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微雨中的本覺寺在滿目的蒼翠中顯得莊嚴古樸，浮滿蒼苔的石級平緩婉延而上，遠遠便聽到轟隆隆的巨響聲，與這山間的靜谧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這是……又是寺院？不是說去看瀑布麽？”徐文婉皺眉。

爬山這麽累，她可束着胸又是捆腰封的，心情糟透了。

徐鴻忙道：“剛剛在路廊跟鄉民打聽了，雁山最有名的梯雲瀑就在這本覺寺當中，你聽，這種氣勢磅礴的水聲——”

徐文婉呲笑道：“梯雲瀑既然名頭這麽大，又離雁山書院不遠，你覺得巡按大人不會順道去游玩一番？”

這徐鴻也有犯傻的時候。

“……”徐鴻啞然，他還真沒想到。

蓮蕊苦道：“小姐，那我們還原路下去麽？！”她和張平手裏可都還拿着行李。

這話一出，其他三人都瞪着她，吓得小姑娘掩了口。

“虧得這雨天，游人少，這話要是讓人聽了去，咱們都得完蛋。”徐鴻臉色鐵青，從牙齒縫裏把話給擠出來。

蓮蕊吓得眼淚都出來了，急道：“少爺少爺，奴婢一時忘了，下次絕不會了。”

徐文婉見徐鴻橫眉豎眼的，便道：“蓮蕊也是一時心急。”

終于到本覺寺。

一跨入本覺寺大門，水聲更大了，感覺一股冷意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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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放眼望去，寺院殿堂僧房禪室經閣雖造于巨岩之側，可構造與一般寺院無異，根本沒有瀑布的影子。

徐文婉雙腿都邁不動了，此時已無心去看雁潭梯雲瀑，只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一番。

徐鴻對知客僧，說明留宿的意願，拿出一兩銀子捐了香火錢。

寺僧給他們安排了兩間禪房。閉上窗門以後，外面的水聲也小了很多。

徐文婉一到禪房便直奔床鋪，顧不得草芥墊子的粗陋，被單棉被是否肮髒，拉過被子和衣而睡。

等她一覺醒來，一室的昏暗，再看蓮蕊，卻在房間的另一張床上尚在沉睡。

小姑娘大概從未出遠門，累的夠嗆了。

徐文婉整理了一下衣冠，走出了禪房。

想去敲徐鴻他們的房門，舉起手卻又做罷。

中午的陣雨早已停了，此時，一輪明月竟挂天際。

月色中巨崖下的幽幽古寺隐隐透着燭光，奔流不息的水聲回響着，整個世界都沉寂在亘古的寂寞之中。

她默默站了一會兒，順着濕漉漉的青石小路朝有燈光的方向走去。

小路一直朝前側，驀然出現一道彎，眼前景色一變，天地豁然開朗。

那邊光亮一片，伴随着絲竹之聲，是一片歡聲笑語，隐隐夾雜着女子的軟語糯音。

瀑布聲響越發近了。

徐文婉愕然之餘，想也不想，轉頭便往回走。

她要去飯堂找吃食，可沒這個閑心三更半夜賞瀑布。

一回頭，卻撞到一個人身上。

只聽得一聲年輕男子的輕笑，接着輕挑地說道：“哇……這是哪家的小娘子，這般香，這般軟，讓哥哥瞧瞧長得如何……”

徐文婉被撞的險些扭了腳，驀然聽到這等話語，驚呆了。

半夜三更，她男裝打扮，在寺院被人調戲了。

四下如此昏暗，萬一這男的不管不顧，做下醜事惡行，倒黴的可是她全家。

她咽下這口氣，不理那人，只是往前走。

“小娘子，別走啊——”

這年輕男子竟然不死心趕到前頭，攔住了她。

月光銀輝将彼此的身形樣貌都照個清楚明白。

徐文婉見眼前少年，大概十六七歲光景，人卻比她還高。

唇紅齒白，錦衣束冠，手裏拿着一柄折扇，附庸風雅。

少年驚愕地打量着她，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突然，他又眉開眼笑，道：“我知道，女孩子出門不方便，這樣打扮極好極好！”

徐文婉怒極反笑，壓低聲音道：“小子，你胡說什麽？！給老子讓開！”

少年拿折扇敲着自己的下巴，搖頭道：“沒道理，不可能。”

他吸了吸鼻子，還在回味那股子幽香。

徐文婉見登徒子非但沒有讓路，還欲往她跟前湊的樣子，心中驚怒之餘，強自鎮定。

此處靜寂，悄無人息。

徐文婉突朝旁側驚呼道：“堂哥，我在這裏——”

那少年下意識往小道看去，徐文婉迅捷越過，疾步往回走。

“你去哪裏了？！來之前叔叔嬸嬸怎麽吩咐你的，這才幾天工夫，你就忘了麽？”徐鴻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

徐文婉見徐鴻朝她奔來，忙用力咳嗽一聲。

徐鴻喘着氣，卻住了口，警覺起來。

徐文婉轉頭朝後望去，那登徒子已沒了蹤影。

“我原想尋點吃的過來，又想這幾日大家都很累，就不打擾大家了。。”

“快回去，剛剛寺裏送來一些齋飯，結果你倒不見了。”徐鴻覺得頭大，這還沒開始呢，他就覺得自己心力交悴。

徐文婉矢口不提方才之事，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兩人一前一後正待回禪房，卻見不遠處火光雄雄，腳步聲、笑語聲傳來。

徐文婉與徐鴻對視一眼，心中皆有不好的預感。

只見一群人舉着火把過來，旁邊更有衆位寺僧相陪。

徐文婉忙拉着徐鴻避到旁邊天然形成的佛龛處，兩人皆側過身去。

“怎麽了？”徐鴻壓低了聲音。

步履聲及近，只聽一個年老的聲音笑道：“古人炳燭夜游花園，今日老夫烈炬夜游梯雲瀑，也是一件美事。”

緊接着有年輕的聲音道：“只是驚憂了貴寺，還請方丈見諒。”

“兩位大人大駕光臨，小寺蓬壁生輝。只不過……”

“有何難處，方丈盡管明言。

“這個……”方丈欲言而止。

徐文婉心道，烈炬夜游梯雲瀑這種“風雅”的事情，早就有人搶在前頭做了。

不過人家更風雅……是攜妓夜游梯雲瀑，不僅如此，燈紅酒綠，絲竹聲聲，莺聲燕語，生生把這佛門清靜之地變成秦淮風月之所。

徐鴻低嘆道：“怎麽是他們？”原本他想明日再去燕山書院，料想就遇不到這些達官貴人了。

徐文婉道：“這麽晚了，他們怎麽會來梯雲瀑？”

兩人幾乎同時低語。

“什麽人在哪裏！”

猛聽一聲大喝，一股勁風襲面，徐文婉倒退一步，身體撞在了山岩上。

徐鴻也好不到哪裏去，兩人同時被兩柄架在項間的鋼刀給震住了，吓得不敢動彈。

偏偏這時候，徐文婉聽到自己的肚子傳來饑鳴之聲。

徐鴻叫道：“我們是游客……方丈，我們是一早便來借宿的游客，捐了香火錢的。”

轉眼間，方丈的貴客已到眼前，正是正午在食肆遇到的王獻芝和梁英郡。

王獻芝擺手道：“這兩位中午倒是見過，看着一派斯文，估計是誤會。”

“定是誤會，這兩位公子下午來寺中投宿，是海壽大和尚親自安排的，方丈，這不會有錯的。”

有僧人連忙解釋。

徐文婉見眼前鋼刀一撤，不禁松了一口氣。

徐鴻施禮道：“我等初來貴寺，也想看一下梯雲瀑，見有人過來，便想回避一下。”

王獻芝哈哈一笑道：“回避什麽，既然想看梯雲瀑，那現在就一道來。”

徐鴻啞然。

徐文婉微咳一聲，低聲拱手道：“多謝尊駕相邀，只是我二人剛剛已經看過了，就不一起了。告辭告辭！”

“你看起來很面善……”良久未開口的梁英郡終于出聲了。

那些舉着火把的随從也走近了，這熊熊火光将本覺寺的一隅照的猶如白晝。

徐文婉直覺自己象是曝露在烈日之下，無所遁形，她不得不正視眼前的梁英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