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登基
登基
夜裏的碼頭查得嚴,她們東躲西藏地進了這船艙的最裏面,昏暗潮濕還不知道什麽腐爛了,臭的人忍不住幹嘔。
棉霧和雪柳太困,即使被臭的難耐,還是忍不住睡了過去。
明芷卻無比地清醒,這個狹窄的地方暗無天日,但能隐約地聽到流水的聲音,能清晰地感受到船艙拍過水浪,被推着往前行。
領她們進來的大哥在夜深時才敢進來給她們送點糧食,這商船上的都是常年在外漂泊的,要是見到三個小姑娘,不知會出什麽壞事兒。
那大哥名叫方明,穿過一層船艙下來,将懷裏的幹糧藏着,走到最裏面躲在幾個粗布袋子後面時,一邊粗聲謾罵着:“躲開點兒!別礙着大爺的路。”
一邊警惕地将糧食遞給明芷。
面前的姑娘五官被塗得模糊,只剩那雙黑亮的眼睛,方明小聲道:“”下一次停靠的碼頭是都勻碼頭,歸屬于池河道,雲志州,南平縣,你們下不下?”
明芷搖頭,她來時看了地圖,這運河到此處分支并不多,在這裏下,太容易被人找到。
等過了前面那個碼頭,運河邊分成了五條河道,五條河道之後又有許多分支。
她想去山清水秀的地方,明芷小聲道:“方大哥,我們在蓮河碼頭下、”
方明點了點頭,七天前,棉霧穿着破爛的衣服找上方明,說着她們被逼債的人追得無路可逃,再離開經常便沒命了,方明拿了些碎銀,答應幫她們辦這事兒。
這事兒本就不難辦,他們時常會藏些人在地下的貨倉裏帶走。以往先皇當政時還查得嚴些,後來這河道航運之後歸太後的親侄子管,松了許多。
方明瞧了下周圍,忍不住提醒道:“這船艙裏的人來自各方,不少刀尖舔血的,你們自己小心些。”
明芷點了點頭。
她們的拿在手上的包裹裏只有一些銅錢和衣服,真正貴重的東西都用布帶子纏在身上,綁在最裏面。
她其實很想回慶州。在那個待了十幾年的院子裏……
但是,回不去了。
明芷将手靠在膝蓋上,坐船久了,胃裏暈眩得厲害,她忍不住躲到一旁幹嘔起來。
日光刺目,像刀一樣割在眼睛裏。
周司桓站在那具焦黑的屍體前面站了快一個時辰,數名暗衛垂頭立在一旁,整個明府,像一個巨大的墳場。
他身形高大五匹,眼眶通紅,仔細瞧去,能看到那細瘦骨節分明的手指微顫地伸出手。
周司桓緩緩蹲下。這屍體焦黑得不成樣子,根本瞧不出原來的一點模樣。
那個漂亮到頭發絲的小姑娘,不會變成這樣的。
“燒了多久?”周司桓問。
玉新道:“燒了一個時辰。”
周司桓深吸了口氣,緩緩站起身,打量這三具屍體的身形,如今都被燒的幹不出穿的什麽衣服,但根據那最先瞧見火勢的暗衛所說,中間的那個屍體,當時穿着明姑娘的喪服。
明芷雖長得顯矮,但實際在女子中算高挑的。
不過一個時辰,怎麽會燒短一截?
雨刮過樹葉,吹起她柔軟的發絲,小姑娘柔怯地擡起頭:“王爺,再見。”
他指尖摸起腰間的玉佩,眸中的淚溢出眼眶,周司桓擡起手,大拇指指腹擦過眼角的淚,嘴角緩緩勾起笑容。
“阿芷,你騙了我。”
周司桓倏然轉身,衣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派暗衛,舉國上下,找出她。”
玉新一怔,明方學和劉氏亦是擡起頭。
玉新:“王爺,明姑娘已經……”
周司桓将那枚玉佩緊緊拽在手中:“她還沒死,将人找出來。”
玉新忙點頭:“是!”
獨留下明方學,面對被燒成斷壁殘垣的明府,怄得一口老血吐出來。
馬車內,玉新将昨日發生之事一一彙報:“我們擒獲了三名刺客,昨晚嚴刑拷打之後他們供出來為太後指示。”
周司桓點了點頭,明明和以往一般寒着臉,卻陰沉得不像樣子。
仿佛一瞬間,那內心的野獸撕破牢籠,用陰狠和暴戾占據了主導。
一雙眸子如鷹隼般熾烈陰戾,手中攥着那枚玉佩,仿佛要将她握碎。
竟然逃跑了。
騙他。
周司桓吊起那枚玉佩,任她在空中左右搖擺。
他眼神晦暗無比,看着那枚玉佩。
我說過的阿芷……不能離開我,不能背叛我……
明府的火燒的全京城皆知,那火竄起來,燒亮了一小方天空,漫天的煙塵、屍體的焦臭味熏得人發嘔。
都說,那明姑娘沒了,還傳,明姑娘回府的時候被人截殺,想必燒死明姑娘的人和那路上的刺客是一波人!
而當晚,桓王夜入皇宮,與太後發生争執。
自此,朝廷風雲巨變——
而遠在千裏之外的濮陽鎮裏,立起了一個小小的賣胭脂的鋪子。
棉霧會制作胭脂,又在京城待那麽久,做出來的胭脂款式又多,瓶身又好看,在這個地方賣不了高價,但讓三個人糊口也是可以的。
明芷帶出來的錢綽綽有餘,夠三個人衣食無憂地過十年了,可坐吃山空,三人也閑不下來,便賣了間鋪面和他後面配套的宅院,在此處安定了下來。
這濮陽鎮風景優美,處處山清水秀,離開鎮子去山上不過十裏的腳程,明芷隔兩三天便上去采花、作畫,仿佛回到了以前那清閑快活的日子。
明芷特意讓棉霧将胭脂的價格定得比當地的價格稍微高些,不然擾亂當地的市場,惹到了地皮蛇,反倒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她們三個外鄉的姑娘家,本就引人注目,不可再多生事端。
安頓下來一個月,明芷便去黑市裏買了六個身強力壯的打手養着,這才安心了許多。
三人沒人上山采花,然後回家做胭脂,日子快活不已。
這濮陽鎮很偏僻,在深山裏面,外界的什麽消息傳來已經延遲了許久。
濮陽鎮附近的秋鳴山與蜀國交界,最近形式緊張,聽聞似有敵軍進去,兩邊已經在邊界打了起來,明芷也不敢再往山裏走。
她們在濮陽鎮的第二個月,三人與當地的村民熟悉了些,這才出去飯館裏吃飯。
這飯館不比京城的豪華,只是個小二層的樓,明芷定了間雅間,老板擡起頭,望進那雙漂亮至極的眼睛裏,笑道:“想必姑娘您就是最近大名鼎鼎的安娘子吧。”
明芷化名安歲,明芷點了點頭:“是。”
老板笑道:“快請進。”
這濮陽鎮靠近邊境,不遠處便由屯兵,因此此處時常有軍人來吃飯。只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少了些……此時瞧見兩個當兵的坐那兒,明芷便猜那邊境的戰事應該勝了。
明芷坐進包房裏,嘴角微微勾着,瞧着外面街道的什麽都覺得新鮮。
包房外面便坐了一桌,許是不知道裏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也不加掩飾,透過薄薄的門板直直地傳了過來。
“這皇帝太後當的是什麽東西!之前幾次暴亂都是太後在背後引導謀劃!他們還想陷害桓王,哪兒想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是啊……桓王為國為民操勞,若不是桓王者江山早就易主,不知打仗打成什麽樣子。太後猜忌,便勾結外族異黨,将古安道還有江南的暴亂扣到桓王身上去,哪兒知道,桓王留了後手,把那些證據都捏得死死的,朝堂上一對峙,誰得民心一目了然。”
“現在桓王已傭兵城下,看那老妖婆還能怎麽樣!!”
“咱将軍也是桓王殿下的人,這次阻攔蜀國之人出了關鍵的力,咱也能跟着雞犬升天。”
明芷一頓,轉眸看着門外那兩道身影。
眼眸很緩慢的眨了眨,她想過,以他的能力和魄力,成為皇帝是遲早的事情,但也沒想過會這麽快……
他幾乎是沒有任何污點的人,母親出身名門,自幼得父皇寵愛,幼時便和太子一同教養,是先帝最疼愛的兄弟。不掌權時,自由随意,寄情山水。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力挽狂瀾,掌權之後,以雷霆手段,肅清餘黨,盡全力恢複因打仗損毀的百姓的基業和田地,當得起愛民如子四個字。
他得民心,又掌權勢,更是皇家正統,這皇位于他而言有如探囊取物,所以太後才會忌憚得失了分寸。
明芷心頭一悸,微微捂着心口,秀眉微微蹙起。
棉霧将明芷的手握在懷中:“王爺成了皇帝,便是後宮佳麗三千,不會再想起您了,不用害怕。”
窗外的天高遠而明淨,此時已經是深秋,天氣轉涼。
濮陽鎮比京城入冬晚許多,這裏還一片青蔥翠綠,可想必京城,應該已經下雪了。
漫天飛雪,冰雪被風卷起,沿着衣領之中的縫隙侵入。
周司桓攏了攏衣服,坐在馬上,身後跟着烏泱泱的士兵。
宮牆之上,年幼的皇帝面色如雪,卻仍舊不敢質問出聲,太後憤然指着周司桓:“你背信棄義!枉顧先帝遺旨!你們都瘋了嗎?!!啊!誰才是皇帝!你們這是……逆賊!大逆不道!”
周司桓擡眸淡漠地看着癫狂的太後:“若不是你,晟兒不會成為今天這個樣子。”
他擡起手,後面烏泱泱的軍隊便整齊地往前踏了一步,腳步聲如雷鳴般震得地面一動。
周司桓玩弄着手中的玉佩,眸光陰冷,微微揚起下巴:“本王不想見血,打開宮門,将玉玺交給本王。”
這是歷史上最容易的一次皇位更疊,桓王帶領的軍隊踏入京城開始便無人阻攔,百姓們自覺分成兩道,讓軍隊一路不見血地到了宮門口,途中又奉命前來阻攔的護衛隊,瞧見這萬民歸附的場景,也自覺放下刀槍。
而後,宮門打開,皇帝交上傳國玉玺,太後被打入冷宮。
三日後,登基大典,改年號為歲平。
新帝登基之後,便更加大刀闊斧地改革,與此同時一張畫像秘密地傳遍了國家的每一個角落。
速度拉滿,讓他們早點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