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顧長雪立即将紙團徹底展開,細看上面的蠅頭小字:

【奉主上诏令,吾等在京中巡察,并未發覺‘司冰河’或‘廖望君’的蹤跡。

但另有一支小隊暗中離京,順陛下所給的動線尋找,在西域通往京城的官路附近,發現了一片密林,林中立有一墓,碑上刻:‘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

顧長雪:“……”

墓??

什麽意思,自己給自己挖墳,司冰河腦子有病嗎?

顧長雪重新邁開腿,一邊走,一邊繼續往下讀:

【吾等甚為不解。

依主上所言,‘司冰河’、‘廖望君’應為一人。既然如此,又怎麽會有這麽一塊司冰河給廖望君建的墓?

重二、重三主張挖墳深究。

墳墓掘開後,裏面确有一具屍骨。

經查驗,此人約二十四歲有餘,死于半年前。

腿部留有舊傷,是幼年時摔折所致。】

“腿部留有舊傷……”顧長雪喃喃自語。

在劇本裏,方濟之投奔司冰河後,曾為司冰河做過一次檢查。就是在那次檢查中,方濟之發現司冰河的腿骨曾受過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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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貍花心疼心上人,難免想多。幾番追問,司冰河這才說出自己的過往——他幼年時,常在西南大山裏捕獵。某次不慎摔斷腿骨,醫好後僥幸沒有留下後遺症,行走如常。

顧長雪若有所思地摩挲過褶皺的紙面。

既然“幼年時曾摔斷腿骨”是方濟之檢查出來的,那就不存在司冰河憑空捏造謊言的可能。

司冰河的确在幼年時摔斷過腿骨,後來經過醫治,行走無恙。

那就怪了。

墳墓中的屍骨是誰?為何恰好與司冰河的特征對得上?

司冰河又為何要建這麽一座墳墓,不僅往裏面埋了一具和他有相同特征的屍首,還立了一個寫着【廖望君之墓,司冰河留】的墓碑?

難道有人在追殺他,為了躲避仇人,他才僞造墳墓,展露出“廖望君已死”的假象,而自己則舍棄舊名,從此采用“司冰河”這個新名字在世間行走?

——那也說不通啊。

為了讓敵人相信墳裏埋的屍骨就是他,司冰河都已經找了一個幼年時和他一樣摔斷過腿,而且還是同一條腿的替罪羊了。廢了這麽大的勁兒,司冰河又怎麽會忽略掉年齡問題?

司冰河是十四五歲的少年,墳裏躺着的可是一個二十四歲有餘的成年人。敵人就算是眼睛再瞎,這區別還是能分得清的吧?

顧長雪陷入沉思,肩頭上的小舔貓則踩了踩前爪,豎起尾巴,有些躍躍欲試,想跳下地面自行探索。

“別動。”顧長雪随手按住不安分的毛挂件,“地上都是水,髒。”

終歸泡過屍體,整個井底都充斥着潮濕難聞的味道。地面上的水就算是活水,被屍骨一泡,也該髒了。顧長雪可不想頂着滿身的泡屍水查案子。

他緩緩順着小舔貓的脊背毛,若有所思:“這麽說起來……”

《死城》完播後,反對最後大反轉的人曾提出過一個悖論:

如果說,吳攸只是司冰河拎出來的幌子,所有的蠱毒大案都是司冰河在背後一手操作,那司冰河應該多大了?

按照劇情所說,第一起蠱毒大案發生在泰元三十年,也就是先帝泰帝還在世時。

時至景元三年,《死城》開場,司冰河露面,過去了整整七年的時間。

這七年,換做成年人,的确能做很多事,但放在司冰河身上就不大對了。

司冰河出場時也不過十四五歲,減去這七年——怎麽,司冰河從七八歲開始就為了毀滅世界而布局了?

少說也得有十四五歲,才能有足夠的心性和能力來執行這場計劃吧!

十四五歲,再加上執行計劃的七年,司冰河應當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才算合理。

《死城》的支持黨們則表示:天山童姥聽過沒有?

司冰河的蠱發展到最後,連蟲蟻鳥獸、花草樹木都能變成石頭。你跟一個蠱師講科學?你腦子壞了吧!很明顯,司冰河展現出的只是虛假的年齡,人家指不定早就是個老怪物了。

顧長雪垂下眸子,又掃了一眼紙條:這墳裏屍首的年紀,倒是恰好符合反對派的推論。

難道說,泰元年間的那些蠱毒大案,真和司冰河無關?或許,是這個廖望君做的?後來,這人不知為何死了,司冰河才接過衣缽,繼續毀滅世界?

——那司冰河的腿傷呢?這可是方濟之親自檢查出來的,不可能有錯。

哪兒能這麽巧,想要毀滅世界的前後兩代人,都在幼年時摔斷過腿骨?

——那,就是司冰河曾經其實是個二十四歲的成年人,為了躲避仇家,他才殺了這個倒黴的替罪羊,僞造自己的墳墓,又用蠱改頭換面,以司冰河這個少年人的形象示人?

顧長雪搖了搖頭,将信紙翻過來:

【……除此之外,近旁的樹上還留有撞擊的痕跡,似乎有人在這裏打鬥過。

屍體胸前挂有一枚銀牌,已随信附上。】

有打鬥的痕跡……那或許還是後一種猜測可能性更大?顧長雪一邊思索,一邊低頭看向手掌:“……”

手掌上空空如也。

“……”顧長雪緩緩将視線投向趴在他肩頭,看似乖巧揣手的小舔貓。

“咪……”小舔貓讨好一叫。

兩腳獸無情地伸來罪惡的巨爪,一下将它掀翻了,從肚皮毛裏薅出銀牌。

顧長雪翻看着這塊并不大的銀器。

其實這東西,說是銀牌并不準确。

根據它的形狀,顧長雪能看出制造者本想鑿刻的是孩子滿月帶的黃金鎖。只是因為能力有限,最終只能削成平扁的牌子。

牌面前後都镌刻了不少花紋,并不美觀,反而像孩童的塗鴉。顧長雪仔細分辨,勉強看出一些花與鳥的形狀。

雖然不美觀,但卻镌刻得很滿。可見雕刻者是認認真真地在做這把黃金鎖,只恨不能将所有美好的事物刻上去,記錄下自己說不盡的祝福。

顧長雪的視線掃過銀牌上縱橫的老舊劃痕,皺起眉頭,轉回目光,繼續看信的最後一段:

【離京的隊伍已平安撤回京內,所有的九天死士皆已歸位,靜候差遣。

附:重二說,回京之路有些太過順遂,總覺得不對勁。雖只是沒有根據的直覺,仍一并奏報,交由主上斟酌。】

顧長雪的視線停留在最後的附言上,片刻後輕啧了一聲。

原本趴在他肩頭甩尾巴的小舔貓耳尖一抖,突然站了起來。

“喵——”

幽幽的貓叫聲在晦暗的甬道中回蕩。

遠方漆黑一片的甬道中,傳來了空曠的腳步聲。

一下,一下,逐漸靠近,聲音在曠廖的地下回響。

顧長雪眼神一凝,立即收起信件和銀牌,手搭上腰間的匕首,繃緊了臉,看向甬道的轉角處。

那道腳步聲不緊不慢,靠近的速度卻極快。

不消片刻,便到了光線照不到的轉角處。

“吱吱——”

一窩老鼠倉皇地從轉角後逃竄出來,擦着顧長雪的腳邊跑向身後更遠的地方。

一抹磷綠的光鬼火似的浮蕩出來。悄無聲息地照亮了——

顏王的臉。

還有顧長雪黑如鍋底的神色。

雖然之前在看到地下甬道的存在時,顧長雪就已經有所預料,但不祥的預感照進現實,仍舊讓他很想罵一句你他媽的為什麽陰魂不散。

怎麽都躲到地下了還能看見你???

顏王盯着顧長雪看了一會,倒是沒問你怎麽在這兒:“井下氣味難聞,方才又有鼠群流竄,你身子重,不犯惡心?”

去你碼的身子重,顧長雪面無表情:“看到老鼠沒什麽反應,看到跟在鼠群後面出來的玩意兒倒是有點想吐。”

跟在鼠群後面出來的“玩意兒”:“……”

顏王瞥了一眼顧長雪手中的燈籠,提溜住飛撲而來的小舔貓,将方才的鬼火收了起來。

“什麽東西那麽寶貝,給你要奶的孩子玩玩都不行?”顧長雪挖苦,只希望自己噴灑的毒液能夠溶解顏王,最好說一句小一圈,說一百句能消失不見。

“夜明珠,方濟之給的。”顏王擡起手,将小舔貓像圍一條毛圍脖一樣圍在顧長雪的頸邊,“不好慨他人之慷,孩子想要,待回府後自會多挑幾箱夜明珠送來。”

“……”顧長雪懷疑這人是已經被磨出抗體了,居然還能面不改色地順着他的話說,反過來惡心他。

但比起和顏王做無意義的鬥嘴,他更想知道顏王一路走來,有沒有別的發現:“你那邊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顏王平靜的神色格外适合裝傻,還适合倒打一耙,“陛下又是什麽情況?千金之軀為何出現在這裏。”

顏王就差把“分享情報是不可能分享情報的,只可能我這邊空手套你白狼”寫在臉上:“軍營中的案子枯燥無味,毫無發現。沒什麽值得一提的。”

“哦,”顧長雪譏諷,“枯燥無味,毫無發現。所以你就地挖洞,鑽到地下來透口氣?”

顏王:“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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