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假正經

第25章 假正經

電影最後沒有看成, 他們接了通電話,改道回了時家老宅。

得知電話的內容,顧倚風也忍不住揪心:

“你爺爺怎麽會突然暈倒?”

時綽面色平靜, 只道:“私人醫生說只是低血糖, 小事。”

“低血糖可不是小事。”

耳邊忽得冒出來之前她進醫院的一幕,某人可是耳提面命地念叨了一大堆,怎的現在反倒雲淡風輕起來了。

她補充道:“老人家身子骨本來就弱,得多上心, 要不先停車買些保養品帶過去?”

無聲地笑了下, 時綽解釋:“低血糖只是明面上的說辭,未必是真的, 不用全信。”

積年累月的相處, 時綽太了解這一大家子人都是個什麽脾氣,尤其是他這位兩三天就得鬧出點動靜的爺爺。

說的好聽些, 是老人家想借用日常的小事考驗兒孫們, 說得直白一些, 其實就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老宅, 心裏煩得慌。

畢竟如果真的有必要設置那麽多關卡, 兩年前也不會那麽爽快地宣布時氏由他繼承。

偏偏有些腦袋生鏽的長輩, 居然還真信了老爺子這段時間的折騰, 真以為自己還能再打打算盤。

可笑。

将近一個小時,邁巴赫輕車熟路地停進老宅花園,宛若黑夜游龍。月色傾灑在車頂, 映出一片皎潔。

“多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你這樣的怎麽教孩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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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孩子教得不比你好多了, 我兩個外孫哪個不是人中龍鳳!”

“得得得還吹起來了,你就是占了孩子少的便宜。”

剛一進來, 便聽見響亮的談話聲充斥着整個客廳。

顧倚風耳朵一動,心髒也跟着緊張起來。

那個聲音!她可再熟悉不過了!

果然,坐在沙發上的時老爺子瞅見他們來了,直接無視親孫子,沖她擺擺手:“倚風你過來,我正跟你外公說你們呢。”

顧倚風也不扭捏,走過去,用着一口親昵的魔都話喊道:“敖公!”

看見親外孫女,顧如海咧開嘴笑起來,不知道比方才和顏悅色多少倍。

簡單打了個招呼,顧如海咳了咳,主動提道:“時家那小子呢,我還沒見過他呢,某人非得說他長得比倚霜還好看,那我可不服。”

這個“某人”指的自然就是時家老爺子時崇景。

時崇景自然也聽出來了,只撇撇嘴沒說什麽,然後扭頭對時綽做了個眼神示意。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對什麽都冷冷淡淡的長孫居然絲毫不排斥,甚至從他的步伐中,他居然還品出了兩分期待。

時崇景:???

你到底是誰的孫子!

“外公好。”

時綽在鏡頭前站定,自然而然地接過手機,然後借助身高優勢調整了角度,足以讓屏幕裏的老人輕松看到他們每個人。

尤其是他心心念念的外孫女。

哪怕隔着一層手機屏幕,男人骨子裏的斯文端方也一絲不茍。襯衫的扣子系到了最頂端,眸色淺淡,五官比例堪稱一絕。

連神情都不像面對外人時那般矜傲漠然。

老人依舊笑呵呵的,仿佛幾分鐘前與他人互相陰陽怪氣的不是本尊:“你就是時綽啊,長得的确挺标致,還不錯。”

顧倚風挑眉,忍不住道:“何止是标致,他明明光靠臉就能發家致富。”

打量着她不經意胳膊肘往外拐的模樣,顧如海漫不經心道:“也就還行吧,勉強配得上我們倚風。”

時綽莞爾,沒有否定這個評價。

只道:“是,我會繼續努力,争取把這個‘勉強’摘下來。”

明明只是一句長輩的玩笑話,可他答得卻異常認真。

連瞳仁裏的光暈都一如既往,絲毫沒有因心或敷衍而飄動。

仿佛此刻他并非是在閑談,而是面對一場重要的大型講座。嚴肅,鄭重,全神貫注。

也像剛接受了國際獎項的優秀大學生。低調,謙遜,不矜不伐。

很滿意他的表現,顧如海小幅度地點點頭,道:“性格也挺老實的,比你爺爺強。”

“嘿,這我可就受不了了!”

一把搶過手機,時崇景忍無可忍地跟老朋友掰扯起來。

得了空閑,顧倚風憋着笑,用肘碰了碰男人的手臂,小聲道:“真沒想到,我有一天居然能聽見‘老實’這個形容詞挂在你身上。”

時綽垂眸,反問:“是嗎,那我是做了什麽才讓時太太覺得我‘不老實’?”

被他問得語塞,顧倚風立刻又變得安分,扭頭避開他視線,拒絕回答、拒絕交流。

烏亮的黑發随着她的動作滑出一個漂亮的弧度,順着視線,時綽只能看到她白嫩嫩的耳朵,唇邊的笑意略惹眼。

忍住了去捏一捏的沖動,他緩緩道:“現在相信,所謂的低血糖只是小事了吧。”

仍然只用半個後腦勺對着他,顧倚風眼神飄忽,有些慶幸此刻沒有讓他看見。

因為,就在剛剛那句“時太太”又一次跑出來的時候,她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熱起來。

哪怕沒有鏡子,她也能猜到自己此時的窘狀。

真是……太丢臉了!

還老實,哪裏老實!

明明一笑起來就很“不老實”!

想起某個最愛眯眼笑的動物,顧倚風悄悄掏出手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他換了個備注。

是歷來三個備注中,與他氣質最不相鄰的。

兩人被老人家硬拉着吃了晚飯,的确看不出來一點“低血糖”的意思。

等回到香洲灣時,已經将近九點了。

等顧倚風洗完澡,早就超過了十點。

“不去休息?”

時綽也剛洗完澡,因為進浴室前還去書房處理了別的工作,所以結束得比她還要晚一些。

一出來,就看見她穿着睡衣鼓搗投影儀,出聲問道。

跪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顧倚風頭也沒回:“才十點鐘,還早呢,想看個電影。”

朝她走近後,時綽直接落座在灰色的沙發上,視線掃過她纖細嬌嫩的後脖頸,話鋒一轉:“電影院的體驗沒了,不如靠投影儀補回來?”

手上的忙碌随之頓住,她回頭,定定地看着他。

男人就坐在沙發上,大長腿交疊而放,深色的睡衣領口略低,露出一片不容侵占的膚理。

他們的視線明晃晃對上,誰都沒有閃躲。

喉間一動,她心口溢出莫名的緊張:“還是不了吧,我不習慣跟人一起看。”

默了默,時綽再度啓唇:“是‘不習慣跟人一起看’,還是‘不想跟我一起看’?”

“你能不能別給自己加戲啊。”被他問笑,顧倚風放下投影儀,幹脆把身子轉過來面對面,那張臉徹底映在她眼底。

紅唇揚起,她故意挑釁般地發問:“時總,我準備看部‘貓片’,你也要一起?”

時綽輕哂,不動如山:“只要時太太敢放,我就敢看。”

嘶——

狗男人就認定她幹不出來是吧!

行吧,她的确幹不出來。

憋屈地撇撇嘴,她沒脾氣地将投影儀塞進他懷裏,發號施令道:“你來調,我想看時瀾的那部《唯一的家人》。”

客廳的燈被調暗,能望見小院花圃的落地窗也被窗簾遮住,電影開始前,房間靜谧,只有兩人充斥在一處的呼吸聲。

很快,片頭切進,随着劇情的推動,偌大的房間也逐漸變得熱鬧鮮活。

顧倚風習慣性地坐在地上,坐姿也很随意松散,懷裏抱着小毯子,目光灼灼。

反觀時綽,至始至終,注意力都沒有放在電影上。

他們的确看了一部“貓片”,一部主角是貓的悲情文藝片。

電影進行到一幕感人片段,他站起身,幹脆也坐到了地毯上,正好跟她肩并肩,兩人之間的空隙少得可憐。

顧倚風看得入迷,沒有察覺到男人的小動作。

等緩過來神後,她幾乎半邊肩膀都要靠進他懷裏了。

被驚到,她下意識拉開了距離:“你怎麽突然坐下來了?”

時綽答:“坐沙發上看沒有氛圍感。”

沒深究這句話裏幾分真假,顧倚風的注意力開始飄散。

餘光瞥到投影上的一幕,正好是女主角在給男朋友,也就是時瀾飾演的男主角發消息。

他的頭像很眼熟。

指着正方形裏面的小黑貓,顧倚風擰着眉:“這不是你的頭像嗎?”

時綽一臉輕蔑,從喉腔內地發出截氣音,直言道:“他盜的我的。”

沒忍住,顧倚風笑出聲:“真可憐噢,這個頭像可是我們時總渾身上下最可愛的地方了,居然還被盜了。”

可愛……

他挑眉,覺得比起先前的“老實”,這個詞放在他身上更為不适。

可他卻并不覺厭煩。

早就對那個頭像很好奇了,顧倚風幹脆問下去:“那個頭像跟你的風格差好大呀?是你自己換的嗎?”

“算是吧。”

時綽颔首,不疾不徐地解釋:“小時候家裏養過一只黑貓,因為它太黑了經常看不見,就幹脆給它套了個紅色的頸圈。”

黑貓,紅頸圈。

跟那幅畫裏的一模一樣。

難怪。

顧倚風了然,又問:“後來呢?你沒買下那幅畫嗎?”

時綽:“畫的擁有者不願意出售,哪怕我給了超出市場價十倍的價格。因為他也有一只一樣的貓。”

沒忍住,顧倚風咯咯地笑出來。

她的笑聲很清脆,不是普通北方女孩的豪邁爽朗,但又不至于嬌滴滴、黏糊糊。

介于兩者之間,悅耳至極。

饒有興趣地看着她笑,時綽沒有打斷,嘴角不自覺地有了弧度。

察覺到這人一直盯着她看,顧倚風耳根微熱,擡手捂住了嘴,開始反思自己剛剛是不是笑得太過分。

清了清嗓子,她想起以前,道:“我小時候可想養一只貓了,但我媽媽不怎麽喜歡,就一直沒養。”

說這話時,棕色的瞳孔不像往日那麽濃墨重彩,像是被名為遺憾的紗帳蒙住。

時綽想了想,道:“那現在養一只怎麽樣?”

“啊?”

顧倚風一愣,呆呆地望向他,有些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現在?”

時綽點頭,神情多了幾分一本正經:“我有個朋友在動物救助站工作,那裏正好有幾只貓都剛生完崽,他每天都在朋友圈宣傳,我們可以去看看。”

他描述得詳細,偏偏語氣又雲淡風輕。

殊不知,這簡短的幾句話,輕而易舉地在她心裏掀起驚濤駭浪。

幾段記憶鋪天蓋地地湧上來,都是幼年時期的自己。

她也曾迫切地詢問家裏能不能養貓,哪怕是養在外公外婆家,哪怕再三保證會為它們負責,但還是被駁回了。

母親每次都會用看似溫柔的話語拒絕她,跟她說它們身上髒,有細菌,有小蟲子,每一次的理由都将她的心狠狠摔到地上。

久而久之,她甚至認為帶毛的動物,就是不能養在家裏。

她的眼睛明明滅滅,心髒蹦起來又急忙縮起。

她咬唇:“那你不會覺得它們身上有很多細菌、很髒嗎?”

時綽無奈地笑笑:“我認為,以我的資産水平,還不至于連疫苗都打不起。”

他的話,宛若粗壯結實的繩索,輕而易舉地穿過屏障,将她舉棋不定的心托住。

是呀,可以打疫苗,可以洗澡,可以有無數種方式。

哪有什麽“髒”,不過是不願意滿足她願望的借口而已。

淺粉色的下唇被咬住,她又問:“可養貓會不會很麻煩呀?我可以養好嗎?”

看穿了她的顧慮,時綽不假思索地去握她的手。

顧倚風瞪大了眼睛,他的手很大,輕而易舉就将她的指骨裹住,幹燥的溫暖将原本盡是涼意的手背包圍。

圍的又好像不只是手。

耳邊傳來男人不容置否的磁性嗓音:

“不是你,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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