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鬼沒村
鬼沒村
付守約不知何為“百萬項目”,她總是有各式各樣的新詞冒出來。
但他知她今日躲他躲更厲害了,這次開口應當是迫不得已。
“什麽叫‘百萬項目’啊?”張晗扒拉兩下沒吃完的米飯,好奇地擡眼。
陳紫念一看見這道眼神,立馬就想小姑娘多純情啊,仿佛對什麽都一無所知,又對什麽都感一點興趣。
她打退心中的想法,好不容易開的口,就這樣夭折在張晗的目光中。
“算了。”陳紫念搖頭,“沒什麽,就是我的串串香要是成功了,問你有沒有興趣投資?”
付守約:“?投資?”
她剛想解釋一下,突然想起面前這人沒錢,說了也是白說,頓時不想沒話了。
陳紫念:“算了。”
她還是自己去好了。不就是個鬼沒村嗎,有什麽可怕的。不就是有些恐黑嗎?她陳紫念又不恐黑,恐黑的是原主陳氏。
為了翻身,為了賺錢,她能克服。
付守約:?
她不僅沒有解釋,反倒一個人在那搖頭晃腦,将在座的人晃得越來越糊塗。
付守約不知道何為“投資”,但他猜想也許和之前“入股”差不多的意思。
他直覺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付守約沉默地吃着東西,目光漸漸以為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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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陳紫念換了身深色又輕便的麻衣。
及腰的長發被她自制的膠帶盤在發間,露出清秀幹淨的小臉,盤發上插/了一根竹子做的發簪,顯出幾分溫婉又利落的美感。
她攜了把小刀防身,看着屋外黑漆漆的天暮,內心怵了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陳紫念一邊念叨着,當做壯膽,又當做安慰自己。
一會兒唱歌,還帶Rap那種。
還別說,走着走着,也沒覺得多害怕了。黑夜嘛,也就這樣,不過是對不可知的恐懼而已,其實并沒有實物傷害。
有時偶然間會想起付守約那夜月光下的臉,內心也會閃過片刻熨帖,不過很快被陳紫念遏止了。
她跟着老者說的路線,視線中很快顯出村落的影子。
隔壁村子其實叫做“木羅莊”,比之永安莊更靠近水域,迎面很大一股濕冷的氣息。
陳紫念渾身抖了抖,呵出暖氣溫暖掌心。剛邁進沒幾步,她透過月光,看見大片類似樹叢的影子。
而後隐隐傳來辣椒的清香。
陳紫念瞪大眼睛,心道乖乖,這莫不是個辣椒村落。辣椒适合溫暖之地,整片辣椒叢林被厚厚的布料籠罩着,有種翻版溫室的感覺。
但畢竟不是真正的溫室,寒冬臘月間如此茂盛仍是非常稀奇,她忍不住回想起當時老者說的話:也不知是用什麽灌溉的……
陳紫念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
她就摘一點,也不用太多,最好主人發現不了。到時候丢塊銀子在辣椒叢邊,也不算犯了盜竊。
陳紫念見四周無人,迅速進入一片較為茂盛之地,擦亮的燭火很快被雪水澆滅,她幹脆就借着月光,試圖速戰速決。
說不緊張是假的。方圓幾裏根本無一人,田野村落如陰森的老者搬,在黑暗處冷冷地窺視着她。
加之本來就恐懼黑暗,陳紫念摘辣椒時,渾身都在發抖。
就在她準備收手離開時,忽然——旁邊的一間茅舍亮起光亮,隐隐傳來說話聲。
“我怎麽聽見屋外有人?”這是女聲。
“是不是聽錯了,這可是過年。”這是男聲。
陳紫念立馬停駐不動,雙腿卻微微發軟。
“咔噠”一聲,茅舍裏的人推開了門,陳紫念蹲在層疊的辣椒叢裏不懂不懂,在嫉妒寂靜中屏住了呼吸。
“沒人吧。”女聲說。
“好像……沒有。”男人鷹一般的眼睛掃視了一圈,在辣椒的深處多停了一會兒,喃喃自語,“難道是我聽錯了……”
“多半是你聽錯啦。”女人安慰道,“你經常一驚一乍的,這片地很安全,村民不讓人進,又有鬧鬼和沖撞神明的傳言,半夜不會有人來的……”
“即使如此,也不可馬虎。”
“那你過去瞧瞧?這冰天雪地的,”女人頗為嫌棄,“光站着就會凍死。”
男人沉吟片刻,謹慎的心讓他真的擡起腳步跨出門來。陳紫念的心髒被提到了嗓子眼裏,只覺得渾身開始抖了起來,而冰凍的雙腿在此時喪失了知覺,她不知自己該不該出現,或者迅速逃走。
她私以為不過是取個辣椒,何況她留了錢的,應當也不算……
整這樣安慰着,陳紫念越想越覺得合理,村落的人應當都是認錢的,只要給錢或許人家還挺高興,她何必在這兒凍死自己像做賊一樣?
陳紫念正準備站起來,身子因為寒冷凍住,遲疑的一剎那,一雙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唇。
“噓。”低聲落在耳畔,手的主人使了些力道,制止了她的行動。
這一切悄無聲息,要不是身後人的氣息帶着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的熟悉,陳紫念差點叫出聲來。
什麽時候來的?
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
他怎麽知道她在這兒?
他來幹嘛啊?!
無數的問題迸發進腦海中,她僵硬在原地,任由身後人雙手落在自己唇上。
就在茅舍男人快要靠近兩人時,站在門口的女人忽然開口:“唉回來,屋內那人好像又醒了。”
“又???”男人停住了腳步,低聲罵了句特別難聽的話,“什麽鬼,這人@#¥%嗎?媽的,明天就要交貨了,沒時間了。”
中間有一句話,寒風吹得猛烈了一點,身旁的辣椒沙沙作響,陳紫念沒有聽清。她直覺這句話有些重要,實在可惜。
好在男人終于沒再靠近,和女人走進屋中,砰的一下将門關嚴實了。
……
付守約松開手,一雙眼緊緊地盯着茅舍的門,門已經很舊了,原本土黃色有歲月的痕跡,不知染上過什麽,竟透出烏色的紅。
屋內沒有再傳出對話,但傳來劇烈的碰撞聲,卻聽不出來是什麽。
陳紫念回過神來,壓低聲音問出一大串內心的疑問。
付守約将目光收回,月光灑在他的瞳孔深處,漆黑一片,能映射出遠方的繁星。
農村的天空一直是很不錯的,像一片無污染的布,星耀般的花紋極為好看。
此時付守約的聲音和冬夜的寒風相差不遠:“你不是怕黑?你一個人跑來這裏幹嘛?”
明明是她先問他,反倒是他的語氣更為強烈。
陳紫念蹲在那兒,身子往後仰了一下,靠在一根埋在地上的藤條上,藤條結實,她也沒用多大的力氣,竟然沒倒。
她将懷裏的布包暴露出來,炫耀似的展示給他看:“我來摘辣椒呢。”
付守約瞥了一眼:“做賊?”
這人說話還是這麽難聽!
陳紫念用氣聲解釋:“我給錢了!”
付守約:“給錢人家未必肯賣給你。”
“如果不賣,這裏種這麽多辣椒幹嘛?我聽說木羅莊的人不算多,哪裏能吃這麽多,肯定是用來賣的啊。”
而且她給出的錢,可比市場價高得多。
執着的女人。
“先離開這兒。”直覺讓付守約警惕,他有些擔憂那扇茅舍的門,總覺得剛才那對男女的對話不對勁。
陳紫念點了點頭,沒想到靠得太舒坦了,起身時使了那麽一點力,身後的竹竿不堪重負,猛地朝後面一彎,陳紫念跟着往後一倒,差點又摔在地上。
付守約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兩人相撞,沒有發出聲響,她卻靠在他的懷裏。
男人的胸腔上下起伏着,透出淡淡書墨和皂角交織的味道,極為好聞。
陳紫念低聲說:“謝謝。”
又補充了一句:“我的腿似乎凍僵了。”
她為了方便行事,穿得不必以前厚實。凍僵是遲早的事兒,而她因為緊張沒有察覺。
付守約抓着她的手腕,也感覺出胸前的她渾身透着涼意。
他嘆了口氣,将身上的外衫脫下,劈在了她身上。
“我不用。”她立馬拒絕。
“不要廢話。”
在她沒反應過來前,付守約下一瞬站在她前面,伸出手将她往後一扯,陳紫念覆在他的背脊上,立馬接觸到一片溫熱。
他此刻背部一躬,她避免落下順勢夾緊他的腰部,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她被他背在了背上。
外衫覆蓋在她身上,她在他的背上,所以外衫一物兩用,為兩人同時避開了寒氣。
付守約腳下用了些功夫,背着她極快地離開了村莊。
鬼沒村不愧是鬼沒村,半夜連個鬼影子也無。唯有清晰的寒風,以及頭頂的繁星。
還有身前寬闊的背脊,馱着她往家中趕去。
“謝謝。”她低聲在他耳旁道。
陳紫念想,今日若是一個人回去,這條道路一定特別艱辛。
她無意識将唇落在他的耳旁,因為寒冷而呵出了一股股熱氣。付守約偏了下腦袋,呼吸在此刻暫停了一瞬:“不用謝。”
“你是如何得知我在這裏的?”她好奇地問。
“你晚飯的時刻就不太對勁,”付守約淡淡道,“我是跟着你來的。”
“哦,”她在背上笑道,“跟蹤狂。”
“比不上你盜竊。”
“我沒有盜竊。”
“那我就不算跟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這條來時害怕而遙遠的路,越來越短也越來越暢意。
月亮挪到了頭頂上,她往下看兩人的影子,特別薄而透明。她笑了一聲,正準備讓他也看看,卻在低頭的瞬間,目光掃過了他的手臂。
剎那間,笑容凝固在唇邊。
他來時沒來得及換衣物,經過在辣椒樹下的折騰,此刻背着她,手臂已經不堪重負。
她靜靜地望下去,瞳孔裏,是他手臂上的一灘紅色的污跡。
污跡在一點一點放大,很慢,但在她仔細的注視下,仍舊能辨認出。
這是傷口。
身後的人沒說話了,付守約往後疑惑地看了看,問道:“睡着了?”
“……沒,”她輕聲說,隔了好久好久,她才找到自己聲音,“謝謝啊。”
“謝什麽?剛才不是說過了。”他的聲音寡淡而疑惑。
“我說的不是這個,”陳紫念深吸一口氣,輕笑了一下,又無比鄭重道,“我說的是那天在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