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黑暗
黑暗
陳紫念不知為什麽,想起了那個夢。
夢中就是這樣的小黑屋,伸手不見五指,充盈着淡淡腐朽的腥臭味。
這種黑暗看似不痛不癢,其實最為折磨人。在漫無目的的等待中,視線唯有黑暗,聽不到一點聲響,不知未來如何。
最開始是寂寞,而後是心慌,然後開始呼喊,無論怎麽樣喊都得不到應答,無論怎麽睜眼都看不見東西,無論等到多久都沒有答案。
最後淪為了絕望。
穿越前的陳紫念并不懼怕黑暗,這種由內而外的恐懼感,應該是原主陳氏身體上的反應,陳紫念控制不了,內心瞬間被帶走,隐隐感到煩躁。
“天黑了,點上燈便罷。”
這強烈的煩躁感,在付守約開口的瞬間戳破了一道口子。就像她的面前覆蓋了濃濃的霧,而後一雙手伸進來,在她失措時候抓住了她的手。
陳紫念恍惚,才意識到旁邊是有的人。
付守約就坐在這兒,也不知讓她抓了多久。
掌心和她相貼着,五指間是她溫熱的唇,他想抽出來,但不知為何,這個“想”字一直停留在他腦海中,沒有付諸于行動。
“怕黑?”付守約問。
老實說,他當時在綁架犯手中救她,被打成那樣還能口吐“該死的”字眼,他着實驚了一番。普通的女人應當早已吓得禁聲,她還能罵出來,心中的憤怒肯定多于恐懼。
連強盜和死亡也不曾害怕的女人,怕黑?
付守約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心中不由對她的好奇又加深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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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他覺得驚訝時,就會有更驚訝的事兒在後面等着他。
不合時宜地,付守約想起了她手腕上的疤痕,心中一動,壓下聲調,用難得溫和的語氣道:“是不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譬如這個疤痕的事兒。
“娃娃親”的理由自然是他臨時編出來的,說出“娃娃親”的目的有三:一是為了測試她是否真的記得這個疤痕是什麽;二是就算忘記了,看是否能喚醒她的記憶;三是,若一點也想不起來,他只能靠“娃娃親”來接近了。
但他沒想到陳紫念聽後,除了震驚一點該有的反應也無,甚至還刻意疏遠了他。
付守約警覺做錯了,但世上沒有後悔藥。不如将錯就錯……付守約見她一直沒回答,緩緩提醒道:“你記不記得小時候,犯錯了事兒被你爹關在黑屋裏,也是這樣抓着我的手,死也不讓我離開。”
“後來你被人販子拐走了,我們失去了聯系。”
“你忘記了以前的事兒,但我還記得。”
他仔細地看着陳紫念的瞳孔,付守約夜視的能力一向不錯,此刻脆弱的她最易暴露情緒,只要她暴露一點緊張、慌亂、厭惡的目光,他就能判斷她有過去的記憶。
但她只茫然地想了一會兒,反問:“我們小時候認識?”
付守約:“……”
看來是真的沒有一點記憶。
前兩步再次被無情地廢掉——
真的是只能打感情牌,慢慢等她想起什麽再行動。
陳紫念被他的“小時候”擾亂了思想,恐懼的情緒淡去,後知後覺想起了三個字:娃娃親。
艹。
她将這個給忘了。
主要付守約後續也沒提,她還以為他也嫌棄這門娃娃親呢,後面斷斷續續就想不起這茬。
而且她真的找不到原主小時候的記憶,付守約說得這樣認真細致,說不定……極有可能是真的……
“兄弟啊,”她糾結了下,斟酌着開口,語氣并平時友好了不少,“你看我早就嫁人了,娃娃親應當作廢了吧。”
付守約道:“你丈夫早死了。”
陳紫念:“……兄弟啊,我這人命苦啊,一來就克死了丈夫。”
付守約:“沒事兒,我命好。且我們待了這麽久,反而是你一直在受傷,指不定是誰克誰呢。”
“……”陳紫念深吸一口氣,“但我對你沒意思。”
說最後幾個字時,陳紫念內心微不可查動了動,連帶着指尖也跟着動了動。
付守約察覺掌心溫熱,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反手握住後,輕聲道:“那你多握一會兒我,也許就有意思了。”
陳紫念:“……”
她……完、全、忘、記、抓、着、付、守、約、的、手、了!
準确說從黑暗來襲後她便有些神志不清,此刻終于意識到兩人現在的姿勢非常暧昧,靠得極近,他的手掌就在她的唇下,在她驚慌放開前,嘴唇甚至親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這一瞬間的摩擦非常細微,但兩人都感受到了。
付守約一愣,陳紫念臉頰燥熱。
“你別提什麽娃娃親了,”她飛快地說,“多看看周圍美麗的花朵,不要在我這個寡婦身上吊死,也不要阻礙我發家致富!”
“我不覺得娃娃親會阻礙你發家致富。而且這位陳姓夫人,似乎剛才是你死命抓着我的?”
一提這事兒就崩潰,陳紫念臉色燥熱更甚:“你以往不是讨厭我的嗎?我可是非常惡毒的後娘。”
“你現在已經不是惡毒後娘了,”付守約道,“你如今是永安莊非常富有且獨立的女人。”
他再次感到有趣,聲音帶着輕松的笑意。
此刻月光半挪,方才的烏雲飄走,風雪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銀白色的光線透過窗戶灑進來,陳紫念終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樣。
他在笑。
時刻死人臉的付守約,竟然在此刻笑。
嘴角只有極小的弧度,卻融化了飄進的雪花。
陳紫念看得怔了怔,竟覺得此刻的他萬分好看。
……
這晚之後陳紫念夢到了付守約。夢見她和他有了奸/情,被張晗發現。
張晗悲痛難耐跳進了永安莊的小河裏被凍死了。
然後原着穿越女适時而來,繼承了張晗的記憶,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你這惡毒後母,看我替天行道。”
陳紫念好冤枉。
生生被吓醒了。
醒後她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最近總是想起付守約那夜的面容,非常頹廢。
她必須做點吃食來轉移注意力。
寺廟的救命恩人?
不試探了,想通了,愛誰誰,他想騙她就騙吧,她也不再氣惱,就當是宋子岚了。
娃娃親?
不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只要張晗喜歡他,那就不可能。
她還是繼續種她的田,賣她的東西才是正道。
好家夥,撥亂反正很及時。
……
陳紫念出門雇傭了一位農夫,去山裏砍了不少竹竿,拿到後院中,一根一根削成光滑圓潤的竹簽。
又去進了牛肉、豬肉、雞肉,串成香菜牛肉粒、芹菜牛肉粒、五花肉、菌肝、虎皮雞腳等。
材料冷凍進冰窖,她開始調制火鍋底料。其實以往在現代她就跟着美食視頻做過,不難,只要料給的足,底料就很香。
前面都很順利,但缺了一味最重要的東西。
辣椒。
鮮紅的幹辣椒。
這可是火鍋底料的靈魂,她找了好幾個集市,攤販紛紛對她搖頭:夫人,要過年啦,早就沒有辣椒賣了。你去別的地方看看吧。
好在最後一日失敗,她正準備從集市回家,被一位老者抓住了胳膊。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娘,看你找了許久的辣椒,是不是有急用?”
也不是特別急,但辣椒的花果期在五月至十一月,古代的種植業不如現代發達,她擔心後面也沒買不到。
“是的老爺爺,”陳紫念問,“您知道哪裏有賣的嗎?”
“賣的我不知道,”老者依舊笑眯眯地,“馬上過年了,好多都不賣啦。”
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西邊:“但我知道哪裏有種這個。”
陳紫念一愣:“現在還有種這個的嗎?”
“有啊,還不少呢。”
“你确定沒看錯?”
“真沒看錯。”
陳紫念将信将疑,心中不免卻一松:“真的嗎?竟然還沒被摘下來?”
“是呢,”老者道,“每次我路過的時候,總是看見紅彤彤的,結了很多。”
“在哪兒爺爺?方便告訴我嗎?”
說到地址,老者笑眯眯的神情驟然消失,似變臉一樣,眼角耷拉着,看着有些嚴肅:“方便是方便,我就怕你不敢去。”
陳紫念愣了下,沒懂他的意思。
“姑娘,我告訴你,要是出什麽事兒了,你得保證不能賴我。”
……
陳紫念回到家,正巧碰見付守約授課完畢,從門內走出。
他直直看來,她卻不由自主閃躲了一下眼神。
“又沒買到?”他皺眉。
“沒有。”陳紫念越過他,走進室內。
張晗已将桌中的東西收拾好,飯也做好,正擺着碗筷。聞言安慰道:“娘不必急,其實我們過完年再買也挺好的。”
雖這話聽着貼心,但:“未雨綢缪總歸是好的。”
付守約回了趟自己的家換藥,再回來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吃食。張晗貼心地等着她,陳紫念已經吃完了半碗。
這頓飯她似乎吃的沒以往認真,好幾次筷子只挑到了生姜和蒜。
“娘,”一直和付守約說話的張晗停下來,也發現了不對勁,“你有心事?”
張晗确實有心事。
老者的話言猶在耳。
他指明了辣椒的地點,不遠,就在永安莊的隔壁村落。
但這片村落有點奇怪。
說是特別排斥外來人,若是白天去,會被裏面的村名拿着棍子趕出來。更不要說要求買他們的辣椒了。
又說那邊的辣椒一年四季都有,也不知是用什麽澆灌的,又大又紅,做出來的東西特別香。
她若想要辣椒,得晚上去,單獨找辣椒的主人,或許會容易些。
但問題又來了。
老者沙啞着嗓音告訴她:“但晚上好危險的呢。你不知道嗎?……這個村落除了特別多離奇的事兒,被當地人……稱為‘鬼沒村’。”
陳紫念:……
她本就怕黑。
此刻就更怕了。
她一個人得不到辣椒,但又香又辣的辣椒近在咫尺。
所以……
她有個非常不成器的想法……
陳紫念擡眼,目光遲疑,又灼灼地望着付守約。
付守約放下筷子:“有事就說。”
“那個……”陳紫念頓了差不多好半會兒吧,才緩慢開口,“我有個百萬項目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