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錯覺
錯覺
一天的收入,一百三十二兩。一個錢袋子根本就不夠,陳紫念散了些泡面,将重重的家當丢了布包裏。
“明日申時,我在家中等大家。”說了寒舍地址,陳紫念同張晗滿載而歸。
張晗一整天都像活在夢中,因為只有在夢中,才會有這麽多錢財。
回到家後,陳紫念去廚房做了一個時辰泡面。張晗體貼她的辛苦,主動做了晚飯。
一直到兩人坐在同一張桌上,張晗仍在走神,欲言又止,雙眸飄忽。
“今晚先湊合着,”吃了好幾天,家中沒剩多少食材了,陳紫念将盤裏最後一塊肉給她,“明日再帶你吃好吃的啊。”
太感人了。
好樣的。
陳紫念都快被自己感動哭了。
慈母手中肉。
繼女腹中飽。
陳紫念肚子不争氣地叫了叫,想着一會兒再給自己煮碗面算了。
“娘,”張晗安靜地吃完,小聲地叫了她一聲,目光閃爍,“娘,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有什麽不踏實的?”陳紫念問。
“一百三十二兩呢,”她怯生生地望着裝錢的布袋子,“這是不是不義之財?這些人之前還打你來着,現在瞧着給我們錢,你說要是她們學了東西馬上翻臉不認人可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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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擔心這些不是沒有道理的,之前她去河邊洗衣服,就聽鄰居張喜貞聊過那條道,常被鄉親們稱為“仗勢欺人道”,沒交錢的不能在那裏擺攤,生意好的不能擺攤,長得太漂亮的也不能擺攤……總總要求,皆是私下定的規矩。
她和陳紫念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今兒是臉頰受傷,明兒不知是哪裏受傷……想到臉頰受傷,張晗一頓,立馬着急起身:“娘你的傷……我馬上去把大夫找來!”
“哪用得着找大夫,”張晗不提,陳紫念壓根兒就忘了傷口,擡起指尖碰了碰,只有輕微的刺痛感,“寒冬臘月的,不必麻煩。”
說着她正準備用水沖一沖,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叩叩叩。”不緊不慢,節奏緊湊,耐心十足。
“誰啊?”張晗揚聲問。
“我。”聲調毫無起伏。
要不是方圓百裏只有隔壁窮書生這樣說話,陳紫念絕對以為是下午交錢反悔,回來讨債的。
張晗一聽見付守約的聲音特別開心,越過正在擦臉的陳紫念,麻利地沖到門口,門後露出書生那張輪廓分明的臉。
“付哥哥……”張晗嬌羞喊了聲。
陳紫念疑惑的目光遞過去,不知他這個時間點來這裏幹嘛。
“我來加盟。”付守約道。
陳紫念愣了一下,委實沒想到這件事會被他知曉。書生難道不是讀書,來參合生意做什麽?
還是說實在是太窮了,沒錢去京城考試?
可他說着要加盟,也沒見他拿錢出來……
“三兩我确實沒有,”付守約道,“我很窮,只能拿其他的東西等價易物。”
他看向張晗,道:“張姑娘應當還沒開始讀書吧?在下可以每日教姑娘讀書,你們也不用給錢,只需管我每日的飯。”
他吃了那所謂的方便面,确實比幹癟的饅頭要美味許多。
他思索過陳紫念“加盟”和“入股”的做法,若能成功,那将是源源不斷的錢財。
永安莊沒有書舍,這裏的孩子上學都需要走五公裏的距離,交昂貴的入學費。所以除了較為富貴的居民,一般不選擇讓孩子上學。
但讀書仍舊一件崇高的事兒,誰沒有做過中舉考取功名的夢呢?
如今不用走五公裏,沒有昂貴的費用,待遇可遇不可求。
付守約幾乎可以篤定,張晗從小就羨慕別人有書可以看,也不會拒絕他。
果然,張晗下一瞬驚喜地喊道:“付哥哥要教我讀書?”
付守約施施然答道:“正是。”
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娘,”張晗轉過頭去,聲音小小,眼睛亮亮的,“付哥哥他說的……我想……如今有錢了,我能不能……”
就算陳紫念如今變了,她依舊不太敢提自己的需求。
陳紫念一聽這話,就覺得要完。
在讀書和付守約這兩個極限誘惑面前,張晗根本沒有一點抵抗力。
真的,她一點也不想讓張晗去讀書,畢竟很快現代的穿越女主就要來這個身上了。同樣是高等教育出來的,根本不需要這怪書生的之乎者也。
但無條件對張晗好是她目前奉行的準則,決定逆天改命的成敗。
看了看張晗期待的瞳孔,又看了看絲毫不想扯上關系的付守約,陳紫念嘆息,小孩子到底什麽眼光啊,怎麽就看上個性格差的書生了。
大約猶豫了好幾個念頭,陳紫念終于艱難地點頭:“行吧。”
又叮囑道:“只能讀書,其他的什麽都不能幹。”
她可真是個操碎心的後娘。
想她還沒來得及脫單,就得體會帶娃的辛苦。
……
兩人約定教學第二天正式開始,付守約離開時抽出袖中的東西,放在了門口的桌上。
陳紫念一看,是一袋用油紙包裹好的傷藥。
付守約頓了頓,也不看陳紫念的方向,說道:“傷口需得及時清理,就當做是之前救我的謝禮。”
好半晌,陳紫念才發現他是在給自己說話。
提起帶傷藥,參與加盟,她想他應當是看了白日的場面。
“謝謝付哥哥。我正好去找大夫呢,現在省了這事兒了。”張晗将傷藥拿上,遞給陳紫念,“娘你快擦擦。”
她動作一頓,心道窮書生看着怪,為人倒是細致,之前的相處是不是自己戾氣太大……沒想到下一瞬,付守約站在門前,開口:“但女子便要有女子的模樣,大可不必如其他潑婦般在街道撕扯頭發。”
陳紫念:“……”
錯覺。
都是她的錯覺。
潑婦??
陰陽怪氣說她潑婦??
剛才收到藥物的感動煙消雲散,陳紫念一咬牙,差點沒将到手的東西丢在他臉上。
罷了,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裏能撐船。
“沒事,”她皮笑肉不笑,“我撕扯頭發至少能賺錢,不必用拙劣的技能在別人家讨口飯吃。”
她抓着藥将門一關,将黑臉的書生留在門外。
他站在門外,甚至還能聽見兩人對話聲。
一個柔軟膽小:“娘,付哥哥只是窮,但他的志氣不窮。”
一個帶着怒氣:“飯都吃不上了,志氣拿來何用?”
“其實付哥哥學識特別高。”
“放心,以後你比他更高。”
“……”
付守約笑了笑,轉身回到自己家中。
……
幾乎一進門,付守約便察覺出家中有人。
風聲夾帶露珠而來,落進裂開深口的桌子邊緣,付守約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後才徐徐開口:“別躲了,我已經聞到你身上的味道。”
床背後的櫃子傳來聲響,片刻後走出一紅棕身影的少年,發冠高束,整個人利落而幹淨。
他臨巧地翻過付守約的床榻,啧啧啧說道:“你這地方可真冷。”
“飽暖死于安逸,”付守約放下水杯,輕磕在桌上,“需得時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那也不用這麽窮吧?”少年道。
“這片莊子的狀況便是如此,我只是一個想考取功名窮書生,我越差,越被人看不起,也就不引人注目。”付守約道。
“你不想引人注目,剛才去隔壁串門作甚?”少年坐在他對面,歪了下腦袋。
付守約動作難得一頓,擡起眼眸認真道:“隔壁的陳氏,原是隔壁張理的續弦。說是續弦,其實剛嫁過來丈夫便死了,也算是個黃花少女。以往為人惡毒極其招人厭惡,近日不知怎麽的似乎整個人變了。”
“許是良心發現?”
“不單如此,她的思維甚是巧妙,做生意的方式層出不窮,不可小觑。”
少年看着付守約笑了笑,突然眯起眼來,意味不明道:“我的大哥,這樣誇獎,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看上?
每次見面便将人家氣得跳腳,叫做看上?
“莫要亂說,”付守約不置可否,正了正臉色,“接下來我說的話才是重點。你聽好,這個陳紫念曾經是一個普通農女,但卻是這個張理買來的。”
紅棕少年:“你是懷疑……”
“昨日,”付守約撩開袖子,在手腕內側指了指,“我看見她這裏有一塊疤痕。月牙狀,偏黑色,右上角有一個小小的點。”
這次的少年終于坐不住:“老大!!”
“閉嘴,”付守約低聲道,“隔牆有耳,不可再叫。”
少年深皺着眉頭,焦急道:“這是不是就是我們找的……”
“或許是,因為疤痕幾乎一模一樣,”付守約頓了頓,又繼續說,“但不一定是,因着她今日的作風大改,昨日随手就撩開袖子了,按道理說,如真是我們找的人,對此疤痕應當極為謹慎。”
想了想,他吩咐少年:“你去幫我查查陳紫念的過往,我已經想了個方式接近她,我會找機會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