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遠

不遠

果然在傍晚趕到了鄰城,驿站住不下,多餘的人又去找客棧,最後還剩江寒衣、夏侯明、沈鸩九三人。見他們是錦衣衛,掌櫃的不敢怠慢,說:“不好意思各位大人,我們只有兩間上房了,您們瞧——”

“給我來間下房。”想也沒想,江寒衣拿走了一間普通的房,她太想睡覺了,管它上中下,又不是田忌賽馬,都別煩她,她要睡覺。

“沈兒,她,生氣了?”夏侯明本想說,他和沈鸩九擠擠,讓小江一個人一間的,這會兒人家一句話都不講,直接回房了。

這一覺天昏地暗,簡直轟轟烈烈,睡得江寒衣動也不想動,夜飯也沒吃,等第二天雞鳴,她還意猶未盡。

早餐有餅子和白粥,夏侯明給她拿了兩根油條過來,告訴她:“我們房裏有雞絲卷餅和豆漿,要不要吃一點?”

江寒衣拿了兩個餅子和一碗粥,“不必了,我吃得飽,多謝夏侯千戶。”

怪客氣的,也生疏,夏侯明當江寒衣還是生氣,便說:“那我先上樓了,收拾收拾,一刻鐘後出發。”

“好。”

沒什麽要說的,什麽梳洗不梳洗的,大家都不梳洗,她也一樣。沈鸩九下樓的時候,江寒衣已經坐在馬上,随時待命。

不過就是個女人,憑什麽得到厚待,回京十五天,江寒衣就沒再和沈鸩九單獨再說過一句話。

“沈兒,納蘭雪寫了奏折,上頭要嘉獎江小旗,今天都指揮使大人親自過問了,問我們南鎮撫司是不是有個江小旗。”

江寒衣躺在奉春醫館裏,弄玉梳頭,撫琴捶背,宗保保熬了沐浴的美容水,她閉着眼睛,不帶說一句話的。

“噓,”撫琴招呼弄玉,“姑娘睡着了,出去。”

“我就說那錦衣衛沒什麽意思吧,吃不好睡不好的,雖然是活着回來的,眼見着掉了好幾斤肉呢。”宗保保說。

撫琴反正是很讨厭這些當官的,沈鸩九自己都不是什麽王侯貴胄,說不準哪天就倒臺了,姑娘還是安心在醫館坐堂看診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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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湯好了,是加桂圓還是紅棗?”張媽問。

衆人不言,江寒衣從內間掀簾子出來,說:“紅棗吧,給我熬個薏仁蓮子百合粥,想吃點甜的。”

醫館裏什麽都不多,就是藥材多。宗保保給張媽将薏仁蓮子和百合抓出來,還交代:“洗洗,洗洗再擱進去,”說罷,還是不放心,“我自己洗吧,我來煮。”

三個姑娘圍在篝火邊,撫琴說:“姑娘,這錦衣衛就非做不可嗎?”

“我明日打算請辭,不管成不成,鎮撫司我是不會再去了。”

“姑娘,太好了,你想開了?”弄玉起身,“我去拜拜,明天咱們就去清涼寺還神,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我佛慈悲!”

江寒衣笑着嘆息,撫琴坐到她身邊來,“姑娘是怎麽想開的,這躺出門受委屈了?”

江寒衣也說不清是怎麽想開的,興許是見到了納蘭雪,見到了王陵,這些有能力偏偏又不作為的人,渝州百姓活得風雨飄搖,他們卻一直在奪權,罔顧百姓死活。

宗保保一直豎着耳朵聽,他說:“不若我們去北國轉轉,北國冰封,萬裏雪飄,這樣場景你們都沒見過吧。”

撫琴轉過去,“誰要去那邊,凍死人了,我們姑娘怕冷,你安的什麽心。”

弄玉也回頭,說:“其實南京城挺好的,四季分明,郁郁蔥蔥。”

不想,江寒衣道:“保保是蒙古人吧,我也想去上都,我們進上都去看看吧。”

上都,蒙古人的地方,當年朱元璋打得元朝皇室退守克魯倫河,他們便回了上都。江寒衣道:“老在南京城待着确實沒什麽意思,出去看看吧,千裏冰封,萬裏雪飄,一定很美。”

南鎮撫司要多一個總旗了,次日,江寒衣一來,衆人就列隊,準備恭喜她。北鎮撫司招來的很多女錦衣也都拿她當榜樣了,都聽說她在渝州城外英勇無匹,兩次夜探匪山,懸崖峭壁,絲毫不懼。

“江總旗,恭喜,”,“總旗大人,”江寒衣站在廊下,并不進去。身邊人來人往,她偏就一直站着,就像在渝州城那晚,等沈鸩九或者夏侯明,等一個能下命令能做主的人,可他們在飲酒醉話狂歡,再看這人世間,又有何可歡喜的。

“怎麽不進去?”夏侯明過來,像往常一般,伸手攬江寒衣,卻攬了個空。夏侯明收手,尴尬一笑,“進去吧,你升職了,升了總旗,上面同意的。”

總旗上面就是百戶,就憑江寒衣這機靈勁,她又肯幹,升百戶肯定也不遙遠,指日可待。

“沈大人來了嗎?”江寒衣問。

“來了吧,你找他?跟我來。”職級有別,江寒衣一般很少往後頭去。

穿過兩重回廊,夏侯明敲門,“江總旗來了。”

“進來。”沈鸩九果然在,應該是在處理公務,他離開南鎮撫司半月有餘,确實公務堆積如山。他看了江寒衣一眼,“有事?你的升調文書已經出來了,找夏侯千戶即可。”

“我是來請辭的。”江寒衣道。

沈鸩九沒動,夏侯明本來準備關門就走的,這刻也不動了。

“理由?”沈大人提起的筆終又放下了,他擡起頭,正視江寒衣,“你晉升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嫌總旗不夠,覺得你功勞很大,想升成什麽,百戶?”

夏侯明進來,拉江寒衣,“我帶你去碼頭轉轉,今天胡人開市了,我們出去轉轉。”

“不必,我準備離開南京城了。”

江寒衣很冷靜,拉開夏侯明的手,“沈大人,夏侯千戶,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麽,我也不是在邀功,我知道我升遷速度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錦衣衛們,這些榮譽本來也不應該屬于我。

沈大人,你半是要挾半是哄騙的讓我加入錦衣衛,我很感激你,公門不易,人人都不易,你們這樣照拂我,我很感激。但我志不在此,再強留也沒意思,不如就将這次功勞記在沈大人自己身上吧。”

如在蘇州那次一般,江寒衣除下屬于她小旗的圓領甲胄,放下佩刀,“山水有相逢,我在這裏祝福沈大人和夏侯千戶前程似錦,再會。” 解衣就要走。

“沈兒,你看她,”夏侯明跺腳,追上去,“別沖動,江兒,你不是一直很想穿我們身上的飛魚服嗎,再進一步,你當上百戶就有聖上禦賜的飛魚服了,江兒,就一步,真的只有一步之遙了。”

“然後呢?”

夏侯明被她問愣住了,“什麽然後?”

江寒衣駐足,“百戶之後呢?然後是千戶,然後就是鎮撫使了?什麽一步之遙,多少人倒在這一步之遙裏,這不是學醫術做研究,多讀書多看病人就能實現的。這些榮耀都是屍山血海換來的,我也算知道了,你們錦衣衛的衣服為什麽這麽浮誇,都是血染的風采。”

“你既然知道,還在和誰置氣?”沈鸩九站在那處,他昨日回來就沒有休息,膚色本就白,這會兒站在光下,白皙見透骨了。

江寒衣驀然一笑,“沈大人,真以為人人都似你們,将這功名利祿看得這般重?好了,此一別後,山迢水遠,想必我們也不會相逢了,亦不必說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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