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慘淡

慘淡

陳紫念問了三個問題,如今事情沒有解決,付守約回答不了第一個——但他能回答後兩個。

他看了看新鞋,緩緩道:“在我們家,只有已婚的女子才送男子鞋。”未婚的一般只送些香包荷包手帕此類的。

那不正好麽,陳紫念心道,但想想又覺得不太對:“她們送誰啊?”

付守約吐了兩個字:“丈夫。”

陳紫念:“……”

她手忙腳亂,立刻将新鞋收回來。

卻不料面前的人一把抓住,放在自己身邊,付守約坦然道:“不過你既然送了,就沒有不收的道理。”

陳紫念臉上燥得慌,也不知道紅沒紅,即使紅了她也裝得不紅:“在我們寡婦堆裏,沒有這樣的規矩,我就是已婚的,這就是個非常單純的新年禮物。”

“你不是問我為什麽這樣幫你嗎?”付守約答非所問,捏了捏新鞋。

“等等!”陳紫念連忙比出暫停的姿勢,心髒在此刻莫名加快,剛才氣氛太好,她又被接二連三的意外弄昏了頭腦,有些話未經過思考就問了。

陳紫念後悔了,非常後悔,妥協就是變本加厲的開始。

“你肯定是有什麽苦衷!”她斬釘截鐵道,一邊說還一邊起身,“我知道,你一定不想說,問了就是我的不是,我不懂事,好的我不問了,你一定要好好保留這項秘密!”

付守約:“……”

“好好處理傷口,處理完了就能回去,今天謝謝你。我還有東西沒收完,再見。”話音剛落,不等付守約開口,陳紫念溜之大吉。

付守約坐在原處愣了一下,而後便覺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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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為什麽避開?是因為自己已婚,還帶了個孩子嗎?

付守約進了裏屋,不僅換了藥,還換了雙鞋。

出來時正巧與張晗迎面,後者微微一低頭,便看清了他腳上的新鞋:“這雙鞋……”

付守約道:“你娘出門買的。”

她微微一怔,瞬間便想到了自己新年做的那件衣裳。

那件送不出的新衣,是她親手做的,做了無數個夜晚,雙眼都看迷糊了,她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想到他穿上那件衣服後,就覺得無比快樂。

而如今娘随手買的鞋,再普通不過,卻被他穿在了腳上,語氣甚至還帶着一絲輕松喜悅?

“衣裳也髒了,”張晗急急道,“付哥哥我那還有件新作的……”

“不必了,”付守約很疑惑地看着她,“不是告訴過你嗎?那是送給心愛之人的,我是你老師,不便收下。”

一旁聽牆角的宋子岚:“……”

有時候吧,他覺得老大腦袋無比聰明。

有時候吧,又覺得他說的話特別傻。

人姑娘送了好多次了,傻子都知道喜歡了吧!他怎麽還沒懂呢。

“不如送我,我不介意。”宋子岚道,他還特意給她展示了一下被劃爛的衣裳,“你看剛才打鬥中,衣裳破得非常徹底。”

“……”張晗看了他一眼,非常不好意思、又不情願地開口,“這個……我突然好像找不到了。”

宋子岚無限怨念。

連帶着回家的路上都帶着陰陽怪氣,“傅熠”的事兒也滿含質問:“這麽重要的事為什麽當初不告訴我!你不當我是兄弟!你還利用我!我生氣了。”

活像被抛棄被欺騙的怨婦。

付守約坦然道:“我們本來就是不是兄弟。”

是十分明了的上下級關系:“老大做的事還需要向你報備?”

宋子岚:“……”

付守約沒告訴他不想連累他的想法,這種話說出來只會讓這傻子更生氣,他沒想過就這件事會通過這樣的方式讓宋子岚知曉,付守約有些歉意。

“也對,”宋子岚頓了頓,認真地看了付守約一眼,“反正你讓我做的事,我會做;你不讓我做的事,我也會做。”

“老大,這不是小事。”他低聲說,“你一個人承擔的話,太難受了……我想和你一起承擔。”

傅熠當時被圈禁看管時,是秘密進行的,在京城風平浪靜,對外只宣稱傅熠有事,所有事物暫時由他人處理。

當時他的一衆小弟,包括宋子岚非常不開心,丢失了人生的目标和老大,整日過得特別沒意思。

直到老大有人秘密送函,跟他說有任務,需要他的幫助。

“如今有多少人知道老大的身份了啊?”宋子岚問。

“就你和李行風。”付守約回。

就兩個人!

唯一的兩個人!

老大這麽多小弟,就他和老大最受老大器重,甚至能與從小世交的李行風匹敵,這認知讓宋子岚飄飄然,有點高興。

“對不起,”付守約摸了摸他的腦袋,“連累你了。”

“你要當不成老大了,我也不想幹了,做賊嘛,”宋子岚道,“若是真正的賊捉不到,還讓老大蒙冤,呆在軍隊裏,也沒什麽意思。”

“當然了,”宋子岚話鋒一轉,“老大你要是真覺得對不起我的,就把這段時間瘋狂花的錢補給我吧。”

“……”付守約瞥了他一眼,冷呵,“要臉嗎,我就是個窮書生。”

他願意做窮書生嗎?

除了情勢所逼之外,更主要是因為沒錢。

當時逃得緊急,又被圈禁,趁手的東西都沒有,更何況是錢了。

宋子岚一臉絕望,摸了摸準日空癟的荷包,只覺得未來暗無天日。但他很聰明,一下子就看出來老大如今跟陳紫念交情不淺。

陳紫念是誰,是生意蒸蒸日上的西街富婆,就算現在不是富婆,這名號也提上日程了,人家從鄉下百姓混到這個位置實在可敬,養個男寵應當不成問題。

“不如你嫁給人家老板娘吧?”他友情提醒。

付守約腦門一涼,寒氣直從腳底上蹿:“你不會用詞造句,可以現在閉嘴。”

“那能怎麽辦,都沒錢了,我們以後住啥,誰叫你之前這麽清高,教人家讀書不要錢只要飯,現在不要飯只要治病,你怎麽不想想自己的境況!”他吐槽道。

“……不會閉嘴我可以幫你。”

現在是他不願嗎?是人家根本不願意。

“算了,”付守約摁了下眉頭,“這些天夜探商大谷府邸,換衣服去。”

不願意的陳紫念打整了兩天店鋪,重新置辦了家具碗碟後,才抓緊時間重新開張。

所有人都以為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沒什麽比與商大谷當面對峙更可怕的了——卻不想這才是剛剛開始。

起初是陳紫念出門買面粉,對方攤主對她搖頭:“今日的賣完了。”

“可現在才清晨?”

“對的,就是賣完了。”

而後是去置辦新的鍋,對方依舊朝她搖頭:“沒有鍋了。”

“那你背後那一坨黑的是什麽?”

“……那是不賣的。”

再是她改良了鐵板燒,店內所有人的都贊不絕口,新品上市半折優惠是她家的傳統,而這次免費品嘗竟然無人問津。

“客官,來嘗嘗吧,極為美味。”

“不不不……我今兒吃了午飯了。”

“客官,鐵板燒配酒,長命百歲有木有,來嘗嘗吧。”

“不喝酒不喝酒……”

從前爆滿的店鋪,空無一人。

行人匆匆,見着她家店門,就像瞅着瘟疫似的,腳步飛快地溜走了。

“什麽情況啊?!”張晗低聲嘀咕,“咱們又沒有對不起他們……”

“還能是什麽情況,”阿明坐在客人的座椅上,心裏難受得很,害怕自己賴以生存的工作就快沒有了,唉聲嘆氣,“我們店得罪了商大谷,就是得罪商家,得罪商家,就是得罪那什麽熠,你們才來可能不清楚,商大谷做事就是這樣,上次踩他鞋的人尚且被他逼死了,更何況那日動了如此大的幹戈……”

而得罪商家的店鋪,就算再好吃,又是快被餓死,誰又會來呢。

“來兩碗面吧。”唯一來捧場的,大概也只有不怕死宋子岚和泰然自若的李行風。

“昨日的詩,可背好了?”付守約坐于桌前,手持書冊。

張晗搖頭:“好幾天沒生意了,娘吃不下東西,她我看着心裏難受,也背不進去詩詞。”

“這世間為何如此不公平呢,有些人生來權貴,便仗勢欺人嗎?我們普通百姓,就活該受他們‘皇親國戚’的欺壓嗎?”

身為口中“皇親國戚”的付守約:“……”

陳紫念吃不下東西倒不是心裏難受,她再難受都吃得下東西,食物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東西。

她之所以吃不下,一則是每天喝那勞什子藥,腦子沒治好……不對,什麽都沒想起來就算了,嘴巴裏都是苦味和腥味,自己惡心得很。

二則是因為她在想辦法。

幹坐着不是解決方式,如今成了死局,西街是永安莊最富饒之地了,而永安莊是方圓百裏最富饒之地,所以除非她走得很遠,除非她不做生意了,否則都逃不出這個死局。

她的積蓄置辦了新的家具,雖然還剩一些。

她倒是能走,但人往高處走,不到萬不得已,還不到她能動的時候。

死局的重點在商大谷,商家,以及那位聽起來很兇,其實藏在暗處的傅熠。

陳紫念撐着腦袋,腦中想起了兩天前在外面,路過破爛寺廟時,寺廟外那幾個小乞丐說的話。

“吃飯了吃飯了。”她站起來,喊了衆人一聲,“嘗嘗我新做的食物,最近閑來無事,叫做陳氏鴨脖!”

改編自曹氏鴨脖,冬天吃辣的特別爽。

“老板娘今日有興致吃飯啦?”阿明高興道。

“是嘛,吃了早點睡,節約火燭。”

這天,店鋪早早的吃完飯,還喝了一點小酒,每個人都很暢意,仿佛釋放了這些日子以來的擔心受怕和怨氣哀愁。

張晗和阿明幫着收拾了東西。

而她假裝喝多了,一下子就睡着了。唯有付守約看了看喝完酒睡着的她,輕微皺了皺眉頭。

第二天,她起得特別早,天剛微微亮,瞞着張晗出了門。

輾轉反側走過幾條小巷大道,來到一扇門前。

小厮前來開門,陳紫念客氣了一下,回道:“麻煩禀告你們商少爺,西街念回鋪子老板娘來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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