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送你回去
送你回去
蘇飲月簡短地回了蘇臻一條短信。
她的确沒有跟陌生人不能同處一個屋檐下的習慣,但是租的小公寓低頭不見擡頭見,她又是在家裏穿着吊帶到處躺呈人字形的懶散人,如果被蘇臻的新同學看到了,難免有損形象。
她決定放學之後走回去。
從學校到她們的公寓,不遠不近,開車二十分鐘,走路差不多要一個小時。
且不說蘇飲月對這邊的路況并不熟悉,何況高中放學都比較晚,出于對自己天生麗質的擔憂和離間秦言崔一涵的心理,她壞心眼地對崔一涵發出了邀約。
“送你回去?”
崔一涵有些猶豫,面對着蘇飲月的邀請,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秦言,說道:“但是我今晚上跟陳陽爍他們約了夜跑,估計不行了。”
前桌的陳陽爍回過頭來,狗腿谄媚道:“要不然咱們明天再夜跑?”
對于陳陽爍的舔狗發言,崔一涵選擇無視。他認真地搖頭,朝蘇飲月說道:“過兩周不要是五一運動會嗎?到時候咱們都是班上長跑主力,這段時間晚上都要鍛煉的。”
蘇飲月都忘了這茬了。
今天課上老師說了這件事,反正她這身嬌體弱的,跟什麽運動會是完全絕緣了,這些與她根本不沾邊的事情完全不值得她浪費心神去聽。
這樣一說,她還隐約記起,5班除了一個男子長跑項目,似乎還缺一個女生項目,好像要讓幾個班委慢慢斟酌商量。
陳陽爍還在出損招:“崔帥是班上主力,每年長跑前三名。反正這種比賽我就是個湊數的,要不然我去送你回家?”
蘇飲月真想翻白眼,你對自己的定位這麽清晰,難道不知道在我這裏你也是湊數的嗎?
陳陽爍越說越激動,他拉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寥寥無幾的肌肉:“我這麽強壯,一個打十個,路上遇到壞人,也可以保護你!”
你當這是□□電影呢,還一個打十個?
蘇飲月臉上笑意盈盈,其實心裏嫌棄萬分。她勉強一笑:“不然我一個人回去也行的,我可以按導航——”
秦言冷不丁地開口道:“你要一個人回家嗎?”
剛才下課的時候,老師把秦言叫到了辦公室。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經回來了。
崔一涵點頭,蘇飲月不作聲,生怕她嘲諷自己一頓。
陳陽爍還在口水四濺,推銷自己。秦言打斷他的長篇大論,看着蘇飲月問道:“你家裏司機不來接你?”
蘇飲月說道:“他要接我弟弟,到時間了還要送我弟他同學回去,抽不開身。”
秦言哦了一聲,抛下無情的一句反問:“那你不會打車嗎?”
蘇飲月深吸一口氣,語氣硬邦邦的:“我想散散步,怎麽了?”
難得她蘇飲月一時心血來潮,想走着回家,竟然遭遇了這樣無情的嘲諷。
秦言淡淡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蘇飲月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盯着秦言的臉,想分辨這是不是玩笑,說道:“真的?”
從來了這裏之後,秦言一直對她避讓不及,今天怎麽會主動要送她回家?
秦言的神色如常,撇她一眼:“不願意?”
蘇飲月當即小雞啄米一樣點頭,發現自己這樣好像有歧義,又立刻搖頭:“願意願意。”
她猶豫了片刻,又說道:“但是咱們兩個都美貌如花……”
對她的自戀,秦言早已見怪不怪。她字詞簡短,點到為止:“現在是法治社會。”
蘇飲月這才停止自己的自戀幻想。
前桌的陳陽爍唉聲嘆氣,丢失了一個當護花使者的機會,他極為心痛。
放學人潮如水。
夜幕籠罩,蘇飲月跟着秦言一前一後出了學校。
一中高中每個年級都有兩三千人,如今三個年級一起下課,即便大部分學生都在學校宿舍樓住宿,只有走讀生才需要出校,場面也極為壯觀。
在出校門口的時候,挨挨擠擠的人潮裏,她緊緊地跟着秦言。
摩肩接踵,人山人海裏,蘇飲月有點不适。她從小就是蘇家的掌上明珠,加上體弱多病,幾乎從沒去過人流較大的場所。
從上幼兒園開始,司機老李就每天會避開高峰期,提前接送她。在這種望不到頭的人海中費力前行,這還是頭一回。
校道綿長,兩側都是學生。校道上陸陸續續的轎車駛出校園,即便是極為緩慢的車速,也比步行要快了好幾倍。
坐在車後座的時候,她從不知道這校道有這麽長,這麽遠。
人太多,三三兩兩,挨挨擠擠,蘇飲月鼻尖沁出微汗,隐隐約約生出一股懊惱。
幾個人群中嬉笑的男生哄笑着從她身邊跑過,不小心撞到蘇飲月的肩膀。蘇飲月踉跄了一下,為首那個男生連忙回頭道:“抱歉!”繼而消失在前方。
蘇飲月被撞得肩膀生疼,心裏越發後悔。前面秦言察覺了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回頭看了她一眼,猶豫了片刻,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
雙手交疊的那一刻,仿佛這喧鬧的人群一切都不存在了。
蘇飲月腦子轟的一聲,陷入了一片空白,往日裏最善于迷人微笑的臉也做不出任何表情,像個木偶一樣機械而僵硬地任由秦言牽着她。
秦言并不看她,只是目視前方說道:“人多,跟着我。”
人潮洶湧,四周喧鬧,蘇飲月根本聽不見,她的聲音全被胸腔裏砰砰砰的心跳聲所掩蓋,五髒六腑好像都跟着心跳聲有力的顫動,滾燙的血液順着每一根血管湧上她的皮膚。
她僵硬而順從地被秦言牽着手帶着往前走,四周一切都漸漸消褪,只有秦言的背影。
秦言身材高挑,束着高高的馬尾,發質烏黑細膩如雲,馬尾下是一片玉白肌膚。
好像……步行回家也挺不錯的吧?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校園,人流漸稀,秦言這才放開蘇飲月的手。
就像蘇飲月往日裏所想的一般,她的手略涼,手指修長,有那麽一剎那,秦言松開手後,蘇飲月竟然隐隐生出一股失魂落魄的感覺。
奇怪,她是怎麽了。
秦言看了還在發呆的蘇飲月一眼,問道:“你很熱?”
蘇飲月啊了一聲,秦言直視着她的臉,微微蹙眉:“你臉怎麽這麽紅?感冒了?”
蘇飲月大囧,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可不想被秦言知道她剛剛那心跳如累,神游天外的樣子,只是僵硬道:“啊,是有點感冒。”
聽到這回答,秦言反而不冷不淡道:“注意身體。”
說罷,她轉身朝前走去。
蘇飲月也不知道她到底什麽意思,連忙追上去,跟她并肩而行。
兩個人好不容易有獨處的機會,而且有些疑問早已藏在蘇飲月心中,把她憋得夠嗆,如今可算遇到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她決定找個話題。
于是她開口問道:“你家司機怎麽不來接你?”
……
話一出口蘇飲月就後悔了,自己好像挑了個最沒有營養的話題。
秦言卻不以為然,回道:“我來這邊之後,都是自己上下學了。”
蘇飲月好奇問道:“為什麽?”
她們以前都是司機接送的,小學時的蘇飲月還因為司機老李開車沒秦言家司機開車速度快,導致秦言回家比蘇飲月早這種事情而委屈落淚過。
秦言淡淡道:“沒有為什麽。”
蘇飲月早知道秦言就是這樣的性格,不想回答的問題永遠也不能強迫她回答。晚風微涼,路燈昏黃的燈光映照在秦言五官姣好而神色冷淡的臉上,說不出的溫柔和疏離。
兩人沉默着前行,蘇飲月擡着頭看她一眼,下定決心,又狀似無意地問道:“你搬走之後,怎麽不聯系我?”
她終于問出了這個一直藏在心底,望眼欲穿的問題。
秦言反問道:“我為什麽要聯系你?”
早就設想過無數回答,事到如今,真聽到了又覺得無比難過。
蘇飲月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一會兒高一會兒低,聽到這句話如同六月飛霜心沉冰湖,又氣又惱的說道:“我們認識十五年——”
怎麽能說走就走,說不聯系就不聯系?
秦言打斷她,頓住腳步,面無表情地說道:“認識十五年又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