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靜舟

靜舟

封白鶴昨日已經見識過江寒衣的射箭之術了,他站在高臺上,沒覺得多吃驚,心裏在琢磨,這樣的人才,他禁軍要不就搶過來好了。

但範濂是第一次見,江千戶這一箭,聞所未聞,三千營最好的射手趙南星,也未必有這般準頭。

江寒衣站在平地上說,“射一箭我看看。”

那小旗問:“不是邊騎馬邊訓練?”

“平地上才好練準頭,準頭都沒有,上馬幹什麽。”江寒衣這話基本是打臉張宣,張宣的話術理念基本和她完全相反,張宣的訓練守則是,馬上見真章,這樣騎術也練了,箭術也練了。

“別愣着了,搬個靶子來,畫線,十米、十五、二十,站在線外,射給我看看。”

江寒衣受皇帝親命,大家都知道,但張宣不點頭,沒人敢去拿靶子。江寒衣也知道,這刻說張宣,“張千戶不妨與我一道看看,總能選出好苗子。”

“所有人下馬,搬靶子。”張宣開口,技不如人,張狂也沒勁。

張宣與江寒衣站着,江寒衣說:“十人一組,一人五箭,射完換人,我點出來的站一邊,未點名的站另一邊。”

三千營三千人,十人一組,張宣平常訓練,都是五百靶子,輪流射箭。江寒衣覺得靶子太多,眼花缭亂,根本看不清誰在渾水摸魚,誰又有射箭天賦。

張宣點頭,“開始吧。”

一組就位,十人排開,十個靶子,靜态拉弓,背囊裏都只有五支箭。江寒衣說:“有時間限制,不可一直不動,瞄好就放箭。”

第一組都沒什麽準頭,五箭脫靶其三的,江寒衣都點出來了,“脫靶的退後,其餘人留下,站靶場左邊。”

一組一組來,倒也很快,沒有張宣想象的那麽慢,主要是江寒衣不許他們站着不動,上來就得拉弓。

封白鶴站在高臺之上,看得有趣,說:“有點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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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濂也覺得有意思,他甚至有點想借江千戶去他虎贲左衛營拉拔訓練幾天,總能找出幾個有天賦的。

三千營第一輪射箭結果出來了,符合五進其三的只有五百人,其餘人都是脫靶數大于中靶數,統計到封白鶴那裏去,數字就很不好看了。

範濂還有點看笑話的意思,心說三千營向來傲得很,原來這麽多濫竽充數的,還在親軍裏面充大哥,裝什麽大頭蒜。

江寒衣讓三千營沒面子,但這種沒面子暫時藏在一片熱火朝天的平和之下,大家還覺得努力,努力找找準頭,能射得更好。

但是江寒衣組織了第二輪考校,第一輪不合格的二千五百禁軍再來,一人十箭,十之一半不中的全部淘汰。

當時大家還沒意識到淘汰是什麽意思,又是三天的考校下來,自江千戶來了三千營,考校就沒停過,每日每人都要拉弓射箭,并且十人一組,想偷個懶,都沒法子偷懶。

這第二輪考校,十箭中一半者也只五百,也就是說,其餘兩千人都要被淘汰。

張宣問江寒衣,“何為淘汰?”

江寒衣說:“離開三千營,他們射箭沒有準頭,難以訓練。”

江寒衣的話很快掀起千層大波,再到次日,就沒人聽她的了,各做各的,跟沒她這個人一樣。

封白鶴這幾天不在,本來三千營井井有條,他看了幾天,覺得江千戶很有些章法,不需要他天天盯着。

江寒衣也不和他們廢話,她說:“我造了名冊,不在冊上的人自己退出三千營,至于你們的去處,等指揮使回來,他來安排。”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人頂她,“你又不是我們三千營的人,憑什麽決定我們的去留,就憑區區幾支箭,那能說明什麽。”

範濂聽聞三千營鬧起來了,來看笑話,誰知江千戶說:“我已經寫了折子,三千營衆多人濫竽充數,于射術一竅不通,我已經請示陛下,撤換不合格之人。”

好個不講情面的江千戶,範濂真有點自愧不如,這決定封白鶴自己都不敢做,她一個錦衣衛來的,好大的膽子。

折子到了宣德帝手裏,還附帶了兩千人的名錄,本來是憤怒,真是好大的膽子。只讓她去訓練騎兵,怎麽就不合規了,三千營是禁軍的精銳和棟梁之才啊。

翻來覆去沒睡着覺,皇帝坐起來,“宣千戶江寒衣。”

皇帝夜半宣江寒衣進宮,沒驚動旁人,江寒衣受召,在夜裏,她穿緋紅飛魚服,如今她已經是千戶,和夏侯明一樣,賜緋紅飛魚服,配繡春刀。

“江千戶,朕想聽你說說,這兩千人鬧起來,你如何打算?”宣德皇帝坐在側殿,案上兩盞風燈。

江寒衣也不敢亂看,這皇宮,她也是第一次進來,走了很久,幸好皇帝不在後宮,聽說後宮要走更久。

“回聖上,優勝劣汰,若要保持三千營的戰鬥力,這兩千人或撤出禁軍,或改換門庭。”

“你可知禁軍都是功勳之後,就他們,随時會吞了你。”——這江寒衣,一介寒門出身,背後又沒什麽倚靠,就是升千戶也是運氣,不然熬到死也輪不到她。

“功勳也是往日的功勳,我們不能守着過去的榮耀過日子。”江寒衣躬身。

宣德皇帝瞧她,“你真的好大的膽子。”

“微臣無懼,臣孑然一身,砍頭也是一人之頭,微臣無家無室,無憂即無怖。”

從某種方面來說,江寒衣還有點想找死,寂寂無名也是死,轟轟烈烈也是死,既然都會死,為何不圖個名垂青史,将來還有關于她的一段傳說。

“你下去吧。”

“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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