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玫瑰夜
第14章 玫瑰夜
顧倚風僵在原地,道:“其實不辦也沒——”
話沒說完,她的左側肩峰被人一把摟住。
他微微用力,她歪進了距離男人心髒只有一寸之遠的距離。
“目前的打算是明年開春。具體地點還沒定,我聽你姐姐的。”
說話的人是時綽。
他語速不快,每個字都落得結實,哪怕周圍人來人往帶起一陣陣小小的風,這兩句話也很輕巧地就鑽進耳朵裏。
顧倚風臉上的錯愕更明顯,下意識朝他看過去,試圖在那張泰然處之的面容上瞧出一點信口胡謅的虛假。
但是,并沒有。
一丁點兒都沒有。
他的确是很認真地說完了方才的話。
他們靠得很近很近,近到男人身上的雪松氣息将她的感官填滿,不濃烈,是一種很溫和地侵襲。
喉間像是被什麽堵住,她想問,但顧及到“眼線”就在面前肯定不能問,于是只能硬着頭皮重重點頭:“對,明年開春。”
顧倚霜眯了眯眼,沒再說話。
他定的酒店跟顧倚風所在地是同一個,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在頂層的總統套房。
辦好入住後,他随口扯了個理由就上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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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電梯樓層數閃爍變化,顧倚風長長舒了口氣。
笑吟吟地轉過身,她誇獎道:“看不出來呀,時總是演技派。”
時綽挑眉:“沒演。”
怔了怔神,顧倚風的神色出現些許不自然:“那你說的辦婚禮的事……”
“我認真想過的。”
時綽依舊如故:“還是說,你不打算給我一個正當名分?”
這什麽跟什麽呀!
顧倚風奓毛,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只道:“我只是覺得辦婚禮太麻煩了,又要選場地又要備流程什麽的,會打亂我的計劃的。”
“這些都可以交給我來弄。”時綽認真道:“你現在只要告訴我,你願不願意辦就好。”
“你之前跟我說過,說你是為了你外公才跟我領證的,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希望你外公看到你幸福,那麽一場盛大的婚禮,不是最能證明一切嗎?”
他循循善誘,說得顧倚風原本牢固的執拗搖搖欲墜。
是呀,如果能有一場充滿排場的婚禮,不是能讓外公更放心她的婚姻了嗎?
“那如果我答應的話,你會怎麽辦這場婚禮?”她問。
朝她走近一步,時綽擡手,将散落在臉邊的碎發捋到了耳朵後,他逐字逐句道:“你想要的,我能夠給的,都可以有。”
很簡單的一句話,沒有天花亂墜的修飾,沒有不切實際的摘星撈月,甚至連遣詞也沒有過多的贅述。
但顧倚風的心,還是難以自控地顫了一下。
像是有一根小小的刺,就這麽越過她的胸口,明晃晃地紮進來。
無法抗拒,無法阻攔。
下唇被咬緊,她深吸一口氣:“我可以相信你嗎?”
時綽笑意爾爾,但眼神卻灼得過分:“我希望自己能夠被你相信,時太太。”
他又這樣喊她。
可這次,她卻不想糾正或反駁。
顧倚霜有時說話雖然不着四六,但做起正事來的确滿身商務精英的範兒。
為了等他吃頓火鍋,顧倚風在旁邊怒追兩部電影,耳邊除了男女主膩歪肉麻的臺詞,就是大少爺一本正經隔着視頻會議的挑錯訓斥。
聽得顧倚風一會兒在東京看雪,一會兒在紐約追股市。
終于,煎熬結束,看着他合上電腦,顧倚風緊跟着站起身:“走吧。”
兩人就近挑了家招牌挂着“川式”的店,進去前還相互打賭,說對方肯定吃不了兩口就得嚷嚷着換成清湯。
鍋底和菜很快上齊,熱氣騰騰,煙霧缭繞。
顧倚霜自覺地開始給下肉下菜。
沒吃兩口,他忍不住問:“你跟時綽領證快兩個月了吧,見過他家裏人了嗎?聽外公說,時家跟咱們家不一樣,挺複雜的。”
快速咬了幾口嘴裏的牛肉,匆忙咽下後,顧倚風答:“之前我生日的時候他帶我回了趟老宅。”
沒有隐瞞,她不僅說了已經見過時老爺子,連與時澤再遇都說了。
聽完這些種種,顧倚霜的表情跟着凝重起來:“外公倒是也跟我提過,時家二叔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幾年前離婚的時候跟了前妻,今年才又回到時家。”
說完,他冷哼:“真是沒想到,沈澤還有這種背景。”
想起那個人唯利是圖的嘴臉,顧倚風問:“你知道時家二叔的前妻是什麽人嗎?”
顧倚霜點頭:“做建材生意的,但這兩年不怎麽景氣,應該快要破産了吧,也難怪沈澤開始巴結時家。”
聽着他輕車熟路地介紹,顧倚風笑得自在:“你身在魔都,倒是對京市的事聽熟悉。”
“你以為我想啊,”顧倚霜沒好氣地說:“要不是你跟姓時的人領了證,我對他們家的事才沒興趣呢。不過說來也挺巧,初戀男友跟丈夫是堂兄弟,什麽感覺?”
顧倚風咬了口肉,幹巴巴地說:“……沒啥感覺,尴尬,太尴尬了。”
放肆地笑出聲,顧倚霜想了想,還是道:“姐,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嗯?”
“我總覺得,時綽跟你結婚,不是巧合。”
說着,他眯了眯眼睛,銳利的鷹眼盈着鋒芒:“你跟沈澤分手才半年,時家的人就來說聯姻這事,而且據我所知,時綽和沈澤從小就不對付,幾乎是比到大。”
停頓一瞬,他繼續說:你有沒有想過,他跟你結婚也是知道你是沈澤初戀?”
他分析得有理有據,且條理清晰。
但一句句聽下來,只會讓人覺得這是什麽“國産毛利小五郎”。
顧倚風道:“應該不可能,時綽之前都不知道我跟他談過,而且他對什麽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像是會用這麽卑劣手段惡心別人的性格。”
打量着她的表情,顧倚霜心裏已經有了盤算。
啧,他一心只想搞錢的姐姐到底是吃了什麽迷魂藥,居然開始給一個才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說好話。
這時綽,果然有些手段。
努努嘴,他聳肩攤手:“反正你留個心眼,別太信任他。”
想到好玩的畫面,他還特地追加了句:“我可不希望有天你變成戀愛腦,然後跑回家一邊訴苦一邊哭。”
“我才不會當戀愛腦呢!”
“那最好。”
吃完飯回到酒店已經快八點了。
沒有再像往常一樣看醫療書籍惡補專業知識,顧倚風洗完澡後直接鑽進了被子裏。
耳邊時不時響起那句“戀愛腦”,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掏出手機,她想玩把游戲分散一下注意力,但偏偏十人的競技手游匹配到了兩對情侶。
看着公屏上的各種發言,從黏糊糊的秀恩愛,再到一方對另一方的PUA(通過言語進行精神控制),她表情繃得更沉重了。
游戲結束,她輸了。
一時間不知道是輸在了操作和意識,還是小情侶們的寶寶長寶寶短。
她看得出來,這些人正在熱戀期。
她也同時害怕,怕自己有天也跌入這種沒有自我的情境中。
再次成為幼稚到可笑的無聊戲碼的重度玩家。
畢竟,戀愛腦可沒有防沉迷系統。
三四秒後,她下定決心,跑到微信發了一段話。
然後點進主頁、右上角的三個點,最後是“加入黑名單”。
她承認,那段戀情帶給她的PTSD,還沒有結束。
她還是不敢邁出那一步。
窗外的月亮依舊明亮。
大片的雲圍繞在側,星子卻寥寥可數。
與靜谧夜色格格不入的,是鋼鐵森林中的燈紅酒綠、觥籌交錯。
時綽坐在主位,包廂裏的人皆挂着谄媚與虛僞的笑臉,他看得煩悶,随手按開手機,正好看到一條來自置頂好友的消息。
嘴角不自覺地帶了點弧度,他點進去。
可随着目光掠到最後一個字,那難以察覺的笑也頓時煙消雲散。
【顧倚風:我覺得我現在需要冷靜一下,先拉黑你幾天】
有些不敢相信,他又多看了兩遍,但結果沒有任何變化。
皺了皺眉,單手打了個問號過去,界面果不其然彈出一個紅色感嘆號。
一口氣憋在喉間,他啞然。
是被氣笑了。
他并不是一個情緒化的人,甚至對待大多數事、大多數人都沒什麽情緒,這樣的習慣有很大的益處,可以讓他可以随時保持理智,永遠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可此刻,當看到那個明晃晃的感嘆號和一連串系統提示時,大腦的弦還是不受控制,像是被一只不明的手亂撥一陣,嗡嗡作響。
他甚至想現在就走出去,給始作俑者撥個電話。
這時,旁邊有人主動開腔,手裏還端了杯酒:“時總,我敬您一杯吧。”
胸口的煩躁不減反增,視線盯着那杯酒,他神色淡漠。
話到嘴邊轉了個彎,他慢悠悠地啓唇:“不必了,我太太不喜歡我身上有酒味。”
說完,他對這次飯局的組織者低語兩句話,随即面不改色地起身離開。
有好事者不明所以,一臉震驚:“時總居然結婚了?他這是要去哪兒?”
組織者挑眉:“誰知道呢,回家找老婆熱炕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