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第四十三章

衆人上了馬車,按原來的位置坐好。

不過這一次,柳齊嶺并沒有坐在徐文婉的身側,而是換成坐對過。

這樣一來,徐文婉身旁邊坐着的是梁英郡。

徐文婉感覺很不自在,又覺得有點擠,車裏面的溫度也比早上高多了。

“梁大人要做那個彩色夾缬是送人的麽?”

梁英郡轉頭看向她,道:“下個月是府臺大人母親的六十大壽,大家都在準備,只是想不出送什麽好。”

“……府臺大人?”徐文婉一驚,“是咱們栝州府的府臺?”

梁英郡挑眉。

徐文婉想哀號,可人家作壽是喜事,只得面帶微笑。

剛剛捐了三兩銀子,現在又要送禮!

柳齊嶺道:“徐大人可以不送。”

徐文婉笑道:“本官豈是不知禮數之人。”

梁英郡朝徐縣令這邊微傾上身,他突然想聞一聞,徐縣令身上真的有那麽好聞麽?

只是稍稍靠近,便瞄到徐縣令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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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耳後的皮膚光潔如玉,肌理中泛着隐隐的光澤。

便覺得那是一片雨後的胭脂桃瓣,粉嫩中帶着淡淡香氣,讓人掬在手上,聞于鼻間。

梁英郡坐直了身體,恰好徐文婉看向他。

兩人皆是一愣,梁英郡立時正襟危坐。

他覺得自己真要瘋了,竟然相信柳齊嶺這種毛頭小子的鬼話。

“梁大人,府臺高慈壽宴是哪一天啊?其他人我都不熟悉,屆時可否一同前往?”徐文婉現在已經深有體會,朝中無人,不好當官。

無論如何也要與梁英郡打好交道。

初上任時,她便曾去府臺那裏報道。

當時連個面都沒見到,便回來了。

她思來想去,定然是自己空手而去,才會有這般冷遇。

這次,就算借錢也要把這禮給送出去。

聽到這懇求的聲音,梁英郡忍不住又看向徐縣令。

他知道徐文翰長相俊美,現在仔細一看,卻又覺得與三年前所見真的很不一樣。

三年前的徐文翰皮膚有這樣白麽?

鼻子有這樣秀氣麽?

這泛着水色潤澤的紅唇……

“梁大人,可不可以啊?”徐文婉有些急了。

梁英郡深吸一口氣,說道:“有些偏遠一些地方的,就提早托人送去賀禮,禮數到了便成了。”

“……哦。”徐文婉哪裏不明白他的意思。

安固縣很偏遠麽?

距離栝州府臺衙門才一天的時間,坐船更快,根本算不上是偏遠。

梁英郡果然還是很排斥她,所以才會這樣間接的拒絕。

柳齊嶺道:“徐大人打算送什麽給府臺大人?”

徐文婉輕嘆一口氣。

籌集了這麽多錢,卻是一分也動不得的。

“梁大人,那個夾缬屏風做不成了,現在你打算送什麽呢?”

梁英郡道:“不知道,還要考慮一番。”

徐文婉低頭笑了笑,便不再言語。

柳齊嶺開腔:“不知道府臺喜歡什麽?”

車廂內誰也沒有開腔。

梁英郡突然道:“徐大人只需做到中規中矩便成了。”

徐文婉微怔之下,笑着點頭。

意思是,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不能太貴,也不能太廉價。

不能送的太早,也不能送的太遲。

徐文婉正在思忖,不料馬車一個大震動,外面的馬發出嘶鳴之聲,車輪似乎是撞到什麽東西上,幾乎要側翻過去。

她下意識的驚叫一聲,整個人往旁邊倒去。

固定在馬車底部的小幾穩絲不動,不過上面的杯子都掉了出來,幸好裏面沒有茶水。

所有的事情發生只在瞬間而已,緊接着馬車停了下來,不過依舊四平八穩地立在原地,并沒有側翻。

徐文婉輕喘了一口氣,回過神。

這時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倒在梁英郡身上,一只手還撐在他的胸膛上。

她慌忙縮回手,直起身體。

被壓在車廂壁上的梁英郡也坐直了身體,緩緩的整理一下衣冠。

柳齊嶺氣急敗壞的探出頭去,叫道:“小四,你怎麽趕的馬車?”

他嘴裏雖這樣叫着,眼睛卻朝小四眨了眨,示意他趕車有水平。

“對不起少爺,車輪似乎撞到一塊石頭上了,小的下去看一看,車輪是否還完好。”

梁英郡聞言道:“如果車輪壞了,我便立刻換車。”

柳齊嶺回首,看到正自惱怒瞪着自己的梁英郡,尴尬地笑了笑,忙道:“這樣撞一下,車輪怎麽可能會壞呢?小四車輪沒壞,對不對?”

“小的看過了,确實沒壞,沒壞。”

梁英郡壓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氣。

徐文婉伸手将甩出去的茶杯撿起來,重新擱回小幾之上。

她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梁英郡陰沉的面容,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梁英郡面容冷峻,仿佛喻示了風暴即将來襲。

不怕死的趕上去,只怕死的很慘。

回到安固縣時,夜幕早已降臨,城門也已經閉了。

柳齊嶺心懷鬼胎,再加上累的夠嗆,等馬車趕到縣衙,他便讓徐文婉和梁英郡都下車,然後讓小四駕着馬車趕緊走人。

徐文婉看了看梁英郡,便道:“梁大人一起到縣衙用個便飯……天色已晚,不若晚上就住在這縣衙吧。”

梁英郡轉頭望向縣衙前空曠的場地,對身旁的兩個随從道:“去衙內借三匹馬,你到那邊等着,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這裏。徐大人,我有話要跟你說。”

兩個随從一言不發,一位朝衙內趕去,另一位則遠遠走開,站在縣衙一側,注視着這邊動靜。

徐文婉看着空曠的四下,縣城早已經沉浸于夢鄉。

此時中天一輪圓月,銀光四瀉,如夢似幻。

徐文婉看向梁英郡,只覺似乎天下所有的月色都傾倒在他的身上。

心裏忍不住怦怦直跳,但看到他嚴肅的面容,恐懼卻抑制不住地襲上心頭。

梁英郡一言不發,徐文婉只覺得背後冷汗滲滲。

良久,久到徐文婉以為梁英郡只是在等馬車的時候,梁英郡用低沉壓抑的聲音說道:“這世上,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事情,處在什麽樣的位置上,上天都已經注定好了,是不能更改的。一個人如果違背天道,做了她本不該做的事情,那麽她的下場會如何呢?不僅自己身首異處,還會連累整個家族,墜入無邊地獄。”

徐文婉臉上立時失了血色。

梁英郡似乎很累很疲憊,深吸一口氣道:“徐大人,你明日還是辭官吧。”

徐文婉瞠目結舌,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道:“辭官?……梁大人,我做官才一個月,雖然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但誰也不是一開始就能得心應手的,對不對?”

“你聽不明白麽?這裏——”梁英郡的手指指着縣衙大門,然後一字一頓道,“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徐文婉怔在原地,頭腦當中一片空白。

她是女子的事情被發現了麽?

梁英郡什麽時候發現的?

她明明掩飾的很好的。

她語無輪次地說道:“梁大人,我十年寒窗苦讀來的功名……你憑什麽叫我辭官,憑什麽說這是我不能來的地方……我哪裏做的比旁人差?你不要瞧不起人啊。”

梁英郡失笑道:“你真該慶幸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旁人……”

若遇到的是他二哥,那絕對是用鮮血鋪就的官路,陰謀算計伏脈千裏、一把火能燒掉整個省府的人物。

還有那個庶出大哥,兩個人能鬥的齊鼓相當,都不是簡單人物。

手段高絕,心狠手辣。

徐文婉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微躬身體,低聲道:“梁大人,這安固縣縣官之位,當真是……是我……是我十年寒窗苦讀而來,再加上舉家借債才謀到的官職,我若現在回去,只怕家裏人都活不成了……梁大人,咱們雖接觸不多,但你看我,我當真是中規中矩兢兢業業的在為百姓辦事情……梁大人,再過四個月,不不,三個月,便是我祖母的壽辰,到時候,我便要回家為她老人家賀壽的……”

梁英郡忙扯回袖子,惱怒道:“成何體統。”

徐文婉含着淚乞求道:“梁大人,三年前……我在雁山書院與你曾有一面之緣,一直以來,梁大人對我照顧有加,我常常在想,這便是君子之交。你就看在這交情的份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梁英郡閉了閉眼,轉頭望着天邊的月色,似乎想起很多事情。

他的聲音蒼涼的幾近荒寒:“還有四個月……徐大人……”

“是是,梁大人,你有什麽盡管吩咐。”

“徐大人,你的衣擺髒了。”梁英郡說完,便兩個随從招手,讓他們騎馬過來。

徐文婉忙拉過衣擺,仔細查看。

只見深藍的後擺有一塊可疑的暗黑色,月光之下,乍一看真的看不出是什麽。

但她心裏很清楚。

徐文婉望向梁英郡。

梁英郡和他的兩個随從都已經上馬,朝永寧縣後屬方向的城門策馬而去。

徐文婉再也顧不得什麽,大步急入縣衙之內。

主薄和徐鴻正在大堂等她。

“大人,銀兩和其他財物都已經清點完畢,要入庫房,你是否再核對一遍?”

徐文婉急着去換衣服,便讓他們直接入庫。

等她梳洗完畢,換了衣物之後,便坐在書房發呆。

徐鴻辦完了公事,又被張平請至書房。

“堂哥,怎麽辦啊?這可怎麽辦?”徐文婉一見徐鴻進來,忙迎上去。

徐鴻遲疑道:“如今籌了這麽多的錢,加上府庫拔款,修築城牆一事,應該沒問題。你不必太擔心。”

徐文婉咬着下唇,急道:“不是這件事啊,是……是梁縣令……”

徐鴻驚覺道:“他怎麽了?”

“他……讓我明天就辭官回家……”

徐鴻急道:“他已經知道你是個假的?他知道你是女子麽?!”

徐文婉糾結道:“我不知道,可是他的話裏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了。我求他再讓我當四個月的官,可他沒有回答我!”

徐鴻喟然長嘆,好半晌才失笑道:“我便說,這件事極易讓人戳穿,到時候可不是丢官這樣簡單了。”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麽用?快想想法子。”

徐鴻在書房內疾走了兩圈。

“既然梁英郡只是讓你辭官,說明他有心要網開一面。換成其他人,說不定直接告到上峰處。咱們把萱峰病重的事情告訴他,說不得還能緩上一緩。他是如何發現的?”

徐鴻的視線淩利的看向徐文婉。

“你……該不會有什麽讓他看見了吧?”

徐文婉羞怒道:“堂哥,去黃檀村你也在的,就算在馬車上,那還有柳齊嶺和趕馬的仆人在場呢。天光化日,馬車車窗車門都是敞開的,能發生什麽龌龊事。”

“那他為什麽會發現?”

“……”徐文婉低頭不語。

徐鴻手指着她,氣急道:“都說不出口?!臨行前,夫人曾再三叮囑我,你要是出點什麽事,我怎麽回家面對你的爹娘?怎麽向祖上交待?”

雖然他父親是庶出,從爺爺手裏沒分到什麽遺産,可畢竟是徐家的子孫,伯父和叔父對他們家私下裏還是很照顧的。

族裏的祠堂,他也有份去拜的。

徐文婉低聲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樣,堂哥,明天怎麽辦?難道真要去府臺大人那裏告病辭官歸裏??”

徐鴻嘆道:“先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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