅致靜谧。

只是門口站着兩個穿着短褂綁着綁腿的威武大漢,表情嚴肅,乍看怒目而視,尋常客商見這二人便繞道而行。

徐文婉自然不會認為這兩人是店小二之流,這分明是達官貴人的保镖。

徐鴻忙道:“萱峰,咱們換個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文婉笑道:“這麽怕事,還當什麽官啊。”

“……”

徐文婉舉步往裏跨,兩位“門神”看過來,竟意外沒有阻攔,一行人徑直入了食肆。

整個食肆竟只三桌客人。

他們一行人随便選個空桌便坐下來,徐文婉見張平和同樣男裝打扮的蓮蕊還站着,忙道:“出門在外不用太拘禮,你們都坐吧。”

張平和蓮蕊早走累了,也不推辭,都挨着椅子坐了。

徐鴻點了幾個家常菜,在等上菜的時候,他想到了一件事。

“永寧縣的梁縣令是越州有名的才子,曾與你有過一面之緣。”

徐文婉皺眉道:“梁縣令與我……有一面之緣?”

“梁縣令曾在雁山書院就讀過,而你去過雁山書院,彼此交談過。”

徐文婉松了一口氣道:“只有一面之緣,算得了什麽。”

徐鴻道:“可安固縣和永寧縣是鄰縣,日後總有交集,萬一提及當日交談的內容——”

“交談了什麽?”

徐鴻壓低了聲音,“我要是知道,現在就告訴你了。”

徐文婉端起茶杯,心想:拒絕與人交談,總有法子的。

等了一會兒,店家端來了二碟小菜,一碟花生米,另一碟蘿蔔幹。

店家一邊回頭看看旁側的三桌客人,回頭又低聲躬腰道:

“實在對不住,還得讓你們稍等片刻。我給你們上壺好茶。到了雁山,一定要喝雁山毛峰,回味無窮。”

店家很快端茶上來,果然茶香四溢。

徐文婉端過茶杯輕聞,又輕抿了一口,視線轉到旁側的八仙桌上。

那桌就坐了兩個人,桌上擺着四菜一湯。

一位年長,一位年輕。

年長面對着自己,年輕人只是一個側影。

那年長之人極為削瘦,但面容清矍,留着山羊胡,雙眼炯然有神,聲音是字正腔圓。

“……賢侄,今日咱們只述叔侄之情,莫談公事……”

“那小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年輕人時不時轉過臉去跟那年長的說話,說話語氣斯文有禮,不卑不亢,了了數語,便覺極為沉穩。

側臉隐約可見高鼻修眉,是個面目不俗之人。

身上衣料華貴,腰間垂着一塊镂雕紋路繁複的白玉牌,統身上下無不诠釋着“君子如玉”的風範。

這兩人的氣度,說話的語氣,都暗示絕非普通富戶。

另兩桌人雖都在吃喝,可是用餐卻悄無聲息,顯然是這一老一少的随從。

徐文婉暗暗心驚,突覺得手背被人碰觸了一下,轉頭見徐鴻拿筷子輕輕蘸茶水在桌面上寫了一個字“梁”。

徐文婉立刻會意過來,是梁英郡!竟是永寧縣令!

徐文婉下意識轉頭重新打量,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那年輕男子竟然朝她看過來了。

徐文婉忙低頭喝茶,只是低頭太快,這年青男子的面容竟沒看清。

這世上哪有這等的巧事,剛踏上永寧地界就碰上永寧縣令梁英郡?!

這時那桌的對話又順進耳朵裏了。

“……你父親很關心你的終身大事,賢侄,你既在這永寧縣,可曾聽過栝州錢氏的名頭。”

“你是指吳越王後裔栝州府這一支麽?”

“沒錯,錢遠甫與我有幾分交情。他樂善好施,扶危濟貧,在當地善名廣為傳揚。雖然他們舉家遷至東嘉府,但聽說在這裏也非常有名氣。”

徐文婉怔忡,這個錢氏該不會是那個錢氏吧?

只聽梁英郡道:“小侄初上任時,有人對我提過。錢氏書香世家,單單栝州府這一支便出過六位進士及數名太學士。不過令小侄印象最深的,還是前朝時錢氏女子為雁山的賦詩,其中‘兩道蟠溪鎖碧山,飄如仙帶綠回環’之句,描繪出雁山的靈秀仙姿。”

“哦,錢家果不愧為書香世家,錢遠甫有二個未出閣的女兒,據說也是才貌雙全……”

這時,店家親自端來熱氣騰騰的菜肴:“客倌,你們的菜來了。”

徐文婉有些愕然。

一直以來,從種種傳聞來看,她一心以為徐文婉之所以打楊晉溪,定是得知楊晉溪嫌貧愛富,為了上位不擇手段而搭上錢氏,故而憤怒出離。

那錢氏女她見過,貌美如花,氣質若蘭。

若真如這老者所言,錢氏女不僅出身高貴,才貌雙全,其家族父輩更是善名遠播、聲名遐迩,那被錢氏女看上的楊晉溪又會是什麽樣的人呢?

定然是才華橫逸,相貌出衆。

這兩人天作之合,神仙眷侶。

如果真是這樣,徐文婉那真是太冤了。

可惜她沒見過楊晉溪,也不能了解這個人的真正為人,要不然事情的真相猜也猜得到。

徐鴻壓低聲音道:“大家趕緊吃飯,動作都快點。”

店家上菜也快,一行人齊動筷,三兩下工夫,便風卷殘雲。

徐鴻付了錢,一行人起身走人。

徐文婉走至大門,直覺身後有人在注視着自己。

她忍不住回頭,一瞬間,正好對上梁英郡的視線。

這下子,她看清了當梁英郡的全貌。

徐文婉表情漠然,轉回身大步朝外走去。

六月時節,雁山依舊帶着絲絲涼意。

轉瞬間,又下起了瀝瀝小雨,徐文婉一行人跑至路廊躲雨。

徐鴻突道:“我們不去雁山書院了。”

原本默默望着遠處景色的徐文婉,不禁愕然回首道:“堂哥,現在已到雁山,反倒過門而不入,是因為那位老者麽?!”

徐鴻訝然,徐文婉一個女子怎麽會知道。

他眉頭緊蹙道:“我突然想到,剛剛食肆當中,與梁縣令同座的那位老者是誰了。聽說,巡按監察禦史王獻芝正巡視江浙路,思來想去,這老者有可能是他。”

徐文婉同樣皺眉頭:“巡按大人……”

巡查江浙路,都到了永寧了,那安固縣豈不是很近了。

“據說王獻芝與梁家是世交,王獻芝的大兒子便娶了梁家三房嫡長女為妻,兩家是正經的姻親。”徐鴻道:“這官場關系錯綜複雜,根盤枝纏,要事事留心,步步為營。”

徐文婉道:“就算他是巡按又怎麽樣,我現在還沒上任。既然他微服,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得了。你怕在雁山書院撞到他,難道就不擔心會在別處偶遇他?”

徐鴻堅持不去雁山書院,徐文婉自然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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