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負罪感

負罪感

衙門在永安莊其實是一個很遙遠的詞,因為衙門只要城中才有。

但從付守約的口中将衙門搬出來,幾分篤定幾分自然幾分高高在上,就這樣把一衆普通百姓震懾住。

其實在張晗和付守約到來前,陳紫念的腦中有一瞬間的空白,甚至出現過就把這一切砸掉算了的想法。但此刻看見兩人,她又活了過來。

有點神奇。

陳紫念深吸一口氣,在張晗的攙扶下站起來:“大家信我一次。我不敢說方便面是我創造的,但我敢說,在這裏,此時此刻,除了盜竊和歪門邪道,其他人找不到同樣的制作方式。”

她碰了碰自己的屁股,嘶了一聲:“明天,我做保證……我明天的銷量就會超過他,讓他無話可說。”

“娘……何為銷量啊?”

“就是生意的好壞,”陳紫念解釋道,“明天我這裏的生意一定比他好。若我成功了,請大家日後相信我,且不要再做出此等害人之事;若我明日失敗,合約作廢,我自當退錢給大家。”

付守約在一旁皺眉:“你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此刻說着退錢的事,當初何必立字據合約?

陳紫念瞪了他一眼,就當沒聽到:“大家散了吧,明日見分曉。”

得了保證,攤主們斟酌了一下現狀,覺得饒過陳紫念一天也不虧。反正她若做不到,承諾了退錢,還怕她一個小婦人說話不算數嗎?

大家散了時,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之前的推讓和喧鬧再次将她的攤位弄得亂七八糟。

小攤子就是這點不好,稍微力氣大一點的一推便散了;也有好處,譬如散了就散了吧,很快就能收拾工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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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安靜地将東西撿起來,對面的“盜版生意”如火如荼,她作為“創始人”,有種一切努力白費的荒涼。

張晗在一旁道:“娘啊,你還有什麽想法沒使出來嗎?”

一只手幫她撿起翻落的簸箕,語言平淡,卻帶了顯而易見的諷意:“是放手一搏,将所賺之錢敗光的想法嗎?”

付守約一邊将簸箕遞過去一邊說,幾乎話音剛落,只見一滴豆大的液體砸在簸箕上。

他渾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過去。

只見剛才還一本正經同鄉親說話的女人,此刻低着頭,一面接過簸箕,一面擡起手腕擦了擦眼簾。

剎那間,所有的話咽回了肚中,他站在原地,第一次感到何為頭腦空白。

陳紫念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

剛才委屈嗎?

只有一點委屈的。

剛才害怕嗎?

只有一點害怕的。

對未來的生意擔憂嗎?

只有一點擔憂的。

但不知道為何喧鬧之後,此刻收拾攤子讓她感到鼻尖一陣發酸,只覺得從穿越至此,內心翻湧起淡淡的勞累。

她想不通為何這些人要偷取她的做法。

也想不通為何攤主們讓她退錢。

明明自己沒有做錯。

但她就難受了一會兒,很快收拾了一下心情,将雙眼一擦,利落地收拾完攤子。

再擡頭時張晗在遠處拿着個油紙包過來,付守約就站在她面前,一臉震驚地望着她。

陳紫念茫然:?

這人又在發什麽瘋?

“你走不走?”她開口,嗓音微微泛啞,“不走就再見。”

說着她抱着東西邁步和張晗走在一起,換了聲音問她,今天書讀完了嗎?怎麽想起過來攤子了。

張晗乖巧地說讀完了,今天她背得特別快,然後想來幫娘了,沒想到撞上這件事。又道還好來看了一眼,不然娘就要受委屈了。

陳紫念超級感動,自覺和繼女的關系越來越好,未來可期,心情漸佳,連帶着步子輕快了不少。

……

到家時已到了晚食時辰,陳紫念做完飯才發現付守約不見了,準确來說從回來後就沒見過他。

既然答應了要請人家吃飯,她還是有義務喊一喊人的。

見張晗正在認真寫字,陳紫念不忍打擾,自己去了隔壁屋。

卻沒想到剛走進隔壁院子,內室木質門随着腳步聲而開,付守約換了身幹淨的雪色長衫,靠在門欄邊緣,看起來俊美飄逸,又帶了那麽一點斯文敗類。

他看見她又是一愣,目光落在她眼眶,此刻已經完全看不見哭過的痕跡了。

“吃飯了。”陳紫念道。

付守約抿唇,忽然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往屋裏拉。

陳紫念完全沒反應過來,這人腳步極快,連帶着她磕絆了兩下,然後将內室的木質門在她眼前關上。

手腕掙紮了一下,有些疼痛,陳紫念茫然:“你幹嘛?”

從剛才回家的路上就感覺有些不對勁的樣子。

被什麽東西刺激了?

付守約放下她的手,緊抿的唇松開,盯了她大概有好幾個念頭,然後啓唇:“對不起。”

說得有一點快,陳紫念沒怎麽聽清:“什麽?”

他臉色白了一下,許是開了一次口就想破開的閘門,後面就要輕松許多了:“對不起,剛才是我說的不對。”

陳紫念這次聽清了。

心中:?

這是幾個意思?

男孩子是不是真的受了什麽刺激?

刺激……

她想到這個詞,猛地想起剛才自己哭了那麽一下,好像自己哭的時候,他當時正在說話來着。

說什麽來着,她當時滿腦子想委屈的事兒,根本沒認真聽。但依稀記得他好像又在嘲諷她了。

所以……陳紫念頓了頓,回過味兒來。

這人不會以為自己哭是因為他吧?

“你随口答應退錢的事确實太沖動,”他木着一張臉,試圖為自己找回一點尊嚴,“但不至于被我說一句就哭吧?”

陳紫念:“……”

還真是因為這件事兒道歉。

她震驚了一瞬,好笑了一瞬,又覺得不可思議了一瞬。

這還是那個與她争鋒相對的怪書生嗎?

但不可否認,看着他此刻吃癟的樣子,讓她內心有些爽。

有些爽的陳紫念翹起了嘴角,又生生壓下去,戲精附體,索性假咳一聲,捏着嗓音道:“确實是你的錯,你讓我太難受了。”

付守約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陳紫念:“但确實是你的錯。”

付守約:“對不起……”

陳紫念:“你說句對不起就算了?那還要警察……不是,要衙門捕快幹嘛?”

她嘴上委屈,在心中狂笑。

甚至覺得此刻被她耍着玩的男人,可愛了那麽一點點。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付守約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她,說就當道歉。

那是一個非常簡陋的盒子,他打開後,散發着淡淡的藥香。

“你的脖子後面,”他指了指自己耳後,“似乎剛才被什麽東西擦傷了。”

陳紫念一愣,跟着他的手法摸在後面,才覺得滋滋的疼。

這一摸更不得了,似乎推讓的時候有竹簽插/進了肉裏面,一摁就是鑽心的疼。

她疼得“嗷”了一聲。

付守約皺了下眉頭,這時伸手接過擦藥,從她的正面繞過去,伸手碰上她耳後的軟肉。

陳紫念渾身一顫。

耳後的肉于她是敏感之處,被陌生而有些粗粒的指尖一碰,酥麻感從接觸的地方傳遞,一下子軟了雙腿。

她腳底發麻,條件反射抓住了面前人的衣裳。

付守約站的位置也很奇特,他沒有繞在她身後站着,反而站在她面前,彎着身子看她的耳後,從外人看起來,兩人距離很近,更像在擁抱。

“別動。”付守約低聲道,“我幫你把刺簽拔出來,很小,不要亂動。”

陳紫念站在那兒,就真的沒有動。

甚至在他手指觸碰耳後敏感處時,沒有再感到竹簽被拔出的痛感,只有微微的酥麻和癢意。

“你看不到,幫你把藥塗了。”他打開藥盒,繼續道,“這東西治擦傷很好,算是我的賠罪。”

又道:“日後我說話會注意一點,但你也不至于哭。”

陳紫念想說我真不是因為你哭,但看見你有負罪感還是挺不錯的。

她根本沒注意到,自己剛才拽着他衣裳的手指,根本沒有松開。

就在這時,熟悉的震驚的再次在木質門外響起——

“娘,你們在幹什麽?”

陳紫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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