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張教谕夫人興沖沖來到芳岙村,将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自己妹妹。

劉氏瞠目結舌,吃驚道:“那家要立刻相看?”

“三妹,文婉都這般年紀了,若能在年底就出嫁,也算是了了你們一樁心事。若怕劉秀才家貧,就多給點嫁妝,置起幾畝田地,只要妹婿舍得,那街上的鋪面——”

劉氏立時道:“這可不成。文翰急需錢打點時都沒賣,将來他成親的聘禮,小寶以後讀書科考,哪處不要用錢的。”她雖疼愛女兒,可兒子也是心頭肉。

“這倒是。”

“這相看,能不能再拖一下?”劉氏心裏暗自叫苦。

“你是怕文婉病還未好?那就再緩個十天半個月的,我看那劉秀才的母親也是個通情達禮的。”

劉氏揪着帕子,吱唔道:“這也不成啊……”

“怎麽也不成了?文婉瞧着是瘦了點,臉色雖沒有往日瞧着賞心悅目,到時候給擦點粉,上點胭脂。你放心,以咱們文婉的長相,那劉秀才還能跑得了。”張教谕夫人一副十成十的模樣。

劉氏真是無語望天了。

這可咋辦啊?

“這事,我還得跟文婉商量商量,再給你回複。”她無奈道。

她大姐皺眉道:“雖說問問姑娘家的心意是好的,可這婚姻大事,歷來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何需事事問她的意思。你呀,吃了上一次的虧,怎麽還沒長記性。不是我這個大姐說你,你怎麽就讓一個大姑娘打扮成男人跑到街上去,這象話麽?連自家的家門都守不住,咱們劉家嫁出去的女兒,都被人家說成啥樣子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十天之後,就約在我家裏相看。到時候,你和文婉一定得來。如若不然,以後這樁婚事,我再也不管了。”

劉氏忙拉着大姐的手道:“大姐,可別說這種傷心的話。也就你熱心腸,知道疼咱們囡囡,你再不管她,我上哪裏去找人家把她給嫁了啊。”

“我知道你的難處,可這件事情,你就聽大姐的。十天之後,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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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氏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心裏叫苦不疊。

文婉現如今在外任上,她到哪裏再變出一個文婉來?

難道她要讓自己的兒子扮成一個姑娘家,去姨母府上,讓人相看?!

莫說她兒子是進士的身份,就算是普通男子,也絕不會做這種有失體統之事。

更何況,她怎麽開這個口?

哎呀,她的頭痛得厲害!

這廂劉氏愁得要死,那方徐文婉心情也是糟透了。

她一直想到府臺大人家的那出戲。

這世上究竟有多少人和事是可以大團圓結局的?

梁英郡就算不會娶錢秀薇的妹妹,可他以後必定還會跟某一個女人成親。

這些明明不關她的事,可心裏為什麽總是想着。

她這是怎麽了?!

為了讓自己更忙碌一點,公事忙完,晚上休息時,她準備給自己找點事做。

原本想練練字,但看到蓮蕊正在做女紅,仔細補衣領,針腳細密,與早先那條粗陋手絹沒法比。

“這衣服是誰的?”

蓮蕊紅着臉道:“雁頂少爺的衣服都穿破了,奴婢順手補一下。”

徐文婉點點頭道:“虧得有你,我瞧衙裏的那幾個婆子都粗手粗腳的。你會繡荷包麽?”

“當然,那個以前常繡的。”

“八月金桂飄香,雖是九月了,可桂花還開着呢。若能把這些桂花收起來,放在荷包裏面,随身配帶,一定很好聞。”

蓮蕊道:“可少爺現在是縣令,身上若配了荷包,會不會……”

“上次去栝州府,我瞧着很多男子都配戴這個,應該沒有關系吧。”

蓮蕊道:“奴婢幫你繡一個吧,少爺想要什麽花樣的?”

“我閑着無事,想自己親手做一個。”

蓮蕊壓低聲音道:“小姐嫌棄奴婢的手藝,其實大街上應該有賣的。”

徐文婉讓蓮蕊上街挑幾個素雅的回來,自己挑燈對照着一針一線的抄襲。

用銀線走邊,淺青色繡丹桂配天香二字。

用的布料和絲線都是上好的,繡出的色澤質地,自然比買回來的強多了。

這一針一線起落,整個神魂都沉浸在其中,心也緩緩靜下來。

那縣衙之中,書房之側,就種了三株桂樹。

夜風将這淡淡幽香吹進了微敞的窗棂之中,似有若無,氲氤流蕩。

将桂花一一采摘下來,裝在荷包之中,聞一聞,是沁人心脾的香。

轉眼,安安靜靜又平穩渡過了幾日。

縣裏的富戶得了孫子,孩子擺滿月酒,遞了貼子,請她出席盛宴。

那富戶在此次防禦工事也出了大力,捐了一大筆錢,雖不及柳家,但也在安固縣也是說得上來的。

徐文婉不得不去,在宴席上發現黃檀村村長也赫然在座。

宴席上說到了蓋竹山之事,在座許多都是縣裏有名望的,有幾位做着大買賣。

修建蓋竹山道,那是利國利民之事,這些富戶眼裏放光,個個在盤算道路修好之後,每年可節省多少開支。

然而蓋竹山道直通永寧縣,若是兩縣合作,不僅能減少成本,還能帶動兩地需求,擴大影響,一舉兩得。

徐文婉心想,若真能将蓋竹山道重新修通,也算是政績一件。

于國于民皆有利,當真可行。

可此事,若是與永寧縣商議,自然又要與梁英郡有所牽扯。

梁英郡恨不得再不見她的面,恨不得她快回家鄉去,若自己還大搖大擺出現在他面前,只怕梁英郡氣極了,揭發了她。

真是兩難啊。

又糾結了幾日,徐文婉帶着随從和兩個衙差,硬着頭皮坐船到永寧縣,看看日頭,還沒到正午。

她找到永寧縣衙,結果梁英郡并沒有在衙裏。

聽說是雁南村要立一個牌坊,縣令要親自到場旌表。

那縣裏好些人都認得她,知道她是安固縣的縣令,就派了官轎,親自送她去了雁南村。

到了雁南村村口,便見那裏人群黑壓壓的。

徐文婉下了轎,那些村民見她坐着官轎前來,都唬的讓開了道。

她一眼便瞧見到站在牌坊下穿着官袍正在宣讀旌表的梁英郡。

梁英郡一見她便微眯起眼,不動聲色将表彰送到族長手裏。

剎時間,村民們敲鑼打鼓,鞭炮齊鳴。

徐文婉擡頭,看到牌坊上刻着鬥大用朱漆“貞節”兩個字。

她微一愣神,突然想到楊家退婚時,安在她身上的罪名。

這兩個字便象千斤巨石重重壓在她的心上。

是啊,她是什麽身份?

是安以“不貞”罪名,要被送到庵裏自生自滅的棄婦。

梁英郡已經走過來道:“徐縣令,你怎麽會在這裏?”

徐文婉忙微低下頭,輕咳一聲道:“我有點事情要找梁縣令你商量,到縣署沒找到你。聽說你在這裏,便過來了瞧瞧。”

這時族長過來請梁縣令去吃酒席。

梁英郡便對那族長道:“本縣衙中還有要事,就不去了。這是巡撫大人親批的表彰,徐氏是村中的典範,貞節流芳,族裏面需善待于她。”

那族長道:“縣令大人盡管放心,徐氏為族中争光,全族上下沒有不敬重她的。”

徐文婉嘆想,原來這貞節烈婦也姓徐。

在回衙的途中,梁英郡說起這個徐姓節婦。

原來,這徐氏與一章姓男子訂親,未過門,那章姓男子便去世了,做了望門寡。

章姓男子的小妾懷了遺腹子,那徐氏沒有改嫁,依舊嫁到了章家,親自撫養這個遺腹子長大成人。

徐文婉懵了,好半晌無語。

普天之下怎麽會有這種聖母?!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等她笑完,用袖子抹去眼淚,便看到梁英郡正冷冷地看着她。

徐文婉面帶譏诮,“梁縣令,你說那章姓男子,正妻未娶,便納了小妾,還懷了孩子,說起來,可真是負心到極點了,把徐氏當成了什麽。結果徐氏還眼巴巴為了這樣一個人,斷送自己的青春,去扶養一個跟她沒有一絲瓜葛的孩子長大成人。”

這叫什麽貞節,簡直是愚不可及。

梁英郡不知道聽了哪一句,眉頭微皺了下,神色倒是緩和了。

徐文婉道:“我方才聽你跟村裏人說要善待于她,那個被她撫養長大的遺腹子呢?”

梁英郡抿嘴不語。

徐文婉冷笑道:“那孩子只會供養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個節婦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外人而已。”

梁英郡嘆道:“章大人向聖上請封自己的生母為诰命,被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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