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道歉

第13章 道歉

林師傅得意地捋着胡子,胖乎乎的臉上被烤架上的熱氣熏得微微發紅:

“今日這頓想必是老夫這幾年來相當難忘的一餐。一來有幸出自公主之手,二來則是尋到了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喝上了我妻留給我的佳釀。”

小木拿來了松花酒,林師傅先為盛婳斟上了一小杯:

“來,試試。這酒不烈,你這個年紀也能喝。”

盛婳淺嘗了一小口,酒液冽冽,口感醇厚柔和,确實中和了烤肉的一絲燥膩。

“不錯吧?”林師傅笑眯眯地看着她。

“不錯。”盛婳贊道。

這時,一旁的春舟卻驚呼出聲:

“公主,這肉好像快焦了!”

盛婳低頭一看,夾起一塊焦掉的肉,正要丢掉時,早就眼饞不已的宿一突然伸過了一個碗,義正言辭道:

“公主,請讓我來解決。”

盛婳于是放進了他的碗裏,又把幾片沒有摻過調料的肉放到将軍面前。

宿一用小刀剔除了那烤焦的部分,蘸了調料嗷嗚一口吃掉,頓時理解了林師傅為何會露出那般享受的表情。

他捧着碗兩眼放光,時不時偷瞟烤架上剩下的肉,和腳邊将軍的表情如出一轍。

盛婳搖頭失笑。

Advertisement

好在這烤架夠大,東西也充足,她把架在烤爐上剩餘的肉撥到鐵盤上,讓在場的侍女小厮一個個排隊試一試,果然贊譽聲四起。

看着這番場景,輪椅上的少年眼中若有所思,終于夾起了碗中那片溫熱尚存的肉,慢慢地咬了一口。

接着,祁歇又默默地夾了第二塊肉送入嘴中,再擡起頭,卻剛好對上了盛婳揶揄的目光:

“怎麽樣,好吃吧?”

破天荒的是,祁歇這次竟點了點頭,同時給出了回應:

“嗯。”

盛婳眼中浮上一層清淺的笑意,又喝了幾口松花酒,凝脂般清透的臉頰染上幾分微醺的薄紅。

廚房那邊也處理完了鯉魚端了上來,上面的鯉魚被切成兩半,改了花刀,去了骨頭,魚腹肉多的一塊被單獨攤開,哪怕剛入油鍋細細煎過,表面呈現出一片誘人的焦黃,細看也可以窺見其間滑嫩的肉質。

托了在現代世界裏的各種美食店兼職過的經驗,盛婳有研究過,這種魚如果要烤,最完美的做法是整只放進大鐵盤裏再架上炭爐。

在此之前用蒜末、辣椒、蔥蒜、生姜進行爆香煎魚,再佐以酸菜、白蘿蔔、白豆腐和檸檬片之類作為配菜。

如果單獨片成片,一則容易烤焦,二則沒有緩沖便直面炭火的高溫,會使魚肉本身的鮮美流失掉,只剩下腥味。

不過盛婳雖然知道怎麽做,但火候這塊還是由專業人士來掌控比較好。

“好好好,包在我身上!”老師傅自覺能搭把手,忙不疊接過了重任。

要吃上入味的烤魚還得等一段時間,于是盛婳推着輪椅帶祁歇遠離人群,到處閑逛。

将軍不知什麽時候乖順地趴在祁歇懷裏,呼呼打起了瞌睡。

春風拂面而來,盛婳能明顯感覺到,比起剛剛身後烏泱泱跟着不少人,祁歇此刻的神情似乎放松了許多。她話家常似的問:

“腿還痛嗎?”

或許是剛剛吃過她做的東西,祁歇沒再沉默,而是盯着枝頭怒放的杏花,回道:

“還好。”

盛婳看了一眼他懷裏姿态放松的将軍,輕笑着轉移話題:

“将軍是我前幾天從府外抱回來的,現在看來我做對了。這小家夥對誰都親,還好你不排斥它。”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盛婳話音剛落,祁歇卻是心念微動,不太确定地想:

她是怕他孤單,才特地把這只狗抱回府的嗎?

祁歇莫名想起上回見盛婳離開時那道落寞的背影。

是不是被他那時候拒絕的姿态傷到,她怕惹他厭煩才不過來看望他,轉而讓這只小狗來陪伴他?

他原以為将軍是府裏下人随便養的狗,因為吃不飽才闖進了他的別院裏。但原來,它并不是偶然出現在他視野裏的,而是她特意放進來的……?

并且,她在這幾天裏似乎也沒閑着,知道他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很無聊,還給他設計了現在他坐着的這架輪椅……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如涓涓細流奔淌而過,讓早已冰僵的心髒突地産生了一絲陌生的悸動。

若抛開她對他好的真實目的,他其實并不讨厭她。畢竟兩個人無冤無仇,她甚至可以說是他的救命恩人。他雖然性格冷淡,但并不是沒有心,看得出來盛婳對他并不敷衍,相反極為照顧他。

殺手的直覺一向敏銳,雖然他現在還沒殺過人,但自小嘗盡世态炎涼,對于如何分辨好人壞人,他心中比誰都有數。以他目前的觀察來看,他這個表姐膽大心細,禮待下人,對他确實有一種關愛弟弟一般的意味,和一絲不明緣由的、近乎讨好的縱容。

如果不是他童年的記憶還在,知道母後根本不會記挂着他,他可能真的會信了她那一套“報恩”的說辭。

除此之外,祁歇在某些時刻也能感覺到,盛婳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位頗為相熟的故人。

那雙明麗如秋水的眼眸裏,總會湧起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她究竟在透過他看着誰?這會是她優待他的真正原因嗎?

不過,不管她的真正目的是什麽,他可以确定的是,盛婳并不準備傷害他的性命。

那麽在她真正需要他做些什麽之前,他接受一些她的好意,也是可以的吧?

“對不起……上次我不該弄髒你的裙子。”

半晌,靜谧的空氣中突然響起了一句語調低沉沙啞的道歉。

“嗯?”

盛婳根本不知道在祁歇緘默的這一小會兒裏他想了這麽多,乍然聽到這句話,她還勉力地回想了一會兒,才知道他說的是四五天前、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的事,看着他微低的頭顱,頓時既好笑又心軟:

“沒事啊,那樣的衣裙我還有好多件。”

到底還是個小孩子呢。盛婳心想。

而且這個時候的祁歇還算不上一個正式的殺手,手上尚未沾染人命,因此,哪怕經受了五年暗無天日的磋磨,也沒有被抹去本性中好的一面。

既然他記得這件事,也就說明了他對她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麽油鹽不進。

這是個好的苗頭,應該再接再厲。

見風将他束在墨發間的發帶吹得有些許松散,幾绺碎發不安分地掃過他清癯的頰側,她停下腳步,試探性地詢問道:

“我幫你把頭發重新紮一下吧?”

雖然不懂盛婳為什麽會突然提出這個要求,但祁歇還是點了點頭:

“……嗯。”

此時的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她已然卸下了一些防備。

但盛婳卻感覺到了。

她無聲地笑了笑,撫上那頭如黑緞一般順滑的長發。

畢竟是第一次為人打理頭發,盛婳生怕扯疼了他,動作不免十分小心。

少年人的頭發既濃又密,觸手如涼玉,這讓上輩子為政務掉了不少頭發的盛婳心生羨慕,不禁誇贊道:

“你的頭發手感真好。”

她的語氣十分自然,就好像在敘述今天吃了什麽一樣,并沒有多麽誇張的口吻,但從沒被人這般直白誇過的祁歇卻是因她這句話,耳尖慢慢燒紅了起來。

他很少被人近身觸碰,就連母親也甚少碰過他。心裏在懊悔剛剛答應得太快的同時,也倏然彌漫上一股陌生而怪異的感覺,讓他無措到甚至有些如坐針氈。

但站在他後面的盛婳壓根沒察覺到他的不自在,紮完頭發後便繼續推着輪椅往前走。

兩個人不知不覺就逛到了池邊。

這片水池由一圈白色的浮雕圍欄守駐着,清風吹過,激起波紋道道,如一塊無瑕的翡翠映照着日光熠熠生輝,偶有魚兒探出水面,留下一圈水泡便游弋而走。

盛婳還看到府裏下人喂養的一只貓兒,沿着池邊設立的一段臺階而下,正靜靜地觀察着水面,似乎正在找準時機捕捉獵物飽餐一頓。

貓在天韶國象征着祥瑞。規格較大的府邸宅院經常會有野貓造訪,一般主人不會下令進行驅趕,而是讓下人們好生養着它們,任它們在府內自由來去,因此,很多貓兒來到別人的府邸,反倒如入無人之境,俨然當做了自己的家。

“喵——”

又有一只貓兒從一旁的樹叢間竄過,出現在他們面前。它通體灰白相間,四肢矯長,養得膘肥體壯,只不過眼神似乎有些不善,緊緊地盯着祁歇懷裏的将軍。

将軍也是剛醒沒多久,見有貓出現,瞬間吓得一縮,兩條小短腿直蹬蹬,哼哼唧唧地求保護。

盛婳感到一絲無語。

就這慫樣,崔樹旌還說它能保護她呢。

那貓兒見将軍怕它,一邊緩緩靠近,一邊鼻頭聳動,似乎是在嗅聞什麽味道。

盛婳見狀,心中有了一個猜測:莫不是将軍剛剛吃了生肉,身上有腥味,讓這只領地意識很強的貓聞到,以為它偷吃了池子裏的魚,所以才針對它?

那貓似乎也肯定了她的猜測,瞬間弓起了背,俨然一副防備的姿态,上來就想抓撓祁歇大腿上的将軍。

“喂——!”

擔心祁歇小腿上的傷口被碰到,盛婳連忙挪開了輪椅,擋在他面前。

祁歇看着身前背着光異常堅定的背影,微微一怔。

見有人出頭保護,将軍即使窩在祁歇懷裏,也堅持要探出個狗頭沖着那貓狐假虎威地汪汪叫。

果不其然,貓兒似乎被激怒了。狹路相逢,本就不對付,再加上這貓被府內的侍女寵慣了,十分嚣張,你退我進,非要把将軍從輪椅上趕下來一決高下,壓根不怕人的大聲呵斥。

盛婳怎麽也想不到出來散步也能遇到這種事,一時間除了頭大之外,還有一絲哭笑不得。

她怎麽也想不到有一天竟然還要來調和貓狗之間的矛盾。

不過天韶國的貓一向性情溫順,就算被養得乖張了些,也很少傷人……

這樣想着,然而不等她反應過來,下一秒,那貓像是受到什麽刺激,突然尖叫了一聲,發了瘋一般猛地撲了過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