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記憶
記憶
李行風家裏确實出了點事兒,提前兩天特地去向付守約辭行。
還說陳紫念的藥吃完這個療程之後就不必繼續了,再吃傷身,如今的已足夠她恢複記憶了。
而後他便去趕了路,沒來得及同陳紫念她們細說。
付守約忙着布網,也忘記同陳紫念她們說這件事,原以為一切都算周全,卻萬萬沒想到簍子是自己人捅出去的。
當收到陳紫念身邊兩位暗衛傳來的消息時,付守約正守在鬼沒村的辣椒藤下,腳下是濕潤的泥土。
面前有一小屋亮着細微的燭光,旁人看不出來,但付守約大約能估計,屋裏面如今有不止十人,如果要進行交易的話,還會有不止十人的罪犯前來。
也就是說今日的交易,對面保守估計二十人以上。
付守約的人手幾乎都在京城,永安莊天高皇帝遠,根本就不認識他,如今派來的暗線人手,還是靠得宋子岚的同僚關系,才勉強派來了十人。
十人中還有三位新兵,三位半吊子不想幹這事兒的。
以少對多,原本會降低勝算,就算如此,付守約仍是分了兩位留在陳紫念身邊,多年的職業病讓他隐隐覺得,随着陳紫念的記憶越來越健全,有什麽事兒要發生。
這時,從街道遠處遠遠走來一團黑影,付守約緊繃了神情,雙眼如焗。
為首的是一個腳步有些颠簸的男人,年齡不大但個子不太高,穿着很是講究,他包括身後的好些人就算不是達官子弟也一定是個暴發戶。
“明處四人,暗處八人。”付守約雙目微合,耳骨動了動,低聲道。
那就是說,目前的情況保守有三十人左右,難度又有增加。
一群人的步伐很快,是帶了些功夫在身上的,立在茅屋面前,在屋門上敲了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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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等了幾個念頭,門從內打開——門前立了一位身姿妖嬈的女人。
付守約渾身一怔,心中隐隐将什麽東西串了起來,閃過某種可能,卻沒有及時抓住。
女人付守約也見過,陳紫念也見過。付守約在心中冷笑:當時引狼入室,不想卻引了一位頭狼。
這位上次同陳紫念待在這片辣椒藤下面,屋中對話的男女中的女人——亦是陳紫念當初收留的可憐女人阿織,更是當時深夜被付守約抓來問話的那人。
當時他同陳紫念躲在暗處,只看清了出門的男人,聽見了男人背後女人的聲音;而後來認識阿織的日子中,他們卻再沒有機會見到男人。人的認知總是在空白處見縫插針,而等到回過頭來時,才發現真相早已浮出水面。
當時他們在鬼沒村的茅舍面前說什麽來着——
“唉回來,屋內那人好像又醒了。”
“又???”
“什麽鬼,這人@#¥%嗎?媽的,明天就要交貨了,沒時間了。”
當時付守約以為的交貨是普通的貨物,沒往深處想。
“這人”後面的話又沒聽清,如果聽清了,是不是就不用等這麽久才查到這裏。
只見門開後,屋內的女人看了看颠簸男子身後的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兩人站在門口低聲說了兩句,聲音雖小,但以付守約的聽力還是能聽到——
女人道:“貨已經準備好了,錢帶來了嗎?”
颠簸男子:“自然,但要先看貨。”
女人:“你們帶了不少人吧,我們怎麽知道你們會不會以多欺少,強行搶走?貨物就在這屋內,你們先給錢。”
颠簸男子沉吟:“那就先交一半,萬一你們的貨物不新鮮,我們找誰說理去。”
女子嬌笑道:“都是剛挖出來的心髒,人還在那兒動彈呢,你們說新鮮不新鮮。”又補充:“生意人嘛,我們都是講求誠信的。”
而後颠簸男子帶着身後的四人進了屋子,門口站了一位望風的,瞬間将房門關上。
付守約大概只鬼沒村為何如此排外,又為何種植這麽多辣椒藤,又為何叫做“鬼沒村”,想來黑月團夥早就占據了這裏,将原來的村名趕走,而後頻繁種植辣椒藤,編織鬼故事和迷信傳言,就為了擋住這裏面的肮髒交易。
“老大?”宋子岚聽得犯惡心,低聲問,“什麽時候沖進去?”
“我沒有看見他們的首領。”付守約皺着眉,之前的情報不是說首領會參與這次的心動嗎?按理說不會有錯才對。
“你說的畫中人,方才好像确實沒見到……”但是,宋子岚心道,若是錯過了這次的機會,不僅還有更多的女子遭殃,下次行動又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了。
“對方的地位不低,且身負了重物,看得出來帶了很多東西,很多有錢人必須與首領見面和交流,不然心裏不安心,也不願意繼續交易,這是規矩。”
那今日那個男人不來,是因為出了其他的事故,還是被什麽東西耽誤了。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極快地湊到付守約身邊,簡短說了一句話。
付守約渾身一怔,不可置信地轉過頭來:“你再說一遍?”
來人正是留在陳紫念身邊的人,此刻低下頭顱,特別愧疚:“我……我們将老板娘和張姑娘,都弄丢了。”
付守約差一點沒站穩,再擡起目光之時,瞳孔處深深透着血絲。
“廢物”
“而且……”暗衛一咬牙,伸出手中的東西,遞過去,“他們還留下了這個。”
遞過來的兩張紙,下筆有力,遒勁張揚。
一張寫着:陳紫念,屋中小聚,子時。
一張寫着:張晗,懸崖邊,子時。
兩個地方,在截然不同的方向。
而此刻,茅舍中燭光搖曳,離兩個地方都十分遙遠。
宋子岚看後心中大駭,不可置信:“兩個都被抓走了?”
而且兩個還是不同的方向。
如今離子時,不過還剩下一個時辰。
也就是說,除非分散目前的人手,只能救一個人。
“可我們現在,加你我二人,只有十二個人……”宋子岚低聲着急,原本人數的勝算就不高,哪裏還有多餘的人分出去救人。
至此,付守約徹底明白了。
所有的東西串起來,宛若一副隐秘的畫卷。
因為知道有人在調查他們,所以一切都是算計好的,為的就是今晚的交易順利。
付守約卻在此刻笑了笑。
宋子岚不清楚他老大怎麽還有心情笑得出來,他疾聲道:“老大,這次機會難得,不能因為兩個女人……”
卻見付守約從容地從懷裏拿出一件東西,輕描淡寫道:“他們有後招,難道我沒有麽?”
宋子岚見着他手中的後招,整個臉色全變了。
陳紫念是被水潑醒的。
鼻尖泛着腥臭味和濕潤的泥土氣息,她難受皺眉的同時,發現肚子好像沒這麽痛了。
清醒間,成團的記憶洶湧地湧進她的腦海裏,像放二倍速的電影似的,看得她有些頭暈,卻又那麽清晰。
原來如此。
如果記憶真的要說起來,還要從原主陳氏年少時期說起——
陳氏年少便生的谄媚,喜歡權貴,覺得自己有幾分姿色,便想着有一天被有錢的公子哥看上,一朝飛升,野雞變鳳凰。
後來她遇見了一位“黑月”如今的首領兒子黑躍,黑躍那時的爹還活着,所以他不是首領,出生在“黑月”中,過得自然是大富大貴,她誤以為黑躍乃富貴人家,對他是百般讨好,主動獻出了自己的賣身契,就為了能夠嫁進去。
而就在黑躍買了她的賣身契,陳氏以為夢想成真之時,她在某個晚上,看見了“黑月”拐賣年輕和年少的女子,奪取她們內髒拿去販賣的真相。
當時她便被發現了,被黑躍拖進小黑屋關了整整一個月,還在她手臂上印上疤痕。
這疤痕是黑月的标志,每抓一位年輕的女子,黑月便會做上标記,大意就是告訴女子:你的內髒我要了,你的皮我也要了。
那麽多年來,這個疤痕從未出現在活着的女子身上。
除了她。
她之所以能從這裏逃出來,不過是因為在那段谄媚讨好的日子裏,黑躍對她産生了幾分動心的念頭,也就是這幾分動心讓她逃出去後,便全然消失。
此後黑躍當上首領,肆無忌憚,再也不對任何一個女人手軟。
而她原本應該被抓回去的,因為碰見了付守約,他們救了彼此。
而後她到處竄逃,因為實在太過害怕這段記憶,整日吃不好睡不好,人熬成了極恐怖的模樣。于是在來到永安莊的一日,被一位心軟老者撿到。
老者摸了摸她眼底的眼淚,說:“我有一味藥,能讓你忘記這些,你可願意?”
從此便成了永安莊的陳紫念。
——門吱呀一聲開了。
門口的光亮出,站着一位健碩的身影。
身影緩緩走進,蹲在她面前,看起來比以前成熟了不少,唯有那道疤痕,像是一道烙印,無聲無息,卻讓人膽寒無比。
黑躍笑了笑,溫柔地摸了下她的臉。
“你不知道,找到你的那一刻,我有多高興。”
陳紫念渾身顫抖起來。
“你以為這一次,還會有人來救你嗎?”
你猜會不會有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