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38
景連迷迷茫茫的在床上醒來,他感覺到自己的整個身子都像是被拆了,酸軟得連擡腳都困難。
昏睡前的一幕幕漸漸浮現在腦海中,記憶碎片如同是洪水般組成一幅畫卷。
喝酒從不斷片的景小公子臉色轟地燒成通紅一片,有些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腫脹的嘴唇。
他把那只蠢狗……給睡了?
景連怔在床上,感覺哪裏不對,還沒想明白,門口就傳來嘎吱一聲,扭頭看去,是……被他睡的蠢狗。
羅蘭頂着視線走到床邊,手裏端了碗魚湯,雪白的魚湯散發着陣陣清香,能輕易勾起人的食欲,“連兒,你醒了?餓不餓?我炖了魚湯。”
“現在什麽時辰了?”景連聲音嘶啞地開口,回想起造成他聲音嘶啞的原因,他的面色一頓,心跳倏忽加快,有些不願回想。
“辰初……”羅蘭緊張道,約莫早上六七點的樣子,距離昨天下午的荒唐,已經過去一夜了。
他把魚湯放在床邊的矮櫃上,幹脆利落地跪在床前垂下腦袋,恨不得時間倒退捶死那個精蟲上腦的自己。
身為少将,他的自制力跌到負值不說,還趁人之危,有夠給軍銜抹黑的。
其實一開始只想親親就好,誰知他低估了醉酒的人會做出的舉動,受酒精影響的景小公子雙腿主動纏上來的那刻,從未開葷的少将完全瘋了。
是的,主動纏上。
這也是景連不願回想面對的原因,他真是魔怔了,喝個酒和羅蘭滾做一堆,把自己賠進去就算了,關鍵他還不是全程被動。
可為什麽他感覺這麽憋屈?
景連恍惚了一瞬,原來時間已經過去一天了,他眉心微蹙,望着床邊毛絨絨的腦袋,被吓了一跳,“你在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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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說起來是羅蘭主動把他壓在床上,他只要一喝酒就犯迷糊,腦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樣,但每次酒醒發生了什麽事都記得一清二楚,就算後來自己魔怔了纏住羅蘭繼續,但一個清醒的人和醉鬼這麽計較,他怎麽也占理吧!
景連如夢初醒,怪不得一直感覺哪裏不對,現在總算想明白了,他是吃虧的那個!
可主動也是不争的事實……
羅蘭吭哧吭哧地,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他還在努力想怎麽求得原諒,殊不知床上的人也在思考怎麽處理兩人的關系。
“那天在酒樓,你說的喜歡……是欣賞?”最先打破尴尬的,還是景小公子。
少将大人垂着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從聲音分析,對方似乎沒有生氣?
他鼻間嗅着還未散去的信息素,眼睛偷偷擡起往床上一掃,抿了抿唇道:“不是。”
不是欣賞……那就是真的,喜歡?
景連指尖顫了顫,腦中不禁閃過自從羅蘭變成人形後,只要一有機會就往他身邊湊的蠢樣,因為喜歡,所以才會變着花樣逗他開心,因他一句話而鬧脾氣?
閉上眼睛,兩人相處的畫面和昨天醉酒後血脈噴張的畫面相互交織在一起,越發清晰,景連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身體好似有了記憶,居然還能回想起那要命的感覺。
房中陷入沉默,羅蘭等了半響沒等來問話,只能自己幹巴巴道:“昨天……”
景連心中一緊,壓下異樣飛快地打斷他:“我喝多了,昨天發生了何事?”頓了頓,又道:“扶我起來。”
羅蘭怔在原地,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後猛地擡頭,一雙深邃的獸瞳黑得發亮:“不記得了?”
景連被他的視線刺得發慌,面上卻一派淡定地和他對視,“怎麽,就允許你酒後失憶,不允許我酒後失憶嗎?”
當初忽悠景小公子的話被搬出來,羅蘭滿腔話被堵在胸口,可他拿景小公子毫無辦法,自己和自己嘔氣了半天,最後還是委委屈屈地起身,小心地把景小公子半抱起來,在他身後墊上軟枕,讓他靠坐上去。
景連身上的衣物已經被換過了,之前沒察覺,現在才發現周圍環境熟悉得很,是在他自己的卧房中。
以羅蘭的身手,從郡守府邸到王府想必用不了多長時間吧。
盡量忽視下身傳來的不适感,景連還有閑心分析蠢狗是怎麽把自己給虜回家的,他伸手去夠矮櫃上的湯藥,羅蘭手疾眼快地先一步端起。
“你現在不方便,我喂你。”羅蘭道,不容拒絕地舀了湯匙濃白的魚湯送到他唇邊,這強硬的姿态,不知道的還以為有多硬氣。
所幸景連沒什麽力氣,也不想費力去端湯碗,張嘴接受了投喂。
魚湯的溫度剛剛好,應當是有心置涼了。
見景小公子肯喝,少将大人微不可聞地松了口氣,可惜一碗魚湯投喂完,房中又恢複了該有的寂靜。
景連懶洋洋地靠在軟枕上并不說話,半眯的眼尾透着嫣紅,也不知是宿醉的後遺症,還是昨日哭鬧得太狠了。
羅蘭拿眼睛偷瞧他,感覺生氣沒立場,郁悶不夠格,可這樣難熬的時光,如果不打破,怕是以後只能這麽渡過了。
本着蠢狗不怕開水燙的想法,他把空碗放到桌上,又挪回床邊:“昨天郡守府邸下人很忙,你休息的院落位置偏僻,大約知道你不喜歡有人在身邊伺候,所以院子沒人守着。”
景連睨了他一眼,并不接話。
羅蘭觀察他的臉色,低聲問:“你想不想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不想。”聲音清淡得讓人捉摸不透。
少将大人洩氣地耷拉了下腦袋,但輕易服輸只是屬于弱者,像他這種強者自然是孜孜不倦的挑戰。
心一橫,他重新撲在床邊,正待死不要臉求原諒,房間門被敲響了。
景連坐正身體道:“進來。”
門就被嘎吱一聲推開,秦風大步走進,看到屋裏的羅蘭愣了下,粗神經地說了句:“你的臉好黑哦。”
羅蘭:“……”
景連咳了聲,把秦叔家的傻兒子拉回正道:“昨天發生了什麽事?”
羅蘭:“……”
一個二個,都往他傷口上撒鹽!
“被一群老狐貍給纏上了,喝了不少酒。”秦風撓了撓頭,也不再糾結羅蘭臉黑問題,挑了重要的老狐貍們想讓他轉達的話說了一遍。
聽完秦風的敘述,景連倒是不意外,他點點頭,漫不經心問道:“昨天你喝完酒去了哪裏?”
“啊?”秦風一怔,尴尬道:“在郡守府睡着了,今早才回來。”
為了不讓自己一個人尴尬,他決定拉個墊背:“少爺年後離開王府時撒的魚苗最近長大了,聽後花園的小厮說,天未亮就看到有個黑影在池塘偷摸摸抓魚。”
那個偷摸摸的人,是羅蘭無意了,也正是因為羅蘭抓魚的舉動被小厮發現,秦風才知道景連早已回了王府。
景連眨了眨眼,其實他只是想知道有沒有人去昨日他歇息的院落找他,雖然聽羅蘭的意思沒有,但他還是有些擔心,此時聽了秦風的話,他看向還沒撤下的白瓷湯碗,摸了摸鼻子。
秦風一尬尬兩,本人還沒自覺,他朝羅蘭揶揄地擠了擠眼睛,忽地想起個事:“對了,剛過來時看到管家去了大少爺房中,隐約聽到了提起了文寶齋。”
文寶齋是一家古玩鋪子,屬于王府産業,經營也有些年頭了,幾天之前還把持在景連手中,但月月虧損,景連就把文寶齋轉了出去,前一周忙得暈頭轉向就是為了這事。
文寶齋的虧損不是因為經營不善,而且因為有人胃口太大,總喜歡打白條拿東西。
景連雙眼亮了亮,醒來後的郁悶散去些,語氣帶上兩分輕快:“你去繼續盯着,适當幫文寶齋掌櫃一把。”
“保管這次讓他們出血。”聞言秦風點頭做了個陰測測的表情,剛要轉身離開,突然瞥見景連露出的光滑脖頸,原本白皙的肌膚上斑駁地分布了幾塊紅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咬了。
秦風頓住腳步:“對了,少爺之前說每次醒來身上都不舒服,這幾天我在連雲居沒發現蠱蟲蹤跡,不過還是撒了克制蠱蟲的藥粉……現在看來沒什麽用,少爺要不要考慮先到別的院落住幾天,等文寶齋的事解決後,我帶人把連雲居翻一遍。”
景連初時沒反應過來,後來見他視線憂心地落在自己脖子上,臉頰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熱度又升起來了。
他忽然感覺唇瓣有些滾燙,酥麻紅腫的感覺似乎有些熟悉……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十次有八次他醒來嘴唇充血,羅蘭都在旁邊。
景小公子面色倏忽沉了下去,伴随一起下沉的,還有他的心。
“少爺?”看他發呆,秦風以為是舍不得連雲居,王府翻修改改這麽些年,唯有連雲居從來沒讓人動過。
可事關身體,馬虎不得,哪怕上次綁架的事是合歡宮弄錯了,誰能保證這次呢?
“嗯……蠱蟲的事以後再說,”景連攏了攏衣服,又似不經意把耳側的頭發撥到身前,頸邊的風光盡數遮住後,才慢吞吞繼續:“你先去盯着文寶齋。”
秦風點頭,這才轉身出去,順手把桌上的空碗也帶走了,等到出門後,他抽了抽鼻子,端起空碗嗅了嗅……呃,是魚湯?
房中氣氛恢複原樣,景連舔了舔微痛的嘴唇,聲音淡淡道:“把我衣服拿過來。”
羅蘭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強撐着鎮定說:“你身體不舒服,不能走。”
“那你把鏡臺般過來。”景連也不反駁他,現在下床自己肯定會出醜,但他還是想先看看自己脖子究竟被啃成了什麽狗樣。
羅蘭頭皮發麻,被景連靜靜地盯着,最終他還是敗下陣來,乖乖取了鏡臺。
景連脖子兩側其實沒留多少痕跡,但哪怕只有一個,也夠他理智離家出走了。
羅蘭忐忑不安地觀察景小公子的神色,發覺他面沉如水,趕忙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不待他發話,就耷拉下腦袋:“我錯了。”
景連一聲冷呵,“你沒錯。”
“啊?”沒錯嗎?
景連冷冷地看着他,水潤的雙眸似乎都結了層冰霜,羅蘭心裏一陣慌亂,又低下頭,宛如一個準備受訓的大狗,景連稍微移開視線,想到方才的猜測,又強迫自己将視線移回,“你接近我,有什麽目的。”
羅蘭怔住,沒料到景小公子問出這個問題,他原想說沒有目的,可後來腦中突然閃過最初死皮耐臉接近景小公子的心思,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不願意欺騙他。
景連失望地往後靠去頭,鼻子一酸,眼角就紅了。
羅蘭看到他這副模樣,瞬間心慌,把手上的鏡臺放下,向前走去:“連兒,我……”
“別過來。”景連眉頭一皺,厲聲道,他擡手揉了揉眼睛,只覺得心難受得緊,明明醒來身上那樣痛,他都一直忍着,現在卻感覺怎麽也忍不了。
羅蘭僵在原地,片刻咬了咬牙在床邊坐下,抓住他揉眼睛的手,看見他眼眶濕潤,臉上那片肌膚全紅了,心疼道:“我一開始确實是帶着目的,但現在真心……”
“真心?”景連冷笑一聲,想把自己的手掙開,宛如籠中困獸,“我可不敢要。”
羅蘭眉心一擰,怕把他手弄傷了,連忙放開,轉而把他一把抱進懷中,景連懵了一瞬,激烈地掙紮道:“放開!你有目的,我也有目的,我們扯平了,從現在開始,請你別再靠近我。”
“做不到。”羅蘭沉聲說,任憑他的手如何捶打,就是不放,“我承認剛開始懷了私心是我不對,你可以繼續帶着你的目的,但不靠近你我做不到,如果你不放心,以後我就變成狼形待在你身邊,秦風他們會讓你受委屈,我不會。”
秦風幾人關系再和景連好,也是下人,面對景俠景珠,或者其他官職在身的人,永遠也不能做出批判的姿态,但羅蘭不同,他的身份對于所有人都是迷,能抗能打也能怼,變成狼形後,雖然有時會不方便,卻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保護景連。
畢竟惡犬都護主不是麽?
羅蘭的語速太快,景連一時沒聽清,只有最後一句溫柔地回蕩在他耳邊。
眼眶裏的水霧好似再也承受不住,淚水滾落而下,景連顫聲道:“他們不會讓我受委屈。”
羅蘭輕柔地撫摸着景小公子的後背,他的聽覺太敏感,早就發現了對方小心隐藏的吸鼻子聲音,“那他們會讓你笑嗎?”
景連和秦風等人早已形成了相處模式,沒有事件處理時氣氛都很随性,但身份有別,他們不可能做出耍寶的行為去逗笑景連。
如果非要逗笑,起碼也是在不開心的情況下吧?
景連他有不開心嗎?
沒有。
“是,他們沒你臉皮厚。”景連嗤笑一聲。
羅蘭恬不知恥地應了:“沒錯,既然這事只有我能做到……”
頓了頓,軟聲商量:“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景連沒說話,手上卻慢慢用力,推開他。
“你騙我。”
羅蘭面上難掩失落,這次沒有耍渾,順從地放開了,他抿了抿唇,伸手擦掉景小公子臉頰的淚痕,“對不起。”
景連不避不閃,仿佛恢複成那個冷傲矜持的世子爺,眼底凝着千尺寒冰。
“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偷親你。”羅蘭舉手發誓,認真而嚴肅地往向景連眼裏。
其實他不太明白,到底是哪裏露餡讓景小公子抓住了。
景連眨了下眼,千尺寒冰倏忽破了道口子,他一臉困惑。
偷……親?
好像哪裏不對?
“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在王府門口按窩,”羅蘭擡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又把他剛才弄亂的衣服理好,說到這兒仿佛回想起好笑的話,他笑了笑繼續道:“像你以前說的那樣,為你看門。”
說罷他起身,想留景連一個人冷靜一下。
景連心髒一緊,已下意識開口:“等一下。”
羅蘭腳步頓住,轉身歪了歪頭,“怎麽了?”
景連見他停下,無措地捏緊手指,“你剛剛說……偷親?不是對我下蠱嗎?”
羅蘭茫然地站在原地,“下蠱?”
景連耳根薄紅,羞恥地咬了咬下唇,“我幾乎每次醒來看到你,嘴巴都會……哥哥說過,你們接近,都帶着目的,所以我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少将大人……他真的無比懵逼。
這哪跟哪兒?下蠱?
這個詞語羅蘭第一次聽見,不過剛才秦風也提到了“蠱蟲”等字眼,想必不是好詞。
估計像死對頭下毒陷害一樣???
羅蘭想通一切,頓時大感委屈,“我用得着使用下蠱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的嘴巴腫,是我每天在親,雖然不知道什麽原理,但只有你才可以讓我維持人形,獸型做很多事都不方便,起初只是想簡單維持好人類形态,可後來……”
單身二十幾年,少将大人以為自己開竅已經夠慢了,沒想到還有比他更慢的人。
他走過去,牽起景連的手放在自己胸腔上:“喜歡一個人是控制不住的,我的心它要往你那兒跑,我也控制不住。”
掌心下的溫度比景連的體溫還高,他呆滞地望着羅蘭,臉頰慢慢爬上熱意,像是突然被燙傷般,他慌亂地移開視線,手也猛地縮回。
身體好似忘了酸軟的感覺,景連快速側身躺下裏面,拉過被子把頭悶住,“出去。”
羅蘭一驚,趕忙去拉被角,“連兒?怎麽了,你出來,天熱會中暑。”
“你出去。”景連悶聲道,死死拉住棉被不松手。
羅蘭并不以為景小公子這是在趕自己走,他在床邊坐下,只覺得心髒跳得厲害,從昨天開始,發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輕輕一笑,羅蘭俯身抱住他,尋到景連耳朵的位置,帶着笑意道:“好,我出去,你別悶壞自己。”
話音落後,他隔着被子,親在了景連的額頭。
腳步聲逐漸遠去,直到聽見關門的聲音,景連才從掀開被子探出毛絨絨的腦袋。
不知是天氣太熱還是什麽,他的臉頰和耳朵紅的快滴血,仰躺在床上半響,才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角。
這是什麽事啊……
少将大人一直以為,經過早上的表白心意後,他和景小公子肯定能很快修成正果,以後他再也不用獨守空房了。
為此他還特意給景小公子留了一天的時間,好讓他冷靜下來,再處理兩人的關系。
然而這會兒天還沒黑,他站在自己居住的偏房門口,看着眼前的秦風,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耳朵,“你剛說什麽?”
秦風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羅兄,你放心,少爺定然只是一時生氣,你就先搬去後院住,反正也是在連雲居裏。”
羅蘭只覺得晴天霹靂,他萬萬沒想到,景小公子居然不想見他!還要讓他搬走!
後院是哪啊?那是冷宮!!
“我不去。”羅蘭抿了抿唇,“我去親自問他。”
“啊?诶!別啊!”秦風無語,忙把人攔住,“你說說你怎麽回事,還去親自問,你這一問少爺不是更生氣嗎!”
秦風很迷,怎麽感覺兩人跟個鬧別扭的情人似的?剛才少爺對叫他過去的時候也這樣,一開始說讓羅蘭去王府門口守着,沒他命令不許進來,過會兒又改口讓他守在連雲居外,想了想覺得不妥,又又改口,把人攆到後院那間屋子去了。
連雲居的那間屋子,可是王妃在世時,給未來兒媳婦準備的,好讓以後兒媳婦和兒子吵架後,有個躲清靜的地方。
從門衛到門房到“世子妃”!這是什麽神奇的轉變?
秦風視線詭異地從羅蘭臉上劃過,總就得哪裏不對。
羅蘭停住腳步,擡手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猶豫了會兒問道:“那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讓我搬回來?”
“沒有。”秦風如是回答,其實到現在他都沒明白兩人吵架成這副模樣的原因,“你到底怎麽惹到少爺了?”
“他嫌我魚煮得不好吃。”羅蘭喪氣地垂下腦袋。
秦風聽到“魚”很心虛,聞言也不再打聽,只是他有些疑惑,真是這個理由嗎?他吃過羅蘭的烤肉,味道和吳孟江烤出來的不同,但都挺好吃的。
“兄弟,心疼你,沒事,多練練技術就出來了。”秦風嘆氣地拍着他的後背,“你東西多不多,需要我幫忙嗎?”
羅蘭搖搖頭,他只有幾件衣服而已,正準備說一個人能搞定,忽然眼角瞥見連雲居大門口,走進來一個人,他神色一凜,道:“不搬。”
天都要黑了,邱元瑞那厮來幹什麽!
秦風:???
邱元瑞昨日一整天都被邱琛勉約束着,今早本想偷跑出來,結果又被抓住了,直到傍晚時分洛郡守前來說有事相談把人叫走,他才抓住空隙溜到了王府。
“秦風。”邱元瑞來連雲居不需要通報,進了院子後看到秦風和羅蘭站在偏房門口,他往旁邊緊閉的房間看了眼,問道:“你家少爺在不在?”
秦風轉過身來,笑了笑道,“邱二公子,少爺剛睡下,昨天喝太多酒了,還沒緩過勁兒,你來得不巧。”
邱元瑞皺了皺眉,他手裏拿了把折扇,呼啦呼啦扇了幾下道:“好吧,我的東西還沒撤吧?今晚我就在這邊睡了,如果郡守府有人來問,可千萬別說我在這兒。”
“邱大人不知道你過來了?”秦風大概能猜其原因,怪只能怪邱元瑞太能招惹桃花運了。
“我是偷跑出來的。”邱元瑞得意地挺了挺胸膛,“之前有幾個丫鬟領我去了前廳,幫我給他們也提點一下,可千萬不能說漏嘴了。”
秦風點頭,心道整個西南你能跑的就這一個地方,就算王府上下咬死你沒在這兒,邱大人也能猜到你在哪裏。
經過這一打岔,秦風就忘了讓羅蘭搬到後院去,前去前面打點看門的下人和丫鬟,反正不管邱琛勉能不能猜到(目前來說是一定可以猜到的),他們這邊表面功夫先做足,到時候一家要是打起來……揍的還是邱元瑞本人。
等到秦風出了院門,院中只剩羅蘭和邱元瑞互看不順眼。
“你過來幹什麽?”羅蘭很不爽,有了景俠的前車之鑒,總覺得邱元瑞也是來和他搶景小公子的。
邱元瑞挑了挑眉,笑嘻嘻地用折扇遮了遮臉,留下一雙狐貍眼在外面,“管的着嗎你?我來看我表弟,倒是你死皮賴臉留下幹嘛?”
羅蘭冷哼一聲,抿唇不答。
其實是說不上來。
邱元瑞哼着小曲進了另一側的偏殿,要不是怕吵醒景連,早就大聲嘲笑了。
第二日一早,外面晨光熹微,景連就醒了過來,他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醒了睡,睡了醒,骨頭都酥了,這會兒醒來睡意全無,只能慢吞吞的爬起來。
膝蓋和腰酸軟得不像話,好再經過調養,行走無問題了,讓景連生氣的是,身上密密麻麻的紅痕,大腿內側和胸脯那團尤其多。
昨天醒來時景連就察覺不對,胸前的衣料摩擦着乳*珠,有刺痛感,後來羅蘭出門後他就脫了衣服好好查看了一番,才發現破皮了,不過已經上了藥,有股粘膩的脂膏,還有身下……應當也被上過藥了。
望着鏡臺裏,脖子上怎麽也遮不住的吻痕,景連氣惱得紅了臉,只能弄一縷頭發前來擋住,收拾好一切後他向外走去,沒想到剛開門就撞上了邱元瑞。
“表哥?”景連愣了下,“你什麽時候過來了?”
“昨晚。”邱元瑞擡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麽起這麽早?”
“睡不着。”他是真睡太多了,再躺下去怕是會頭暈眼漲,更不舒服。
邱元瑞揪心地皺起眉,“聽說你前天喝了不少酒,昨日又在床上躺了一天,怎麽越躺越沒精神?”
景連眼睫閃了下,低聲道:“就是躺太多才沒精神。”
“好吧。”邱元瑞噗嗤一笑,不疑有他,“可是要洗漱?快進去坐着,我去給你打水。”
景連被攬着肩進了屋,邱元瑞興沖沖地去打了清水進來,等到景連洗漱好,他有把水端出去倒掉,全程沒讓景連有一絲反駁機會,他擦幹手上的水分,無奈道:“表哥,你今天好像很高興?”
“啊?有嗎?”邱元瑞摸了摸臉,賤兮兮地笑了,眼睛往門口方向瞥了一眼,“不用整天面對邱糟老頭子,我就很高興。”
景連:“……”
“小心我給姨夫告狀。”
“哎!別啊!”邱元瑞大驚失色,趕忙小意求饒。
屋裏相談甚歡,氣氛頗好,屋外羅蘭蹲在地上,一邊磨牙,一邊在心裏把邱元瑞大卸八塊,他小心翼翼地歪頭往裏瞅了一眼,又心堵,又委屈。
景小公子讓他搬到後院,昨天傍晚看到邱元瑞來後,便負氣留了下來,可留下來他又不敢往小公子眼前湊,不然更加惹惱他怎麽辦?
他蹲在地上唉聲嘆氣,看到從小廚房方向走過來一行人。
對了,昨天半夜邱元瑞不知道從哪找來一群人,進了小廚房一直在搗鼓,他鼻子靈敏,自然知道是在炖湯。
少将大人更郁悶了,人家廚子據說曾經是宮廷禦廚,退休回西南養老,捏捏自己錢袋,少将大人感覺自己狗生無望。
和景連坐着閑聊的邱元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覺差不多了,就道:“喝酒傷身,尤其和肝胃,我讓人炖了補湯,廚房應該馬上就做好了,等會兒多喝點,”
他話說完,門口就傳來了敲門的動靜。
邱元瑞眼睛一亮,趕緊讓昨夜請的廚子和他們手裏的補湯進來。
不過這裏面可沒什麽宮廷禦廚,宮廷退休的禦廚哪那麽好請,再說年紀大了,讓人家熬夜多不合适。
菜品一一呈上,不需要廚子解釋,邱元瑞就親自介紹起來,“這道是大補烏雞湯,烏雞是我讓人昨夜斬殺,你放心,絕對是整個西南最大的烏雞。”
烏雞:???長得大是我的錯嗎?
“這道是白玉黃金雞,京城一道名菜,常年服用會滋養身子,對于解酒更是別有一番功效,小時候你愛吃,不過當時太小了,外公都不讓你多沾。”邱元瑞像打了雞血一樣,說着說着就要往門口瞅一眼。
“這個呢,是千金王八龜,那個是氣血雙補湯,還有這個,山藥壯陽鹿……”
邱元瑞完全沉浸在對門外蠢狗炫耀的興奮中,景連臉上保持了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但越聽越離譜,他不過是多喝了幾杯酒,為什麽連壯陽物都出來了?
“表哥,”景連撫了撫額角,打斷他:“我吃不了那麽多。”
“啊?沒事,慢慢來,這些對你身子大有裨益,而且也是表哥我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好的,昨晚我親自殺了雞,你看,都割到手了。”邱元瑞可憐兮兮地伸手出去給景連看。
雖然沒有傷口,但食指和中指都包紮成了兩個腫脹的小蘿蔔。
景連心一緊,“傷口深不深?怎麽自己上手了,你又不會。”
“當年我可是答應過小姨要照顧好你,昨日*我家老頭還和我說你又廋了,臉上的嬰兒肥都看不到了,小可憐,啧啧,那麽看在表哥這麽用心的份上,每樣都來一點?”
景連嘆了口氣,妥協了。
邱元瑞美滋滋地給他盛了小碗白玉黃金雞,放到他面前。
呸!
一道低聲的唾棄在屋中響起。
景連擡頭茫然地看了看,“表哥你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嗯?哪有聲音??”邱元瑞面色僵了僵,“表弟你先吃,我把借來的廚子還回去,他們酒樓還有開張。”
景連以為自己睡糊塗了,聞言在邱元瑞的注視下,乖乖點頭。
邱元瑞領着從酒樓借來的廚子出了門,瞪了門口某個宛如大型看門犬的人一眼。
羅蘭對他做了個奇怪抱着左手,無聲慘叫的動作,臉部表情誇張得像死了親爹親娘一樣。
邱元瑞氣得差點仰倒,其實昨晚他确實準備殺雞,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子哥哪會做這個,還沒把刀對準雞脖子割下去,就被雞啄兩道口子,那血嘩啦啦地留,當場他就震驚了!
從沒想過一只雞的戰鬥力這麽高!
不過他從頭到尾都沒慘叫過,羅蘭完全是在誇大事實。
邱元瑞一甩衣袖,到旁邊去給廚子們把剩下的“租金”補足,一名丫鬟跑到連雲居門口道俯身道:“邱公子,王府門前有兩位先生找你。”
“誰啊?不見。”邱元瑞不爽地皺眉。
“一位是天上雲來的掌櫃先生,說來找他的廚子們,酒樓忙不過來了,另一位沒報姓名,他讓奴婢轉告,他不是來抓你回去的。”丫鬟垂眼說道。
邱元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算了,你們快跟我走,我去看看。”
說罷,邱元瑞和景連打了聲照顧,領着天上雲來的廚子們,走出連雲居,打算和門外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先生,見個面。
羅蘭樂不可支,在他眼裏,邱元瑞就是灰溜溜的離開了。
屋中,景連坐在桌前,他正對着門口位置,眼睛看到門口地上支棱出像是一個人體膝蓋的部位,頭疼地又揉了揉額角,他輕聲開口:“在地上坐着,好玩嗎?”
門口本來抖動的膝蓋一僵,片刻後悶聲回答:“地上涼快,挺好玩的。”
“哦,那你繼續坐着吧。”
羅蘭委屈,但羅蘭不說。
他歪頭出去,嘴撅得跟瓢似的。
景連穩坐桌前,安心喝着大補湯……一勺一勺又一勺,他被那灼熱的視線盯得沒辦法了,擡頭道:“進來。”
羅蘭心裏一喜,美滋滋的小跑進去,看到景小公子身下只坐了圓凳,沒有任何墊子,關懷地問道:“連兒還疼不疼?我去給你拿個軟墊吧?”
景連耳尖紅了紅,惱聲道:“不疼,不需要。”
當着邱元瑞的面墊軟墊,是要趕着上前暴露嗎?
“哦。”羅蘭哼哼唧唧地挪到他身邊坐下。
兩人誰也沒開口,連後院的事都沒提,氣氛不複之前輕松活躍,景連一直低着頭,慢條斯理喝湯,想不通為什麽要叫羅蘭進來。
房中只聽聞湯匙和瓷碗相碰清脆的聲音,時間緩慢流逝,景連已經撐得吃不下了,為了不讓房間最後一點聲音也消失,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嘴裏塞。
“連兒,吃太多容易積食,對身體不好。”羅蘭拿眼睛偷瞧他,突然來了一句。
景連去盛湯的動作一頓,繼續舀,“要你管。”
“我心疼。”羅蘭轉頭認真地盯着他,“而且你盛的那個是鹿肉壯陽湯,吃了上火,不利于……恢複。”
景連的臉一下紅了個透,放下湯藥,扭頭瞪他。
羅蘭無辜地眨眼,他的頭發最近又長長了,之前自己剪過兩次,手藝不好,跟狗啃的一樣,現在也和狗啃差不多,就是長了些。
不得不說的是,臉好看的人,狗啃頭發也好看。
“我讓你搬去後院,你為什麽不去?”景連不悅地開口,揭過壯陽湯這一茬,心道邱元瑞怎麽還不回來,別是被綁走了吧。
羅蘭耷拉下頭,小聲解釋:“後院那麽遠,我想見你都見不到。”
話很露骨,和表白無異了。
打直球打得歡的少将大人決定一顆直球打到底,反正最親密的事也做了,還怕說點粘人的情話嗎。
景連被他臭不要臉的解釋驚到了,怒斥一眼過去,因為眼尾的紅暈,看起來倒像是似嗔非嗔的撒嬌一般。
羅蘭彎起眼讨好地笑了下,背後看不見的尾巴搖搖晃晃,就差沒當場“汪”一聲。
臉頰紅紅,眼含霧水的景小公子,看起來就和小兔子沒什麽兩樣,又軟又要炸毛,讓人恨不得抱進懷裏哄哄才好。
羅蘭喉結滑動了一下,幽深的眼底冒出了盯上獵物的幽光。
景連被他看得一顫,倉皇地移開了視線,不自在道:“盯着我做什麽?”
“好看。”羅蘭低聲笑起來,期期艾艾地想問什麽,忽然聽見連雲居大門打開的聲音,扭頭看去,頓時不悅地皺起了眉。
消失了大半天的邱元瑞回來了,景連受不了屋子裏的氣氛,連忙站了起來,哪知坐太久了,他還沒恢複好,起身就趔趄了一下,羅蘭原本想伸手扶他,臨到最後改變主意,站起來張開了雙手。
景連倒在他懷中,腰上立刻搭上了雙狗爪子,那狗爪子還特別不安分的在他身上揉了揉,他面色一僵,瞬間冷下臉來,羅蘭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輕聲問道:“還疼嗎?”
聲音從頭頂傳來,加上說話時胸前微微的震動感,景連一時竟沒有推開他,而是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羅蘭的尺寸大得不正常,他哪裏受得了,早起的時候穴*口還腫着,自己偷偷抹了藥。
少将大人心疼壞了,溫厚的手掌按在他後腰的穴位上,好讓他好受些。
景連終于發現兩人的姿勢不正常,在邱元瑞進門前,站直身體。
邱元瑞一雙狐貍眼淺淺眯了起來,銳利的目光直射景連邊上流口水(并沒有)的大狗,“你剛在做什麽?”
“是我沒站穩,羅蘭扶了我一下。”景連搶先開口道,雙耳通紅,羅蘭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偷偷對邱元瑞龇牙笑了笑。
邱元瑞哼了一聲,直覺沒這麽簡單,景連又道:“剛王府外面來人是誰?怎麽表哥去了那麽久。”
注意力被引走,邱元瑞道:“是我爹的人。”
他頓了頓,走到另一側,讓景連先坐下,才繼續開口:“小姨的忌日快到了吧,來之前娘就囑咐我,讓我和小姨多說兩句話,把她的那份話全說完,老頭怕我忘了,叫人來提醒我一遍。”
聽到母親的忌日,景連情緒低落下來,面前浮現一抹憂傷,自回南城半個多月來,他一直在忙,都沒有時間去看望。“姨母身體還好嗎?”
“她挺好,不用擔心,本來這次想跟着一起過來,但是……”說到最後邱元瑞無奈地笑笑,京官出行封地,是視察封地情況,不是游山玩水,帶家眷不妥,不過他是一個例外,京城無人不知邱家二公子的性子,想上哪上哪,除開天王老子,誰都管不着。
“哎呀,不提這個。”看景連悶悶不樂的模樣,邱元瑞一勾唇,擠眉弄眼道:“你猜我為什麽這麽晚回來?”
“為什麽?”景連看出他要逗自己開心,歪了歪頭,好奇問道。
“王府大門被文寶齋的掌櫃找上門來讨賬了,據說昨天人就來了一趟,但被景俠的人忽悠回去,今早掌櫃感覺不對經,帶着帳冊親自上門,并且因為昨天的事,還雇傭了一群人在外守着。”
邱元瑞哈哈大笑,“我在旁邊看了會兒戲,文寶齋的掌櫃,啧,表演那叫一個精彩,聲情并茂地說了一通景俠和景珠在他們店裏拿了不少好玩意,可是卻從未結過賬,一直讓人記着,日複一日債臺高築,掌櫃不堪重負,只好把這些年的記賬一起拿過來,讓景俠給個交代,到底什麽時候還。”
“你去遲了一步。”景連抿唇道,倒是不知昨日文寶齋的人居然被“忽悠”回去了,依文寶齋掌櫃那個老狐貍,怕是沒那麽簡單。
“哦?”邱元瑞一眯眼,笑着問:“此話怎講?”
“那文寶齋剛接手道新掌櫃手裏,表哥看了半天戲,難道沒聽說嗎?”
邱元瑞笑得像偷腥的狐貍,“聽說了,可賬單現在在新掌櫃手中,白紙黑字清清楚楚,我看這新掌櫃不好惹,上個掌櫃的事就讓他過去吧,欠債還錢本就天經地義,景俠好歹也是個少爺,雖然庶出,但這些年居然不要臉到老賴這種事都能幹出來。”
文寶齋是南王世子爺的産業,整個南城誰人不知?昨天一出鬧景俠沒反應過來,直接讓人把新掌櫃轟走,今天新掌櫃就帶好賬本上門,順便拉了一大班子看戲百姓,外面這會兒恐怕都傳高了。
原來王府大公子,曾經在世子爺手裏拿了那麽多東西呢!
邱元瑞一出去就聽說了這些事,若不是牽扯上了景連,他才懶得看兩邊人周旋那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