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假正經

第26章 假正經

因為時綽的那番話, 顧倚風久違地失眠了。

等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天都要亮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隐約可見微弱的橙黃朝晖。

很淡, 卻又很惹眼。

冬日的太陽不再那麽灼熱, 像是叛逆期的“刺頭”終于被磨平了棱角,只安分地東升西落,散着僅有的暖光。

遠不如風雪來得猛烈。

這一覺睡得很沉,她睜開眼看了下手機, 已經十點半了。

烏黑的睫羽翕動, 困意消散得幹淨利落。

草草洗漱完準備下樓,她站在樓梯上, 聽到時綽在跟人打電話。

“把與星啓集團的會議推遲到明天……”

她心緒亂糟糟的, 只聽見了開頭一句,後面的一大堆就順着外耳道又鑽了出去。

很快, 男人結束了電話。

他站在落地窗前, 身形修長, 身姿挺括, 明明只有一件款式簡單的白毛衣, 卻被穿出了即将登臺走秀的氣質。

窗外雪色若銀裝, 将花園的枯槁妝點。

聽見噠噠噠的腳步聲, 他回頭:“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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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落在他臉上,随即順延而下,從後街滑到肩頭, 最後的是暗藏力道的腰。

匆匆移開後, 顧倚風面上盈着不自然的情緒:“你昨天晚上說的話……”

“不是哄你的。”

看穿了她心裏的顧慮, 時綽答得直白:“我沒有誇海口的習慣,既然說了那就得做到。還是說, 你怕了?”

最後三個字的語調微微上揚,懷疑之意堂而皇之。

落入激将法,顧倚風忿忿道:“我才沒有怕!我怎麽可能怕!”

看着她微微泛紅的臉頰,不知為何,他忽得想起墜于三尺明雪中的紅梅。嬌豔動人,又倔強得很,哪怕被風吹搖在地,一身的傲骨也拆卸不下。

明明是花,卻比樹還來得蠻橫。

下午一點鐘,兩人驅車到了市區的流浪動物救助站。

救助站的門前站了個白大褂,正是時綽口中的朋友。

姜源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鏡,淩亂的蘑菇頭好像有兩三天沒打理了。

“嫂子好!”他主動上前打招呼。

作為初中、高中同學,姜源看待時綽遠沒有那麽如臨大敵。

不僅笑意盎然地自我介紹,還一臉八卦地想套話,但被時綽的眼神警告後立馬安分下來。

清了清嗓子,他鎮定地給兩人帶路。

這是顧倚風第一次來流浪動物救助站,情緒中難免充斥了幾分驚喜。

起初她以為像這樣的地方就算不至于髒亂差,但肯定多多少少也會彌漫着些動物毛發和其他的味道,可事實證明并不是。

救助站裏雖然林林總總擺了很多日用品,但都是整整齊齊地碼好,而且空氣中還隐約還能嗅到很淡的香氣,是與消毒水截然不同的溫馨。

關鍵,這裏的裝潢設計充滿小心思,像是一間專門為動物打造的童話屋。

推開一扇門,顧倚風眼前一亮。

偌大的竹編籃上鋪了好幾層松軟的綢布,幾只巴掌大的幼貓就躺在上面,它們太小,毛發剛長齊,躍躍欲試地想要從竹籃的邊緣跑出來。

姜源抱起一只,興沖沖地介紹:“怎麽樣,是不是特別可愛!雖然都是串生,但勝在長得漂亮不是。”

話音剛落,就像是為了映襯他所說的話一般,掌心的小貓就嗷嗚嗷嗚地叫了兩聲,一雙玻璃球似的眼睛忽閃,盯着兩個生面孔打量。

“真的好可愛,”顧倚風走上去,試着伸出手指:“是哪兩種貓生的?”

姜源:“牛奶和長毛貍花。”

說着,他将小貓朝前送了送,然後一邊指導手怎樣放、抱哪個位置才會讓小貓舒服一些。

學會了簡單的技巧,顧倚風托着小家夥的屁股,興沖沖地轉身。

她看向一直保持距離的時綽,眼睛彎彎:“你看你看,是不是特別可愛?”

時綽走近兩步,中肯道:“是挺可愛的。”

不等顧倚風開口,一旁的姜源看不下去了,捏着嗓子陰陽怪氣:“哎呦喂,某人居然還會誇貓可愛,也不知道是誰當初看都不看一眼。”

冷冷乜過去一眼,時綽:“你話太多了。”

顧倚風抱着小貓,湊近問:“你這些年是不是沒那麽喜歡貓了?”

時綽:“我可以從今天開始重新喜歡。”

看着他們“情比金堅的膩歪模樣”,姜源只覺得眼睛瞎了。

造孽,這還是他認識的時綽嗎!

這還是當初面對一桌肚情書看都不看一眼的時綽嗎!

這種黏糊糊的話居然會從他嘴裏說出來!

腦袋逐漸淩亂,姜源清了清嗓子:“你們還要再看看嗎?我們這兒還有不少幼貓呢,美短、三花都有。”

顧倚風:“不用了,就這只吧,我還挺喜歡它的。”

姜源:“那行,你們等一下,我去取張領養信息單,填一下就行。”

房間的門被風風火火地關上,房間內裝了暖氣,細微的水流聲成了僅存的聲響。

對懷裏的小家夥怎麽看怎麽喜歡,顧倚風抱着有些不願意撒手,視線一轉,突然瞄到了桌子上的一份傳單。

淺綠色的設計,還印了好幾只貓貓狗狗的大頭像,最中間落了一排藝術字體。

這是一張募捐宣傳單。

“我還以為像這樣的救助站都會有補貼呢?”下颌指過去,顧倚風感慨。

時綽淡淡道:“有補貼,但不多。”

眨了眨眼睛,顧倚風跟小混血貓藍水晶是的瞳仁對視上。

它揮了揮奶呼呼的爪子,似乎對此刻抱着自己的人充滿好奇。

很快,姜源回來了,帶回了一堆東西。

趁着時綽填寫資料的功夫,顧倚風又問起了宣傳單的事,尤其問了捐款的流程。

姜源樂呵呵地拿出募捐箱和收款碼:“沒啥流程,現金、微信、支付寶我們都歡迎。”

顧倚風挑眉,忍俊不禁:“這麽随意啊?”

冒出個京味十足的語氣詞,姜源道:“我們還會給頒發個獎狀,意思意思嘛。”

将小貓放回軟墊上,她拿出手機,熟練地掃了碼,然後草草輸了一排數字過去。

沒兩秒,房間內響起震耳欲聾的聲音。

“二十萬!”

見慣了五塊、十塊,最多一百塊的小錢,姜源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磕磕巴巴道:“不是嫂子,你是不是多打了幾個零啊,我、我、我們可是不退的。”

被他的反應逗笑,顧倚風歪頭,神情粲然:“沒有呀,獻愛心嘛。對了,獎狀長什麽樣?”

她說得很随意,卻不輕蔑,短短一句話,夾雜着猛烈的真誠。

最後一個字寫完,時綽收筆擡頭,正好看見那張笑顏。

她站在燈下,微卷的黑發被渡上一層柔光,口紅的顏色很淺,配上寬松的米白色毛衣,将整個人的氣質都暈染得甜軟起來。

與平時攻擊性極強的茶花女玫瑰不同,此刻的她,更像是一朵被嬌養培育的粉荔枝。

視線越來越難以自拔,像是不知何時被吸入沼澤的草芽,等反應過來後,也早就沒了自救的機會。

喉結滾動,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随即故作鎮定地将填好的信息資料遞給姜源。

最後才敢看向她,聲音低啞:“還要買一些寵物用品。”

狐貍眼中流彩潋滟,顧倚風再度抱起小貓,與它一同揮手:“好。”

檢查了遍信息填寫,什麽都沒察覺到的姜源靠近,小聲道:“你老婆太闊氣了!從今天開始,你已經不是我心中地位最偉岸的了,她才是!”

時綽沒應,只留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午後的太陽總算展露煦顏,照在身上暖乎乎的。

要買的東西有很多,兩人照着姜源提供的清單,挑挑選選忙活了兩三個小時。

等吃完晚餐回到香洲灣,早就超過了六點。

洗完澡後,顧倚風抱着小貓愛不釋手,連聲音都在不知不覺變得軟綿綿。

時綽剛從書房出來,緩步走近:“它的名字定了嗎?”

原本正在撸毛肚子的手一頓,顧倚風擡頭,許是剛洗完澡,眼神分外清澈,多了分朦胧的懵懂:“嗯……要不叫‘可頌’?”

唇邊笑意彌漫,時綽半蹲下身子,大掌也撫到了小家夥的腦袋上:“挺适合它。”

緊接着,喵嗚兩聲從它喉嚨裏傳出來,軟軟的小爪子在半空中揮舞兩下,仿若有威脅力又好像在撒嬌。

修長的食指指尖抵在他腦門晃了晃,看着小家夥亮得出奇的眼,他笑了笑,然後起身走向二樓,準備去洗澡。

“時綽。”

顧倚風突然出聲,清脆又板板正正的語調,喊了他的大名。

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時綽剛踩上一層樓梯,回頭:“嗯?”

抱着小可頌,顧倚風把自己的臉跟它的挨在一起,笑得燦爛:“謝謝你。”

她是由衷地感謝他,也是真是想對他說一聲謝謝。

不是客套,更不是矯情,就是單純想說,而且覺得應該說。

男人失笑,收回了視線:“我不喜歡關系太近的人跟我說謝謝,顯得太生分了。”

望着那道背影,顧倚風覺得心底深處,有什麽看不見的花種在紮根發芽,小小的嫩苗生出來,那塊土壤有些癢,卻又滿是新奇與期待。

她掏出手機,對着無比上鏡的小可頌來回拍照。

小家夥太乖了,一點都不抗拒,甚至幾個無意間的動作擺出來,簡直就是天生的貓圈模特。

選了幾張最合适的,她用“顧十四”的大號發了微博。

沒有幹等着看評論,她先退出去刷了會兒熱搜,很随意地一瞥,就被高挂在第三位的詞條吸引了注意。

#時氏集團為流浪動物救助事業捐款一千萬#

她怔怔地看着熟悉的字眼,舔了舔嘴唇,拇指一動,點進去。

沒有過多的照片和視頻,只有一份捐贈證明和一份合照。其中有個黑西裝顧倚風認識,正是時綽的助理宋溫。

而且在數行的微博正文中,她準确無誤地捕捉到了一句話:

【執行總裁私人捐贈】

執行總裁……

那不就是時綽嗎。

腦海中被那個名字占據,一瞬間,她的心,不受控地錯了一拍。

與之前每一次的猛然加速不同,這次的變化,更像是一塊堵路很久的石頭被搬開,原本堵塞的浪潮得以疏通。

再往下翻,是不計其數的評論。

【居然真的有豪門願意給毛孩子們捐錢,太感動了!】

【我天,這才是真正有格局的豪門吧!終于不再是包養、出軌、多人運動的熱搜了!】

【嗚嗚嗚,貓貓狗狗們終于被看到了!支持!】

【救命,剛剛去搜了人家總裁的照片,小說裏的霸總突然就有臉了!】

【樓上的我狠狠加一,真的太帥了!】

……

随着看得評論越多,她的心跳越難以自扼。

從什麽時候起,時綽在她印象中,與尋常的富家子弟變得大相徑庭?

好像有很多相同之處,又好像,格格不入。

這樣的時綽,她讨厭不起來,也不想去防備。

甚至……

有點想探知他更多的模樣。

不到半個小時,男人從二樓的浴室下來。

還是那套黑色的睡衣,長衣長褲,凜冽的氣質被沖淡幾分,手背上的青色魚尾疤依舊神秘優雅。

“還不去睡?”

顧倚風坐在沙發上,掌心的手機暗了又被點亮:“你可以坐過來嗎,我有事問你。”

他走過來坐下,姿态罕見地多了些許慵懶:“怎麽了?”

将已經點開的熱搜內容亮給他看,顧倚風問得認真:“你為什麽突然給流浪動物救助捐款?還一捐就是這麽大一筆錢?”

“我當什麽呢,”時綽啞然,用她白天的調調道:“跟時太太學的,獻愛心。”

“你是因為我才捐的?就下午決定的?”

“對。”

鄭重地颔首,他道:“這個數字對我來說不是大事,但我想,如果你看到了應該會很開心。”

拿一千萬捐款,就為了讨她開心?

秀氣的柳葉細眉一動,她故意換了種漫不經心的語氣:“你就這麽肯定?萬一我根本就不在乎呢。”

“因為是你,因為是看到一張宣傳單就捐出去二十萬的顧倚風。”

他目色灼灼,比頭頂的白熾燈還要熱烈:“所以我想,你不會。”

因為是她。

随着每一個字的遞進,顧倚風心口的異樣就愈加瘋狂。

強忍着心髒恨不得躍出胸口的躁動,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麽重大的決定。

看着漂亮的面龐緩緩靠近,時綽剛想開口,薄唇就被她的手指按住。

耳畔傳來獨屬于她的聲音:“時綽,我有點想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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