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案

血案

裏頭沈鸩九自己給自己倒茶喝,姓江的醫師拿了瓶傷藥出來,她對着鏡子,撥開自己的衣領,“沈大人還有事?”

“我幫江姑娘?”沈鸩九接過藥瓶子,準備往江氏女被掐紅的脖頸上敷藥,女人側開頭,“不勞煩沈大人,我自己來。”

男人不松手,“還是我來吧。”

沈鸩九的手掌貼在女人的脖頸之上,出乎意料的,他的手很暖,并不似看上去那麽冰涼。男人說:“這種事應該叫楊展回來,他的家事,他自己管。”

“我還以為沈大人會替他管,楊小旗好像是沈大人的人?”女人阖上衣領子,“沈大人莫不是以為我與楊小旗有染,專程興師問罪來了吧?”

“昨夜裏死了個人。”

沈鸩九手指貼在江氏女的後背上,“一箭穿心。”

“哦?那與我有什麽關系?”

女人在鏡前坐着,坐得筆直,“這南京城裏日日都死人,沈大人每一樁每一件都要過問,豈不是要累死?”

“那人身後有個血窟窿,沒有兇器,我猜......”

“嗯?”

“我猜兇手是用冰錐殺人,冰都化了水,自然也就沒兇器了。”

江氏女站起來,她說:“沈大人真是神捕,既然沈大人都推算出來了,那還不去捉兇,在我這裏說甚麽閑話?”

“不急,我與江姑娘再說幾句。”

沈鸩九按下女人肩膀,“遇襲的是個七品小吏,姓蕭,他入朝時間不長,晉升卻快,聽人說,這位蕭大人背景很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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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認識這位蕭大人,沈大人和我說這個,我......”

沈鸩九手指點在江氏女的肩上,“江姑娘,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你可得仔細些,別落在我手上。”

江氏女嘆一聲:“沈大人請回吧,我只是個無知婦人,實在聽不懂沈大人在說甚麽。”

撫琴與楊母大鬧了一場,楊母又用力推了這奉春醫館的主人一把,這一來一回,弄僵了氣氛。楊母在院中站着,弄玉進去拿了個籃子出來,裏頭瓶瓶罐罐,“楊伯母,您領着孩子先回去吧,這裏是芸兒吃的藥,夠吃大半個月的,若吃完了,您再來。”

夏侯明将藥籃子接了,他放到老妪手上,“行了,行了,都是誤會一場,想必江姑娘也不是小氣之人,您不妨帶着孩子先回去吧。”

老妪提着籃子走了,夏侯明翹着腿,弄玉端一杯茶出來,“夏侯大人喝茶。”茶還沒沾唇,沈鸩九就從內室出來了,夏侯明湊上去,“沈兒,完事了?”

沈鸩九道:“你在姑娘堆裏倒是如魚得水。”

“沈兒,你眼光不錯,那江姑娘就是年紀大了些,要不然比唐蜜兒還美一分。”夏侯明‘吱吱’笑,他低聲說:“我覺得她那兩個丫頭也不錯,特別是會罵人的那個,夠潑,夠辣。”

“咳”,沈鸩九拉開夏侯明的爪子,“我吃不慣,你口味重。”

夏侯明笑嘻嘻的,他貼在沈鸩九身上,“沈大人,您真壞,人家不依,不依......”

沈鸩九回頭看了內室一眼,裏頭關了門。

夏侯明聳肩,“我怎麽瞧着她看不上你啊,沈兒,你這長相,她還看不上你?難道真的看上咱們的楊小旗了?”

沈鸩九說:“那是陸大人的小旗,不是你我的。”

“你說到這個,我正要和你說此事。”夏侯明咳一咳,“沈兒,我說你這事辦得不好,你不該放任楊展去北鎮撫司,他武功不弱,放他去北鎮撫司,很快他就能立功,爬起來了。”

“希望如此。”

“屁!”

夏侯明壓低了嗓子,“那邊剛剛招來幾個硬家高手,我去探過了,聽說都是有些來歷的,有幾個是姓陸的專程從少林招來的俗家弟子。”

“嗯。”

“嗯個屁!你是不是糊塗了,此刻放楊展過去,等于給姓陸的老虎送上翅膀,這不是讓他如虎添翼嗎?”夏侯明搖頭,“你就是手軟,這一刻廢了楊展,也比讓他過去那邊強。”

沈鸩九不知道在醫館裏面碰了什麽,他這一刻不說話,只拿手帕擦自己的手。

夏侯明挨着他,低聲嘀咕:“咱們的指揮使大人年紀大了,去年在嵩山少林被幾個老和尚給點化了,說是将來要去少林養老。你說他真要退位的話,是你上位的可能性大,還是那姓陸的大?”

“都不一定。”

“沈兒,姓陸的硬家功夫好像也是少林同宗,你說他和咱們指揮使是不是已經有默契了?”

沈鸩九低頭,他拉開夏侯明貼在自己身上的手,“還要看上頭的意思。”

“誰?咱們皇上到今天也沒給個準話。”

沈鸩九無端說一句:“佛道相争,天知道是佛贏,還是道贏。”

入了夜,二更一刻鐘,許多人家都熄了燈火,街上有些小販都開始收攤,也有正在打盹兒的,人一晃眼,就着隔壁大酒樓門前的燈光,看見有東西飄過,那東西腳不沾地,踏雪無痕,就似鬼影子。

都察院的人都走光了,蕭衍之鎖了門,他在路邊小攤上吃了一碗馄饨,并不十分飽,但他不敢多吃。他老師說過,人一旦吃得太飽,就會堵了腦子,接着會越吃越多,沒個節制。

“蕭大人回來了?”

一個女人坐在蕭家的屋頂上,這是一條不怎麽寬闊的小巷,蕭家也并不十分富裕,那女人笑嘻嘻的,“都察院的蕭禦史,聽說您上個月寫了折子,彈劾楊閣老家的公子楊世傑當街調戲民女,彈劾楊閣老教子無方,疏于治家。可有這回事?”

蕭衍之擡頭,“是楊閣老派你來的?”

“哧哧”,那女人吃吃笑,“這您就別操心了,您一個七品小吏,都管到閣老頭上去了,手伸得未免也太長了些。”

“我身為都察院禦史,自當為民請命,今上組建內閣,選拔閣臣,閣老貴為兵部尚書,又居于九卿之列,怎麽能放縱自己的兒子肆意妄為?”

“好了,好了,我不想聽蕭大人念經。蕭大人有話,留着去與判官大人說吧,看他們鬼差理不理陽間事,看閻王殿裏有沒有蕭大人口中的秩序?”

“你要殺我?這昭昭天日,你要行兇殺人?”

“是呀,蕭大人真是後知後覺,要不然你以為我是專程來和你談天的?”

女人手中短劍已出,“蕭大人還是乖乖受死吧,你那滿嘴的大道理聽得我腦殼子疼。”

男人仰起頭,迎着天上月光,能看清他眼中的星星,“我蕭某人一介布衣,如今能為民請命,死不足惜。只是這天日還不見,我大明還未明啊!”

“我只怕修羅場中更混亂,我只怕蕭大人這樣的,去作鬼都惹人嫌!”

女人一劍刺來,可未及蕭衍之身體,短劍尚停在手中,‘砰’一聲,她就倒地了。

女人緩緩回頭看了一眼,“你......你......”

都察院禦史蕭衍之報了案,說自家門口有死人。錦衣衛去查,去的是南鎮撫司一列,正好有人談起兇案,“真是奇怪,怎麽又沒有兇器,和前日那樁一樣,沒有兇器怎麽找殺手?”

沈鸩九在檔案房尋檔,鎮撫使大人擱下書本,去停屍房看了一眼,他瞧見死屍背後的血窟窿,便吩咐下去:“請蕭大人回來問話。”

“蕭晨,字衍之,宣德二年探花,同年底入南京都察院,宣德五年春升禦史,也就是今年。”

這位都察院青袍小吏不慌不忙,他說:“鎮撫使大人查得很對,在下正是宣德二年探花,入朝為官亦是三年。”

沈鸩九手裏握着一張紙,問:“蕭大人是否是今年升了禦史之後才得罪人,方頻繁引來殺身之禍?”

年輕的禦史擡頭,迎着外頭的朝陽,他說:“我不知道沈大人是什麽意思,也聽不懂沈大人在說什麽,那個女死者我不認識,我回家的時候,她已經躺在我家門口,然後我就報了案。”

沈鸩九笑,“怎麽會那麽不巧,我記得蕭大人的家就在清涼寺邊上,蕭大人可知,前日清涼寺後山也死了個人,與蕭大人家裏一樣只是一牆之隔?”

蕭衍之回道:“我不知道沈大人是什麽意思,但我的确手無縛雞之力,我殺不了人,我也不會殺人,沈大人問案,我也不知情。我很想給沈大人提供一些有用的破案線索,但在下心有餘而力不足,的确無能為力。”

“那這麽說,蕭大人很是臨危不亂?見到這麽一個死人,又是在夜裏,蕭大人還能想到通報官府,着實勇氣可嘉。”

沈鸩九睃面前這個年輕的都察院官員,他很老道,亦很沉穩,通常來說,這人所流露出來的迂腐沉悶不太像是他這個年紀的青年人會有的氣質。沈鸩九還要再說幾句,外頭有人進來,在鎮撫使大人耳邊低聲說了三四句話,沈鸩九目光垂了垂,然後站起身,“蕭大人請回,我等怠慢了。”

紫袍的鎮撫使大人笑一笑,他說:“好了,送蕭大人回去,送到都察院門口,別說我們南鎮撫司怠慢了貴客。”

蕭衍之竟還回了禮,“不敢,下官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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