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水東引
禍水東引
蘇飲月第二天來學校的時候,整個人都無精打采。
看着她眼眶下的浮腫,崔一涵出于對同學的關心,還是問道:“蘇同學,昨晚沒睡好嗎?”
面對崔一涵這個曾經用完就丢的工具人,蘇飲月竟然破天荒地感到了一絲歉意。她尴尬道:“沒事,昨天我媽來了,吵了一架,沒怎麽睡好。”
就算是敷了冰毛巾,這浮腫也沒能全消下去。
真是太影響形象了。
蘇飲月恨恨的想。
自從長大,學會以笑靥示人後,她就很少再落淚了。
尋常也沒有什麽值得她哭泣的事情。
來這邊就一個多月,就哭了兩次,實在是丢臉。
旁邊秦言還是跟她一副互不相往來的模樣。這幾天的沉默裏,蘇飲月想了想,還是決定第一個打破這僵局。
她開口道:“秦言,我可能要回X市了。”
秦言正在寫字的手一頓,淡淡道:“嗯。”
勉強算是給了回應。
蘇飲月趴在桌子上,如今大局已定,昨晚蘇母給她一天時間考慮,但态度已然是斬釘截鐵,容不得她反抗。
蘇飲月對秦言這敷衍态度也沒有生氣的心思。她趴在自己手臂上,看着秦言的臉,問道:“你就那麽讨厭我嗎?”
雖然難過,但她很想問個一清二楚。
秦言停下筆,沒有看她。
她凝視着自己正在寫的字,白紙黑字,但好像根本認不清寫的是什麽。
在蘇飲月要以為秦言也回答嗯的時候,秦言開口道:“沒有。”
蘇飲月免不了一陣心神動搖,她看着秦言的臉,心裏莫名生起一股期待,帶着一絲期待,說道:“我媽非要我回X市,今天就來辦手續了。秦言,要不然我去你家裏躲躲?”
秦言看她一眼,說道:“你跟着你媽回X市,有什麽不好嗎?”
蘇飲月心裏失望,将臉埋進胳膊裏,聲音悶悶地:“秦言,我留在這裏有什麽不好嗎?”
秦言不說話。
蘇飲月越想越氣,但秦言前幾天同她在路燈下那番話已經讓她明顯知道,自己對秦言根本沒什麽意義。
秦言都說的那樣直白了,自己就是一廂情願而已。
以為大老遠千裏來了,還能像以前一樣,跟她明争暗鬥,跟她……永生糾纏。
蘇飲月心灰意冷,将頭埋在胳膊裏,長長的嘆了口氣。
前排忽然有人喊道:“蘇飲月,外面有人找你!”
現在是課間操時間。
教室裏亂哄哄的,這幾天常有人來給蘇飲月寫情書,托班上的同學轉交或者當面表白。之前蘇飲月每每都會以心有所屬的理由拒絕。
她之所以這樣說,只是為了讓大家誤以為她喜歡崔一涵,給秦言和崔一涵的分手造勢。
但現在顯然不需要再說出這樣的理由。
蘇飲月有氣無力地站起身,連笑容都懶得挂,垮着臉走出教室。
走出教室那一刻,她一愣。
門口站了三五個男生,為首的個子高大,五官英俊,劍眉入鬓,穿着一身簡單的運動服,懷裏抱了個籃球,但就這簡單的運動服,配上他臉上驕傲睥睨的神情,也隐隐約約有了一股不凡的味道。
竟然是蕭振。
蘇飲月和秦言在X市的老熟人。
看到蘇飲月出來時臉上頹唐的表情,蕭振臉上流露出一股不加掩飾的嘲笑。他抱着球,站在原地,身影就如同籠罩着的一片陰雲。
蘇飲月還在發愣,蕭振換了個胳膊抱着球,居高臨下,神色譏諷地說道:“怎麽,這麽快就忘了我了?”
X中的天之驕子,蕭振,其地位就如同在一中的崔一涵,是X中光芒萬丈的校草級人物,衆多女孩子的夢中情人。
當然……也是曾經蘇飲月和秦言交鋒中的犧牲品之一。
來來往往的女孩子都捂住嘴,極其誇張的愛慕眼神像飛箭一樣往蕭振身上投來。對面的教室門口欄杆上,趴着一群女孩子在對着蕭振指指點點,眉飛色舞。
蘇飲月心裏有些沒由來的慌亂,堵在門口,仰起臉看他,毫不客氣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身後幾個男孩子顯然也是認識蘇飲月的,在小聲竊笑什麽。
看蘇飲月強裝鎮定,蕭振覺得很好笑。他抱着球,似笑非笑:“你都能來這裏,我為什麽不能來?”
蘇飲月臉色一沉:“你也不會也轉學到了一中了吧?”
蕭振看着她,劍眉一挑,不說話。
蘇飲月甜美的臉蛋上剎那間陰雲密布,她冷硬地說道:“你別以為轉學到一中,我就會回心轉意……”
蕭振終于笑出聲,眉眼懶散,笑道:“你以為我還是沖你來的?你以為我還會在你身上栽兩次?蘇大小姐真的是太高看自己了。”
他擡起視線,往教室裏窺探掃視片刻,目光準确無誤地落到了秦言身上。
似乎有所感,秦言擡起臉,剛好跟蕭振對上了視線。
她眼裏似乎也有驚訝,但片刻之後,就很好的掩飾了下去。
蕭振收回視線,落在蘇飲月臉上。
蘇飲月沒想到蕭振會跟着追過來,更沒料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蕭振跟秦言見面,頓時氣結,只覺得連心髒都隐隐作痛。
蕭振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表情,懶洋洋地說道:“蘇飲月,昔日你怎麽羞辱我的,以後我就會怎麽羞辱回來——來日方長,咱們走着瞧?”
說罷,不等蘇飲月回答,便轉頭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下了樓。
蘇飲月氣急,盯着蕭振的背影,直到一行人消失在一樓的樓梯裏。
她轉頭回教室,心裏說不出是氣還是急,臉色極其蒼白。
看到她神色有異,幾個同學都面帶猶豫,湊上來關切地問道:“蘇同學怎麽了,是生病了嗎,臉色這麽難看?”
蘇飲月沒有理會,她恨恨地拉開椅子,不知為何,眼前似乎有白光晃動,手也開始發軟使不上勁。
又來了,這令人熟悉而憎恨的感覺。
沒等她拉開椅子坐下,就聽到旁邊一聲驚呼。她的身體晃了晃,像是抽離了所有力氣一樣,往後仰倒。
秦言眼疾手快,在她跌落之前,立刻将她打橫抱起來。
“蕭振給你說了什麽,把你氣成這樣?”
她臉上有隐隐的怒氣,在眩暈裏,蘇飲月看不大清。
教室裏一片人仰馬翻,大家都被她的突然昏倒給驚到,正你一言我一句的出主意,有人彙報老師,還有人找校醫。
蘇飲月的手指孱弱無力,在這浮萍無依裏,她只能緊緊地攀在秦言的身上。旁邊崔一涵快速地從蘇飲月抽屜裏拽出書包,摸出一個手機。
他按了下,問道:“密碼?”
不消多說,肯定是要給她家人打電話。
蘇飲月還沒出聲,秦言就開口道:“040128。”
崔一涵愣了一下,照着試了試,顯示密碼錯誤。秦言無聲地蹙了蹙眉頭,看向懷裏的蘇飲月。
從小到大,蘇飲月都是個怕麻煩的人,無論銀行卡密碼也好,手機密碼也好,日記本密碼也好,都是一模一樣。
她記得,蘇飲月一直是用自己的生日做密碼。
蘇飲月掙紮了一下,聲音細微地說道:“040122。”
好像是被一根無形的針紮了一下,秦言的身體僵硬了片刻,垂下臉。她纖細的手臂慢慢地收緊,蘇飲月緊緊地攀附在她的身上,仿佛一根藤蔓纏繞着自己賴以生存的大樹。
雖然覺得這串數字似曾相識,但崔一涵還是沒有想太多。他飛快地找到聯系人那一欄,将電話撥了出去。
話筒很快就接通了。
崔一涵将蘇飲月差點暈倒的事情一說,那邊立刻呼天搶地一陣督促。秦言抱着蘇飲月往樓下走,崔一涵放下電話追了上來:“要不然我來?”
就算秦言身強體健,但好歹也是個女孩子。蘇飲月雖然身材纖細嬌弱,但也是實打實的重量。
秦言的額頭沁出微汗,她将蘇飲月橫抱着,搖了搖頭。
蘇飲月像只貓一樣蜷縮在她懷裏,頭暈目眩裏,還是忍不住偷偷擡眸看秦言的表情。
奈何秦言歷來都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冰山美人,她并沒有在秦言臉上看到她期待已久的“心急如焚”。
似乎察覺到蘇飲月的神色,秦言低下頭,一如往常一樣,說道:“沒事的,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話一出口,她自己倒先愣了一下。
以前蘇飲月體弱多病,經常暈倒,每次都是她這個同桌扶着她去醫務室。
那時候的蘇飲月動不動就要哭,只有她才能忍受這些刺耳莫名的吵鬧。每次将她安排在蘇飲月身邊,其他的小朋友們總要莫名松一口氣。
每次在醫務室的時候,年紀尚幼的蘇飲月都會眼含熱淚,挂着輸液瓶依靠在她身上,在等待家人來照顧之前,小聲地問:“秦言,我是不是要死了?”
秦言小小年紀,一本正經,會像大人一樣老氣橫秋地說:“沒事的,明天就會好起來的。”
蘇家一向忙碌,而蘇飲月又時常暈倒。蘇母那時候忙于交際,又帶着剛滿兩歲活潑愛鬧的蘇臻,難免對經常生病,需要分神照顧的蘇飲月态度有所急躁。
每次她生病,看到蘇母在病房裏神色不耐地走來走去,跟醫生言語間帶了一絲難免的火氣,蘇飲月就會忍不住抓緊被子下的手。
好像生病就是她的錯一般。
似乎察覺了蘇母态度帶給蘇飲月的恐懼感,在蘇母朝着蘇飲月責問的時候,秦言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着蘇母,終于鄭重地開口說道:“阿姨,這裏有我就好了,我可以照顧好小月的。”
蘇母一向很放心秦言,聽到她這樣說,更是心感慰藉,誇了秦言一通,如獲大赦一般走了。
蘇飲月在被子裏咬牙切齒。秦言掀開她的被子,看到蘇飲月充滿仇恨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小孩子的愛恨都是不加掩飾。
蘇飲月幾乎是哭着大喊出聲:“所有人都喜歡你,連我媽都喜歡你,不喜歡我!秦言,我恨死你了!”
她哭得可憐極了。
秦言看着她哭,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往常她哭也好,鬧也好,抽出一本書,就可以将她的任何無理取鬧置之度外。
但此刻她的眼淚和仇恨都是有跡可循,是自己引出的禍事。
她要負責。
蘇飲月哭着靠在秦言身上,嘴上還在拿她腦海裏少得可憐的詞彙反複組織語言:“秦言,我恨死你了,都是因為你,所以沒有人喜歡我!”
秦言任由她靠在自己身上,看着她又哭又鬧,終于安慰道:“小月,別哭了,要是沒人喜歡你——”
“那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