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否認

第5章 否認

思慮良久,盛婳決定讓祁歇傷好後以伴讀的身份呆在自己身邊。

一來方便看顧;二來沒人比她這個當過女帝的還清楚朝堂上的那些老臣有多難纏,在公布身份前,他必須先習得文韬謀略,有真材實料在身,屆時才能叫人無可指摘。

而且,伴讀這個身份也有利于他慢慢撿回自己的知識,學習到更多東西。

最重要的一點,還是當下局勢不定——朝廷表面看上去雖是一派平和,但實際上暗流湧動,以太後之弟、當今丞相程言寒為首的黨派勢力盤根錯節。

而祁歇被擄走之後就一直處在打打殺殺的單一環境裏,很可能還不懂如何察言觀色、撥亂反正,若是貿貿然現于人前做回皇子,說不準會招致殺身之禍。別的不說,他那位冷心冷肺的父皇決計不會救他。

所以,把祁歇放在公主府、暫時遠離權力中心才是最保守的做法。

但這樣也會帶來一些潛在的風險。

雖然時隔多年,皇帝未必認得出自己這個失蹤已久的兒子,但不代表不會被有心之人留意到。如果提前暴露了祁歇的身份,私自拘留皇子的盛婳就是多受寵也免不了被判罪定刑、關押入獄的下場。

因此,将祁歇身上攜帶着的那塊玉佩——上一世也是她發現他身份的媒介暫時扣留起來才比較安全。

這樣想着,盛婳便将目光放回了在颠簸旅程中陷入夢鄉仍舊将劍緊緊抱在懷裏不撒手的祁歇身上。

許是宿二的藥有助眠的效果,此時的他雖然還是防備的姿态,但那雙如畫的眉眼已經趨于舒展,不難看出他已然卸下了一些警惕心——畢竟這方狹小的空間裏除了他只有看上去嬌嬌弱弱、手無縛雞之力的盛婳。

而他也一定看出了盛婳對他并非存有殺心,否則她根本不必特意救下他。

這番姿态倒叫盛婳的心思活絡起來:與其等他醒來又變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不若就趁現在他虛弱無比的時候下手為強?

于是等到馬車行駛到平坦的官道上,車內漸漸穩當,盛婳便站起身來悄悄挪過去。

祁歇仍在熟睡,半點也沒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動作。從車窗外灑入的月光映着他俊秀的面容,呈現出一種病态的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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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影視劇的一般規律,重要的物什都會被放在心口處嚴實護着。

于是盛婳屏住呼吸,伸出手先摸了摸那裏,沒感覺到有什麽硬物的存在。

見祁歇沒反應,她又将手伸向了他的腰間,動作一輕再輕。

可惜還是一無所獲。

她正要撤回手,擡起頭,卻發現那雙本該阖上的墨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睜開,正悄然無息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像兩泓激不起一絲波瀾的死水。

他仿佛早就預料到這個場面。

見自己如登徒子一般的行為被發現了,盛婳也不慌,從容淡定地收回了手,一本正經地忽悠起來:

“我不太放心你,想檢查看看你身上還有沒有別的傷。”

祁歇不知信沒信,他平靜地攏好被盛婳弄亂的衣領,拖着受傷的腿艱難地坐了起來,望向盛婳的目光帶着一絲不解和探究,半晌,終于啞聲開口:

“你為何要救我?”

來了。

這個問題盛婳在來的路上就想好了說辭,她清了清嗓子:

“我乃華朝公主盛婳,而你,是流落民間的皇子,也就是我的表弟盛祈。你母親于我有恩,只是她身處後宮,多有不便,這才拜托我暗中追查你的下落。半月前,我從落星閣的一個亡命之徒口中探聽到你的消息,便命人多加留意,也便是這樣,我才得以在那座破廟裏撿到你。”

三言兩語便簡略道盡了她出現在此地的緣由。

盛婳想過了。如果她和他是偶然的相遇,她大可以假裝不知道他的身份,再順勢以“我無意中救下了你,但你要留下來給我當伴讀”的利益關系穩住他。

只可惜事出從急,祁歇的傷和他身後的追殺都耽誤不了,沒有那麽多的時間讓她來安排一個刻意的“偶遇”,讓她只得被迫暴露了自己的有備而來——而這在祁歇看來很可能就是早有蓄謀。

有這個前提在,她就算提出一個不危及他性命的要求,都有可能被他當做是意圖不軌的前兆。

而且最重要的是,與她朝夕相處,祁歇無可避免地會知曉她的身份;而要培養他、讓他乖乖學習治國之道,她也得給出一個合理的原因。

首先就要讓他知道他本就是一個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皇子。

與其等他自己探尋或胡亂猜測,還不如她早早将這一切和盤托出。

但話要說的真假參半,才有讓人信服并為之踐行的能力。

祁歇是一個行蹤不定的殺手,要讓他自此安定下來,就必須設置一個能夠驅使他上進的動力與目标。

從上一世的觀察來看,祁歇的內心雖然封閉又孤僻,卻也仍然渴望着常人之間的親情與善待。要不然的話也不是她對他稍微好一點,和顏悅色一些,他便千倍百倍地拿命還回來了。

由此可見,他心中對于母愛的渴望或許更甚。如果她在這時候多多渲染一下他母親在宮中生存的不易,便可借機鞭策他朝乾夕惕,枕戈待旦,趁早将權力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解救他的母親。

所以,仗着此時祁歇失去了原來記憶的盛婳才虛構了自己與他母親郁皇後的淵源,以此拉近二人之間的關系,好叫祁歇放下敵意。

誰知祁歇聽罷,卻是垂下鴉睫,沉默不語,眸中有嘲弄的神色一閃而過。

連空氣也仿佛因這良久的靜谧而停止了流動。

哪怕上輩子玩弄了幾十年權術、不知說過多少忽悠人的鬼話,這一瞬間對面少年冷淡異常的反應還是令盛婳內心不禁懸乎起來。

兩輩子加起來,她還是第一次主動跟這個年紀的少年人打交道。

而祁歇又比尋常人還要寡言少語。随着夜色漸濃,馬車內光線愈發昏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到底是盛婳先忍不住打破這漫長到讓她有些無措的寂靜,斟酌了片刻,索性坦言道:

“好吧,我方才并不是在檢查你的傷勢,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沒有那塊雕刻着雙鯉紋的玉佩——這是你身份的象征,我怕尋錯了人,屆時不好交代。”

祁歇終于有反應了。

夜風撩起一角車簾,月光湧入,不知是不是盛婳的錯覺,她看到那雙黑沉的瞳眸裏浮現出一絲譏诮的意味。

再一晃神,祁歇的面容又恢複了一貫的面無表情,冷淡道:

“我沒有你說的那塊玉佩,也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盛婳面上微笑,心下卻一驚。

上一世她分明在祁歇脫下來的衣物裏看到了那塊玉佩,也看到了如當年接生的宮人所說祁歇下腹處那塊形如月牙的紅色胎記。

況且,系統也肯定了祁歇就是盛沂的事實。

祁歇不願意相信她說的話也就算了,為何要否認玉佩的存在呢?

難道他真的沒有?又或者因為她的重生帶來了蝴蝶效應,導致他的玉佩丢失了?

不過盛婳僅僅只是糾結了一瞬便釋然了。玉佩就算丢失了,也有祁歇身上的胎記作證,即使到時候要驗明身份,也無須憂心。

這麽一想,她反倒安慰祁歇道:

“興許你的玉佩是丢了,不過這沒什麽大礙,我知道你是盛祈便可。”

祁歇卻是神情微動,向盛婳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眼:

“你真的不介意我沒有那塊玉佩?”

“不介意啊,丢了也沒什麽。”

丢了也好,她還省下費盡心思向他讨要的功夫呢。

見盛婳表情不似作僞,少年握住劍鞘的手緊了緊,眸中全然是讓人難以看透的複雜情緒。

她怎能這般平靜?莫非又是在做戲給他看?

盛婳有些奇怪他為何揪着這點不放,咳了一聲道:

“沒有那塊玉佩,我也知道你是盛祈。我且問你,你的……腹部可有一塊紅色的月牙胎記?”

問起此事,她便有些難以控制地想起自己上一世是如何發現的那塊胎記。

一些往日的旖旎場景不合時宜地浮上心頭,饒是盛婳也經不住面色燒紅,不由得掐斷了紛飛蔓延的思緒。

打住,面前這人還是個小娃娃呢。

祁歇也怔愣了片刻,反應過來後耳尖生平第一次漫上了淺淡的緋意。

他緩緩點了點頭。

盛婳有點懷疑他是怕自己不信,進而會上前去扒拉他的衣物好好确認一番。

她默然一瞬,随即裝傻轉移了話題:

“對了,你現在叫什麽名字?”

這個時候的她按理來說是不知道他叫什麽的。

“……祁歇。”

“好,既如此,接下來的時日你便以伴讀的身份待在公主府吧,盡管将那裏當做你的家。現下時機不對,還不好将你認回皇室,你放心,在你成長到能獨擋一面之前,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或許是前世當慣了說一不二的女帝,此時的盛婳完全忘記了問他願不願意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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